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相發配了秦志堅之後,宏威皇帝餘怒未消,瞪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太子之後便拂袖而去,將滿朝文武都晾在了真武殿上。
皇帝一走,無論是太子還是杜若的後手便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成了無的放矢,除了面面相覷,也只得徒呼奈何。
各家都沒有達成目的,自然失望萬分,以致湯懷信在離開大殿之時還小聲地問杜若道:“你有沒有覺得聖上這幾年真的有些老了,有時候做事就像個孩子?”
杜若看了他一眼,沒敢接話,搖了搖頭走出了大殿。
徐銳原本也跟着一衆武官往外走,到現在他還沒有和劉異說上一句話,從三月離京算起來也隔了大半年,他着實有些歸心似箭。
“冠軍侯慢走!”
然而,剛剛邁出真武殿的大門,徐銳便被一個小黃門攔住了去路。
小黃門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後轉身走入身後的迴廊。
徐銳跟着他拐了個彎,躲過大家的視線,便見汪順端着一張死人臉正等着自己。
汪順見他也不說話,只是扭頭便走。
徐銳立刻明白回家的希望基本落空,只得又無奈地跟上了他的腳步,一直來到了南書房。
南書房裡,剛從真武大殿拂袖而去的宏威皇帝竟然哼着小曲,品着清茶,似乎心情頗爲不錯。
徐銳苦笑一聲,朝皇帝行了個禮道:“聖上這次可真是將文武百官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宏威皇帝聞言,臉色一板道:“還不都是你這小子惹出來的禍事!”
徐銳搖頭道:“替聖上背黑鍋是沒有關係,可聖上這次把臣這隻替罪羊推到臺前,總得告訴臣應該去做什麼吧,否則臣要是領會錯了聖意,真的胡作非爲,被別人坑死事小,壞了聖上的大事可就不妙了。”
宏威皇帝冷哼一聲:“你這小子,出去了幾個月,好的不學,倒是圓滑了不少!”
說着,他語氣一頓,又道:“也罷,就告訴你吧,朕這次之所以要這樣隆重地把你推到臺前,一來是讓你這小滑頭不能再躲,踏踏實實地給朕辦事,二來也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滿朝文武,如今的朝堂又多了一股勢力!”
徐銳聞言叫苦不迭道:“聖上的好意臣不勝感激,可是就臣這小身板,被您這麼一推,不就成了衆人的活靶子麼?
臣打了勝仗又撈了銀子,原本便惹得不少人眼紅,正該是低調的時候,這下好了,那些盯着臣的人還不得扒了臣的皮?”
宏威皇帝冷哼一聲道:“你小子一遇到事總想着自己,什麼時候能爲朕想想?再說,朕還不知道你,你是吃虧的人嗎?”
徐銳撇撇嘴,正想爭辯幾句,卻見宏威皇帝投來逼人的目光,只好很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見徐銳服軟,宏威皇帝心中頓時舒坦了很多,但表情卻凝重下來,沉聲道:“這次的大戰咱們雖然贏了,可贏得相當僥倖啊。
要不是肖進武和劉異,還有你,在關鍵時刻拿出魄力,力挽狂瀾,那武陵親軍十有八九就要打到朕的長興城來了。
新建的十二衛戰力孱弱,邊軍更是不堪一擊,對付十餘萬武陵親軍尚且如此兇險,更別說還有數十萬南朝精銳根本沒有動手!
你想過沒有,若是大戰正酣時,武陵小兒率領身在北齊的數十萬南朝精銳突然從東南殺來,會是什麼後果?
他們可以避開我大魏的所有主力,長驅直入,一直殺到朕的長興城來!
而朕的主力全在西線,鞭長莫及,只能眼睜睜看着長興被破,大魏亡國!
朕只要一想到這些事便渾身冷汗,夜不能寐!”
徐銳望着一臉陰沉的宏威皇帝,沉聲道:“所以您在南朝內亂時放棄了反攻的計劃?”
宏威皇帝苦笑一聲:“一統天下啊,那是朕做夢都想辦到的事,可是這一戰讓朕看到了真正的差距。
就像你說的,北朝國力強盛,可南朝兵鋒着實銳不可當,朕不能拿列祖列宗留下的基業來做賭注!”
徐銳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了這個幾乎手握一半天下的男人,當時將自己關在真武大殿,獨自拷問自己,最終妥協的無奈和煎熬。
宏威皇帝重重將茶杯放在桌上,沉聲道:“朕的大魏竟然必須向南朝蠻子屈服,這是奇恥大辱,也是無可奈何,所以朕必須改變這一切,而想要改變這一切,就需要先改變朝堂!”
徐銳一愣:“聖上想如何改變朝堂?”
宏威皇帝冷笑道:“朝堂上安逸得太久了,很多人直到現在還以爲大魏傲世羣雄,絲毫不顧國家大勢,忙着爭權逐利,蠅營狗苟,整個朝堂烏煙瘴氣,死水一般,這樣下去,別說一統天下,說不得再過幾年就要被人家打得雞飛狗跳了!”
徐銳似乎明白了宏威皇帝的意思,皺眉道:“所以聖上想把臣推出來,做那根鞭策羣臣的鞭子?”
宏威皇帝點了點頭:“是,但不全是,此戰讓朕看到了你那些火器和新式戰法的威力,四百餘人大破二十萬大軍,這樣的威武之師,朕要是有二十萬,何愁天下不平?
把你推出來,是要讓大家知道朕支持你,你做起事來纔不會諸多掣肘,束手束腳!
與此同時,你的出現將徹底打亂原有的格局,讓那些自以爲地位穩固,倚老賣老的人都感受到危機,若是他們再尸位素餐,人浮於事,很快便將從權利的中樞滾出去!”
徐銳暗歎一聲,苦着臉道:“聖上着眼長遠,如此一來自然於國大大有利,可是那些人都像是籠中的猛虎,一旦真的將它們放出來,臣這塊誘餌還不被啃得一點不剩?”
宏威皇帝鄙夷地瞟了他一眼道:“耍手段整人的時候沒見你怕,現在讓你出來演一場戲就怕了?”
徐銳委屈道:“聖上明鑑,臣從來都安分守己,只管顧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何時動心思,耍手段地整過人?”
“沒整過?”
宏威皇帝冷笑道:“那你倒是說說,西川運回來的幾千萬兩白銀和那些士族自相殘殺是怎麼回事?
還有遼王爲什麼拼了命的往西川塞人?
現在整個西川都被你把持着,遼王想要什麼利益都得通過你,弄過去的人還不都成了爲你站腳助威,搖旗吶喊的傀儡?
你這小子,注意都打到朕的頭上來了,朕還不該讓那些老虎出籠來吞了你?”
提起此事,徐銳的氣勢頓時弱了七八分,諂媚地笑了起來。
“聖上聖明燭照,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其實這些事吧,臣也是爲了我大魏的大局着想……”
“哼!”
宏威皇帝翻了個白眼道:“少來這一套,你這次在西川撈得太多,任你說破大天朕也絕不信你!
看在你辛苦一趟的份上,留下三百萬兩安撫天啓衛將士,其他的都交到朕的內庫裡來,十二衛此番遭遇重創,邊軍急需重建,幾個遭受兵災的省份也得恢復元氣,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
“什麼?”
徐銳聞言笑容頓時凝固,不知爲何,他忽然想起當年北洋水師的軍費被挪用去給慈禧太后修園子的事,恨不得立刻破口大罵。
“怎麼,你不願意?”
宏威皇帝見徐銳一臉苦相反倒來了興致,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調笑到。
徐銳揉了揉快要抽搐的臉皮,搖頭道:“既是君命,臣莫敢不從,只不過臣想問聖上一個問題。”
“你說!”
宏威皇帝喜笑顏開,勝券在握地看着徐銳,似是在說“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徐銳也不理會宏威皇帝的戲謔,沉聲道:“臣想問聖上,您是想要錢,還是想要天下?”
宏威皇帝沒想到徐銳竟然會如此發問,頓時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