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徐銳此人一到草原便興風作浪,猶如羊羣裡混入了瘟疫,雖然咱們不怕,可日子久了終究要出事,不如儘快把他除掉吧!”
汗庭之中,一個粗獷的漢子義憤填膺地朝烏力吉進言,其餘衆將也都不住地點頭,顯然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
烏力吉坐在上首,用銀製的小刀割下一塊羊肉送到嘴裡慢慢嚼着,目光似是隨意地瞟向身邊的陽山王胡合魯道:“你也是這個意思?”
胡合魯拱手道:“大汗,徐銳手下人雖不多,可是此人一身花花腸子着實可惡,就好像一隻蛀蟲,每日啃咬不多,若放任不管卻終有一日能咬穿大樹。
大汗,您付出了那麼大代價,好不容易纔把草原三十六部團結起來,若是讓他今天咬下一些,明日又咬下一些,您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
烏力吉聞言頓時哈哈大笑道:“千里長堤潰於蟻穴,胡合魯,沒想到你還知道這個道理?”
胡合魯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大汗不是讓咱們多學學漢人的東西嗎?學着學着,我……我也就會了。”
烏力吉聞言又是一陣大笑,指着胡合魯道:“你呀,說起謊來還是這般憨態,平日裡你對漢人的東西嗤之以鼻,怎麼現在突然就會了?”
“我……”
胡合魯心中一驚,連忙想要解釋。
烏力吉卻擺擺手道:“行了,這番話定是鄒先生教你的吧?”
胡合魯被戳破了心思,慚愧地低下了頭。
烏力吉的目光掃過衆將:“你們的話也是鄒先生教給你們的吧?”
衆將聞言都和胡合魯一般低下頭。
烏力吉笑道:“這便是鄒先生的厲害之處啊,這纔多久,我手下最忠心的將領們就都被他說服了。”
“大汗,我們……”
胡合魯又要解釋。
烏力吉卻又一次擺了擺手:“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這就是鄒先生的厲害之處啊,才短短几日便把我手下的將軍們都說服了,現在知道爲什鄒先生是漢人,我卻對他如此尊敬了吧?
咱們長生天的子孫,雖然作戰勇猛,可是馬刀和戰馬之下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做得好了,威力甚至能抵得上十萬鐵騎!
咱們不善於做這些事,可是總有善於做這些事的人,鄒先生就是一個,所以咱們得讓這些人加入咱們,幫咱們壯大自己,明白了嗎?”
“大汗英明!”
衆將齊聲高賀。
烏力吉卻搖了搖頭:“說英明還太早了些,我猜鄒先生現在一定就等在門外,去叫他進來吧!”
一聲令下,立刻有幾個漢子面帶喜色地站起身來朝帳外走去。
這幾個人都是烏力吉最忠心的將領,顯然他們都對鄒先生髮自內心地尊敬。
胡合魯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烏力吉的表情。
然而烏力吉的目光只是在那幾個將領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更不知道他對鄒先生真正的態度。
“臣鄒百勝拜見大汗!”
不多時,鄒先生走進帥帳,二話不說納頭便拜,給自己的稱謂也從老夫變成了“臣”!
烏力吉臉上神色僵硬了片刻,立即擠出一絲笑容道:“鄒先生請起。”
鄒先生沒有絲毫做作,緩緩起身,坐到了一個將領讓出來的位子上。
“鄒先生這幾日住在汗庭,不知有何感悟?”
烏力吉淡淡地問。
鄒先生抱拳道:“喜不自勝!”
“哦?”
烏力吉一愣,笑道:“喜從何來?”
鄒先生道:“大汗已經決意要爲龍大人報仇,故而歡喜!”
烏力吉眉頭一皺:“你是說我要對付徐銳?可是我自己都還沒決定的事,鄒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鄒先生道:“這幾日徐銳小動作頗多,大汗表面上一退再退,實際上是以此來換取時間。”
烏力吉聞言臉色漸漸陰沉下來:“我要拖延什麼時間?”
鄒先生道:“大汗在等,等胡合魯大人和其他幾位大人的大軍抵達汗庭!”
此言一出,在坐的幾個將軍頓時變色,特別是胡合魯豁然望向烏力吉,臉色又是驚訝,又是委屈,就差脫口而出:“不是我告訴他的!”
烏力吉卻擺擺手,制止衆人發聲,眯着眼望向鄒先生道:“這又能代表什麼?”
鄒先生道:“大汗的主力就在汗庭,大婚之時各部落也都會領兵前來,兵力至少也在三十萬以上。
沒人敢在大汗的汗庭生亂,就連陰山王蘇赫巴魯也不敢,那麼大汗從幾個關鍵的草場調集大軍又是爲了什麼?想對付什麼人?
此人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徐銳!
大汗重視徐銳,不會因爲他手下人少就掉以輕心,而是準備用雷霆手段一舉將他殲滅,所以才需要暫時同他虛與委蛇,拖延時間。”
一言說完,大帳之內鴉鵲無聲,所有人都愣愣地望向烏力吉。
烏力吉死死盯着鄒先生,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沉默的氣氛和無形的壓力越來越大,熟悉烏力吉的人都知道這是暴風雨的前兆。
衆人都不禁爲鄒先生捏了一把汗。
“哈哈哈哈!”
就在衆人都心有慼慼的時候,烏力吉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衆將都不解地望着他。
烏力吉突然站起身來,朝鄒先生深深地鞠了個躬。
鄒先生大驚,立刻起身準備讓過烏力吉的大禮。
然而烏力吉卻一個健步衝到鄒先生面前,拉住他的手,按照漢人拜師的習慣朝他深深下拜。
“大汗,你……”
不僅鄒先生,滿堂的草原漢子都看得呆了。
烏力吉卻神色自若地道:“前幾日鄒先生前來投奔,烏力吉喜不自勝,但說來慚愧,那時的烏力吉不敢確定鄒先生的心思,是渴望接納您,又害怕接納您啊。
鄒先生,您太厲害了,而我背後又揹負着整個草原的興衰大任,您可不能怪我謹慎。
正好今日大夥兒都在,烏力吉這雙濁眼總算看清了您的內心,這便按照你們漢人的傳統,正式拜您爲軍師!
從今往後鄒先生便是大汗之下第一人,你的話便是我烏力吉的話!”
“啊?”
這一下,滿堂的漢子又是一驚,包括鄒先生在內,誰也沒有想到烏力吉竟然會把鄒先生的地位擡得如此之高。
“臣惶恐……”
鄒先生連忙掙脫烏力吉的手,拜服下去。
烏力吉笑道:“鄒先生不必惶恐,方纔你說得一點不差,我就是在等各路兵馬聚齊,然後效仿當初河北會盟時的政變之法,將徐銳徹底擊敗!
你若是有異心,將此事提前通知徐銳,徐銳必定藉故不來,甚至以我草原不懷好意爲藉口,立刻悔婚,退回天騏關內。
到那時又是令人頭疼的攻城戰,我草原大軍必然傷亡慘重,而且勝負難料。
只此一點我便能斷定鄒先生是真心投靠於我,而我得到了鄒先生,那可真是如虎添翼啊!”
此言一出,鄒先生心中感動,叩首道:“多謝大汗信任,鄒某一生迂腐,原本深信一臣不侍二主,可鄒某主公慘死,爲了給他報仇,鄒某不得不投入大汗帳下。
只要大汗能爲鄒某報仇雪恨,鄒某甘願置民族大義於不顧,一心一意輔佐大汗,替大汗完成一統天下的不世之功!”
“鄒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烏力吉一臉喜色地把鄒先生扶起來,哈哈大笑道:“我草原人不興這一套,只要鄒先生用心輔佐,我也願以長生天的名義起誓,定當爲鄒先生完成心願!”
“大汗……”
鄒先生感激涕零。
烏力吉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道:“軍師啊,客套話就不多說了,既然你已經看出了我的計策,那麼不知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鄒先生連忙擦乾臉上的淚珠,鄭重道:“大汗計策絕妙,若是一個月前鄒某定然舉雙手贊成,可是當鄒某經歷過徐銳的詭計之後,卻覺得大汗此計必敗,而且是中了徐銳的奸計!”
“你說什麼?!”
他這一說,帥帳中衆將頓時大驚。
烏力吉也眯着眼睛望着他,沉聲道:“請鄒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