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家都在摩拳擦掌,混亂一觸即發,可是隱隱壓在他們頭上的徐銳卻如同一片壓城的烏雲,用恐懼維持着脆弱的平衡。
然而平很很快就被人徹底打破。
毫無徵兆之下,鄭家突然發難,利用手裡殘餘的軍隊對三個小世家同時發動突襲,並在一天之內將他們的勢力和財產全部吞併。
這三個小世家都是新興世家,原本的家族產業都不大,在崔家倒臺時通過強佔崔家的財產迅速暴富,但卻並未得到徐銳的承諾。
此事一出,立刻在新興世家之中掀起軒然大波,一衆家主立刻找到張佑林,惶恐地想要請他到徐銳那裡斡旋,爲大家主持公道。
可沒想到的是,張佑林竟然閉門不出,說是突然生了重病,誰也不見。
家主們吃了閉門羹,自是不肯善罷甘休,立刻又去欽差行轅請見徐銳,高呼鄭家乃是崔氏幫兇,請欽差做主,將其誅滅。
可是等他們進了欽差行轅的時候,才得知徐銳一早便出城打獵,歸期未知,暫時執掌行轅一切事務的林紹東在一衆家主面前大聲譴責鄭家的行爲,但只要一談到出面,卻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一天時間轉瞬即逝,到了第二天,又傳來了新的消息,鄭家嚐到甜頭,不肯就此罷手,又侵吞了四個家族的土地和財產,而且打擊範圍逐漸擴大,大有重新回到四大家族時代的勢頭。
這一下不單是新興世家,就連那些實力強大的老牌世家都坐不住了。
恰好此時,向徐銳獻出大漢寶璽的林家也扯起徐銳的大旗,大模大樣地派人接收了徐銳當日承諾給他們的大片土地,並且強行驅趕原本控制土地的世家佃戶,引起一場血腥鬥毆。
鬥毆打死打傷數十人,可官府尚未重新建立,即便出了命案也無人能管。
除此之外,林家仗着有欽差做主,行事肆無忌憚,不但搶走了徐銳承諾的土地,甚至還多佔了不屬於他們的六百頃良田。
吃了虧的家族頓時大怒,也跑來找徐銳做主,可得到的回覆依然是欽差歸期未知。
至此,那些機靈一些的家主們已經反應過來,徐銳似乎根本無意插手他們之間的爭奪,只要在欽差的規則之中,那麼誰搶到的利益便是誰的。
想通這件事,但凡有點實力的世家頓時都坐不住了,越來越多的世家在這個巨大的輪盤上加碼,賭上族人的性命和家族的未來。
西川瞬間進入了“戰國”時代。
西川的世家大族都有不少莊園、田壟,好像東漢末年的豪強士族,手下佃戶長工無數,一旦武裝起來立刻便能成爲一股強大的力量。
憑藉這些力量,不少動手較快的家族開始大肆強佔別人的財產,迅速壯大。
可是刀兵之事一旦開始,便極難控制,因爲沒人會輕易放棄手中的利益,爲了捍衛利益就必然會形成衝突,衝突一起,就無可避免的會出現傷亡,而只要有傷亡,便會有仇恨。
那些原本只是單純爲了利益而生的衝突,很快便被披上覆仇的血腥外衣,僅僅三天之後,衝突就變成了你來我往的殘酷復仇。
當爭奪的本質從理性的搶劫變成了感性的殺戮,衝突的形態便也會隨之出現可怕的變化,陰謀、暗殺、無所不用其極,一時間各大世家人人自危。
可是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車輪,一旦轉動起來,便沒人能輕易讓它停下,即便不想參與其中的家族也會爲了自己的安全不得不先下手爲強。
其中僅有兩個家族算是例外,張家和王家。
打從衝突一開始,張佑林便一直稱病不出,整個張家極盡低調,即使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即使自己的利益被其他家族搶佔,也仍舊大門緊閉,忍氣吞聲。
也許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在殺紅眼的世家之中生存下來,但守在張家大宅門口的一小隊天啓衛卻能讓準備對張家動手的人頭腦清醒幾分。
與之相比,王家則要活躍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徐銳的某種承諾,又或者看着鄭家發財而眼紅,本就身爲四大家族的王家再度張開觸手四處出擊。
短短几天時間,他們憑藉強大的力量,不僅收回了因爲崔家倒臺而失去的鉅額利益,甚至還在吞併了臨近的幾個世家。
他們行事更加狠辣,投入的力量更加強加,幾乎瞬間便蓋過了鄭家的風頭,隱隱有了西川第一世家的模樣。
可是王家的肆無忌憚也招來了其他世家的不滿,這其中有對徐銳的不公,也有對王家的憤慨。
當然,有了四百人大破二十萬崔家大軍的先例在前,世家們絕對不敢對徐銳不敬,這些賬自然就算到了王家的頭上。
一場更加的風波正在快速醞釀,沒人知道會慘烈到什麼程度。
而就在此時,鄧禾帶着朝廷的大軍進入了西川,西川豪門家家縞素,人人戴孝,整個西川好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一點就炸。
而這裡最大的話事人,欽差徐銳卻好似沒事人一般,帶着天啓衛在新長安城外三十里與鄧禾的大軍會師。
經過這場大戰的洗禮,原本戰鬥力低下的東南邊軍也有了幾分悍勇的模樣,而主帥鄧禾也有了那麼幾分名將的氣質。
旌旗招展的大軍之中,這位正四品的東南總兵面沉似水地向從五品的欽差行禮。
雖然徐銳是欽差,無論遇到誰都要大半級,可一般來說遇到地位較高,資歷較老的官員都會減免一些,特別是跪拜之禮,基本不會出現。
可這一次徐銳沒有半分客氣,擺出的欽差儀仗一樣不少,絲毫沒有免禮的意思,要鄧禾向一個比自己兒子還小,資歷、閱歷都遠不及自己的徐銳行跪拜大禮,心裡說不出得彆扭。
更可氣的是,不僅笑眯眯地受了鄧禾的跪拜大禮,而且讓這位風塵僕僕的老將軍不得不在跪拜之後,繼續向北邊的“聖上”三跪九叩,全了諸多繁瑣儀式。
禮畢之後,鄧禾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朝徐銳拱了拱手,沉聲道:“欽差大人,東南總兵鄧禾率五萬邊軍前來效命。”
“好好好,鄧將軍的五萬大軍來得正好,本帥是日夜盼着將軍到來啊。”
徐銳笑眯眯地說着官話,分明沒有半點歡迎的意思,鄧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咬着牙,從懷裡掏出一個封着火漆的竹管遞給徐銳道:“此乃聖上密旨,徐銳接旨!”
鄧禾掏出聖旨,便是想壓一壓徐銳的氣焰,誰知徐銳根本沒有跪下接旨的意思,而是順手便接過聖旨,看也不看火漆,直接扒開塞子從竹管裡取出聖旨打開看了起來。
“你……”
鄧禾正要斥責,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了聖旨之上。
只見聖旨上寫道:“小子,知道該怎麼辦了吧?賣力點,要是偷懶,小心回來朕罰你到宮中站崗!”
徐銳大咧咧地拿着聖旨,根本沒有一點防備的意思,這段短短的聖旨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鄧禾的眼中。
雖然字數不多,卻是立刻在鄧禾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等隨意的語氣,壓根不該是聖上與臣子之間該有的對話,倒像是父親與兒子的交流,甚至以聖上脾氣,就算是對最親近的皇子也不會如此隨便!
再說能到宮中領兵的將領無一不是聖上最信任的臣子,不管如何看都是莫大的光榮,罰徐銳去給聖上看大門算是哪門子懲罰?
徐銳小兒竟得聖眷如此之隆麼?
這已經不能用聖眷來形容了,聖上與徐銳的關係甚至已經超出了一般君臣的範疇,如何能不讓鄧禾驚愕萬分?
相對於鄧禾的震驚,徐銳卻是撇撇嘴,小聲道:“就知道支使我,隔那麼遠也不消停,說好的假期呢?果然資本家都是萬惡的……”
鄧禾一愣,不單是因爲徐銳竟敢抱怨聖上,更是因爲他顯露的態度沒有半分造作,是真的很不耐煩。
難道這小子打了幾場勝仗便膨脹到這種地步,連聖上的親近都不耐煩了?
就在鄧禾驚訝的時候,徐銳似乎反應過來,訕訕地笑了笑道:“讓鄧將軍見笑了,您不遠千里而來,本帥心存感激,正好爲您準備了一些禮物,還望笑納。”
鄧禾眉頭一皺,心道這徐銳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剛剛還一副膨脹的模樣,現在便獻起禮來,難道其中有什麼圖謀不成?
他正想拒絕,卻見徐銳向身邊一指,幾個天啓衛士卒立刻掀開油布,露出下面堆積如山的東西來。
看到這些東西,鄧禾頓時雙目一瞪,長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