“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響徹胭脂山,徐銳穿着軍裝禮服在一衆親衛的簇擁之下,沿着歷代草原大汗祭天的石板路朝山頂的祭臺走去。
這是歷史性的一刻,自古以來徐銳是第一個登上胭脂山的漢人,標誌着漢人終於第一次征服了這片屬於長生天的領地。
當年大汗開國皇帝朱震沒有完成的歷史由徐銳再度書寫。
從此以後,目之所及的土地均有漢人的足跡,書有所載的方向都插過漢人的王旗,漢人終究站在了這個世界的巔峰。
而這,還僅僅只是個開始,當徐銳精心呵護培養的工業生根發芽,破土而出時,沒人知道將會孕育出怎樣的輝煌。
到那時,徐銳也將被載入史冊,變成與朱震齊名,改寫了整個世界歷史的偉大傳奇!
“大帥,咱們今天真的要去祭草原人的長生天?”
山路上,林紹東在徐銳身後壞笑着問。
徐銳搖了搖頭:“咱們漢人一般祭祀什麼?”
林紹東想了想道:“咱們一般祭祖啊,聖上每年也祭天,可咱們祭的天卻不是草原人的長生天。”
徐銳點了點頭,又問:“你知道草原人爲什麼把咱們稱作漢人麼?”
林紹東道:“因爲大漢朝的強大震古爍今。”
徐銳又點了點頭:“大漢朝不僅強勝,而且是第一次形成了統一的民族和國家,這就是咱們祖先的由來,所以今日咱們不祭天,祭一祭咱們的祖宗,那位大漢王朝的開創者,祖皇朱震!”
林紹東一愣,大笑道:“大帥歷來不信鬼神,今日怎會突然想要祭拜祖皇?”
徐銳頓住腳步,回過頭掃了一眼山下的廣袤草原,笑道:“你知道支撐一個民族的力量是什麼嗎?”
林紹東想了想,搖了搖頭。
徐銳道:“是共同的文化和信仰,無論草原如何分裂,只要有共同的文化和信仰,他們便始終是一個整體,必要的時候會迫使他們解決紛爭,團結一致,反抗外來的漢人。
所以也許你不明白信仰對於草原人這種遊牧民族有多重要,但你要知道,他們相信沒有長生天便沒有草原,更不會有草原人。
我攻下了胭脂山,便是要告訴所有的草原人,他們的神護佑不了他們,而我在他們神山祭奠我們的神,則是要告訴他們,他們的神從此之後不會再保護他們。
只要消息傳出去,所有草原人的信仰便會頃刻崩塌,同時而去的還有對民族身份的認同。
到那時,我再將草原的強力政權統統瓦解,重新建立以漢人文化爲基礎的新政權,那麼維繫草原民族的文化和信仰兩大支柱都會消失,草原人作爲一個民族也就不復存在。
從此以後這片草原便不會再有草原人,而是以遊牧爲生的漢人!”
林紹東聞言渾身一震,猶如有人拿着一柄重錘狠狠敲擊他的心臟,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徐銳真正想要的不是擊敗草原人,而是消滅草原人,這是一個絕戶計,從生理和心裡上雙重摧殘草原文化,然後讓它崩潰,徹底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唯有這樣纔是真正一勞永逸地解決草原之患的方式。
只是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多少謀算?多大的氣魄?多狠的決心?
林紹東愣愣望着徐銳,這一瞬間他有些恍惚,似乎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熟悉的大帥,而是一團怎麼也看不懂的迷。
良久,林紹東終於回過神來,卻看見在他身邊同樣發愣的曹思源。
二人對視一眼,曹思源苦笑一聲,感嘆道:“殺人誅心,也許這就是真正的殺人誅心吧?”
林紹東微微一愣,突然發覺曹思源的評價再正確不過。
當徐銳走到山頂時,“嗚嗚嗚”的號角聲再度響起,氣氛頓時變得十分莊重。
除了天啓衛之外,許多投靠天啓衛的草原部落不知道徐銳的險惡用心,都派人前來觀禮,甚至就連蘇赫巴魯爲了示好徐銳也派了百十個人。
祭天現場的草原人總數至少有一兩萬之多,甚至相比軍容嚴整的天啓衛也不遑多讓。
祭祀大典終於在萬衆矚目之下開始,草原人祭天的金人被擡到了祭臺之上。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個金人原本是跪地祭天的造型,在它之前只有至高無上的長生天,可這一次它的面前卻多了一個徐銳。
徐銳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腳踏在金人舉過頭頂的雙手之上,朗聲道:“從今往後,草原的長生天將不復存在,護佑這裡的將是我大漢的祖皇!”
此話一出,一衆草原人頓時大驚失色。
徐銳卻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朝林紹東招了招手。
林紹東立刻走上祭壇,在一個擴音器前朗聲唸誦祭祀祖皇朱震的祭辭。
對於太學出身的林紹東而言,短時間內編纂一篇不太冗長的祭辭不過是信手拈來,瞭解到徐銳的用意之後,他還特意加上了許多驅逐長生天的語句。
觀禮的草原人聽着無不痛心疾首,涕淚橫流,甚至有人激怒萬分,赤紅着臉,咬着牙,口中一邊大喊着長生天,一邊瘋了般朝祭臺衝來。
然而徐銳早就在地上畫下了線,無論衝上來的是哪個部落的使者,也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只要他過線一寸,等待他們的便只有致命的弩箭。
頃刻之間,祭祀變成了一場屠殺,在倒下數百具屍體之後,草原人這才終於想起徐銳那弒神的惡名,恐懼再度佔據了每一個人的內心。
人羣之中,青女鐵青着臉,遠遠看着徐銳,一旁的木春黎雙拳緊握,咬牙切齒,滿臉都是悲憤。
在情緒累加到無法忍受的程度之後,木春黎終於爆發,擼起袖子便要往祭臺上衝。
然而就在這時,青女卻輕輕地拉住了他。
“別擊,放開我,我去殺了這些褻瀆長生天的狗漢人!”
木春黎惡狠狠地說。
青女眼中閃過一絲心死,搖了搖頭,平靜地道:“走吧,夢醒了,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木春黎一愣,卻聽青女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他說得沒錯,如果一定要從草原和愛人當中選一個,我終究還是會選草原的。”
說完,青女鬆開了木春黎的手,緩緩轉身朝山下走去。
木春黎不知道青女爲何會突然感慨,擔心青女安危的念頭戰勝了憤怒,隨着她快步離開。
徐銳在人羣中目送青女離開,心中鬆了口氣,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害怕會有一天把持不住對這樣一位絕世佳人動心,還是擔心再見面時要如何對她解釋自己的絕情?
此時此刻徐銳對青女產生了一絲本不該存在的愧疚,也許在某一刻他也不如自己想象得堅強,曾對這個堅強的女人動過心吧?
祭祀終於完成,徐銳在另一個世界完成了當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同樣的壯舉。
林紹東指着祭臺上的金人問徐銳:“大帥,這東西如何處置?”
徐銳想了想道:“送回長興城,讓他們祭天的大汗永遠跪在聖上的宮門前!”
衆將聞言頓時沸騰,齊聲高呼:“大魏威武!天啓威武!大帥威武!”
勝利的呼聲如同山呼海嘯,立刻淹沒了草原人的悲傷。
這就是兩個民族之間的決戰,勝利者的喜悅永遠大過失敗者的悲痛,如果不想品嚐悲傷的滋味便只有讓自己變強,永遠不要成爲失敗者。
徐銳默默地想着,在心裡嘆了口氣。
徐銳在胭脂山祭奠漢人祖皇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整個草原天塌地陷。
數百里之外,本想龜縮的烏力吉接到消息立刻陷入了瘋狂,作爲草原的大汗,他品嚐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現在整個草原都陷入了悲痛和絕望,所有人都在指望着這個領袖帶領大家走出困境。
如果繼續龜縮,那麼烏力吉將迅速失去人心,沒了信仰之力的草原人也將從此變成一盤散沙。
無奈之下,烏力吉率領剛剛喘了口氣的十萬大軍迅速回師,數日之內飛馳數百里,直到越過烏鴉河才停下腳步。
烏鴉河畔草木枯黃,萬物淒涼,蕭瑟的秋風吹拂着烏力吉,從汗庭之戰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兩個月,他卻好像老了十歲,原本烏黑的頭髮已經開始發灰。
“失我胭脂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胭脂山,使我神天無生靈……”
烏力吉對着河岸喃喃自語,神色蕭索。
“大汗,咱們這一戰風險太大了。”
胡合魯站在烏力吉身後,過了好久才鼓足勇氣說了一句。
烏力吉沒有回頭,凝望着原本汗庭的方向道:“不必擔心,我已經和蘇赫巴魯達成停戰協議,這次他不僅不會從後面突襲咱們,還會同咱們一起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