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兀鷲嘎嘎地落了下來,成羣結隊地站在屍體邊躍躍欲試,似是等待晚餐上桌的食客,迫不及待。
忽然,一隻兀鷲扭頭朝遠處望去,躍躍欲試的身體頓時變得警惕起來。
這一剎那,所有的兀鷲都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和它一樣,愣愣望着遠處,不安地嘎嘎亂叫起來。
恐懼好似傳染病,一瞬間便傳遍整個鳥羣,不知是哪隻兀鷲第一個驚恐地跳了起來,眨眼間所有兀鷲全都驚恐地拍着翅膀往天空飛去,好似遇到了天敵一般。
靜謐的夜色之中,一隻黑貓優雅地走了過來,不疾不徐,緩緩來到了屍體旁,安安靜靜地坐下,慢悠悠地舔着自己的小爪子。
“嘶……”
臉色灰敗,早已死透的海倫突然彷彿溺水一般長長地吸了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睛。
“咚咚……咚咚……”
停止多時的心臟再度開始跳動,這一剎她的臉那好似枯木逢春,灰敗之色迅速退去,重新變得病態而蒼白。
“啊,又死了一次啊……”
海倫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緩緩坐起了身,動作依然十分艱難,但卻比臨死前好上了許多。
“喵……”
黑貓蹲在海倫身邊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滿臉關切地望着她,好像在說:“你沒事吧?”
海倫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起來:“還好,不過時間不多了,得快些拿到生命藥劑才行,唉……接下來就要靠藥劑來維持生命了。”
“喵……”
黑貓撓了撓腦袋,又叫了一聲。
“沒辦法,我不是逃避責任,只是我已經竭盡全力,後面的事就不是我能管的了,現在我得爲自己活着,否則便看不到結果了。”
海倫拄着一根樹枝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朝早已離去的大軍看了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像是對黑貓說,又好像是對自己說。
黑貓撇撇嘴,站起身來,扭着小屁股自顧自往前走,再不理會海倫。
“喂,你這傢伙等等我啊,這麼不心疼主人,你到底是什麼寵物啊?”
海倫招呼了一聲,見黑貓完全沒有理會她的意思,不禁翻了個白眼。
一擡頭,海倫忽然看見沙丘上出現了一個黒影頓時臉色一變,袖口立刻滑出一塊金屬片,被她死死攥在手心裡。
“喂,我猜你現在很需要這個!”
就在這時,那人影走近兩步,正是濁心似笑非笑地端着一瓶不知是什麼藥劑。
“你總是這麼及時麼?”
海倫一見他的模樣,頓時笑了起來。
十餘里外,天啓衛找了一個適合的地點扎營,軍中大帳之內許久不見的少年們終於匯聚一堂。
“事情就是這樣,當時情況緊急,我得到天啓衛位置的時候你已經去了大爭之地,我算了算路程,只有立刻出發,親自跑這一趟才能儘快聯絡上天啓衛。
於是便沒來得及同你打招呼,說走就走,只是沒想到掩護公主離開的人會提前暴露,差點釀成大禍。”
李鄺坐在徐銳對面,心有餘悸地說。
徐銳笑眯眯地擺擺手道:“也虧得你當機立斷,若最後來的不是咱們的大軍,而是龍圖的人馬,說不得我也只能使個下下策了,這麼說來你還算救了我呢。”
“是啊……”
張佐烽接口道:“大軍遠征,大半個月不見主帥,這等大事前無古人,恐怕後也不見來者,當初秦飛把您的將令傳到中軍之時可真是嚇了我一條,沒辦法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這段日子虧得兄弟們齊心協力,沒讓大軍出什麼大事,不過我卻也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要是您再不回來,我怕是就要崩潰了。”
說到這裡,徐銳臉色嚴肅起來,朝張佐烽鄭重地行了個禮道:“此事我還要向你說聲多謝,沙暴來時你指揮得當,一萬多大軍僅僅傷亡十餘人,着實比我想象得好上太多。
此後我和公主深陷戈壁,又是你審時度勢,力排衆議,率領大軍深入沙漠提前與我匯合,這才免了一場大災。
此事論起來都是本帥的過失,佐烽你力挽狂瀾,既保全了大軍也保全了本帥,着實居功至偉,請受我一拜!”
張佐烽聞言頓時大驚,彷彿坐在火爐上一般,“噌”的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抱拳道:“大帥切莫如此,沙暴乃是天災,不是大帥之責,何況若沒有大帥身體力行,又怎會有今日的張佐烽?大帥這樣說乃是折煞末將了!”
“我說,你們於公乃是將帥,於私便是兄弟,何必這般扭扭捏捏,看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見二人一臉嚴肅地相互行禮,李鄺哈哈大笑着出來打圓場,衆人聞言都隨着他大笑起來,稍稍有些苗頭的嚴肅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見衆人心中再無芥蒂,徐銳的臉色也輕鬆下來,話鋒一轉,問道:“此次新界城馬匪作亂乃是龍圖在背後興風作浪,但奇怪的是他的前鋒已經出現,可主力卻遲遲不見蹤影,大家對此有何見解?”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嚴肅起來。
曹思源道:“啓稟大帥,此次馳援新界城末將乃是率領本部人馬作爲先鋒,比大軍主力早半個時辰出發,中途爲了趕時間還走了捷徑,正是在這條捷徑上發現了一件蹊蹺之事。”
“哦?”
徐銳皺眉道:“什麼蹊蹺之事,說來聽聽?”
曹思源沉聲道:“當時末將正率領大軍趕夜路,在距離新界城四十里之外發現當地地貌與地圖上標註得大不相同。
根據地圖標註,當地應該是一馬平川的沙丘,可是我們經過時卻發現那裡多了一條峽谷,而且峽谷之中發現了至少數千具邊軍的屍體。
最詭異的是屍體沒有傷痕,死得離奇!”
“哦?!”
衆人聞言紛紛皺起眉頭,徐銳則立刻聯想到和海倫一起在破廟裡發現的那些屍體,心道這等離奇之事必然和海倫口中的那些遺蹟,以及能夠使用遺蹟的看守者有關。
或許不光是這些屍體,還有這八百里瀚海戈壁時常發生的自然災害,以及反常的氣候也與那些東西分不開。
從夜叉的話來判斷,龍圖的主力先前一定是全力往新界城趕,至於爲什麼一直沒有到,恐怕就和曹思源見到的那個峽谷,以及沒有傷痕的屍體有關了。
如此多的邊軍屍體證明龍圖的主力多半是折在哪了,只是不知道龍圖本人有沒有死。
想到這裡,徐銳漸漸回過神來,見衆人對此事正議論紛紛連忙擺擺手道:“此事蹊蹺,不必再議,你們回去之後也不要私下討論,以免軍中傳出風言風語亂了軍心。”
“遵命!”
衆人齊齊答應一聲。
歷來神鬼之說最是無稽,卻又偏偏殺傷力最大,容易生出謠言,動搖軍心,大家都明白此事的後果,徐銳一聲令下,衆人頓時便不再討論。
該說的話說完,衆人盡興。
經過之前的奔波,無論徐銳還是天啓衛都頗爲疲憊,徐銳回營之後稍作整頓,重新安排好大軍的後續行程便散了大帳,打發衆人各自回營休息,準備第二天繼續朝天騏關趕路。
等衆人散去之後,徐銳在親衛的服侍之下好好洗漱了一番,正準備上牀睡個好覺,卻忽然察覺大帳裡似有一道詭異的氣機閃過。
他臉色一變,豁然回頭,只見方纔還站得筆直的兩個親衛已經軟倒在地。
徐銳眉頭一皺,輕輕握住斷鋒,冷冷道:“你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