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裕王走投無路,無奈感慨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徐銳壓根就沒有把希望寄託在他們幾個身上,請他們出山也不過是讓他們暫時鎮住場面,爲自己爭取時間。
安歌到達京城之後,先是將徐銳的錦囊交給了裕王,然後便馬不停蹄地去找了另一個人,就在裕王進宮的同時,安歌也正跪在問天閣的一間包廂之內。
這間包廂乃是問天閣的隱秘之地,外面又守着幾個心腹,若不是極有地位的人,絕不可能在此地談事。
而包廂之內除了安歌之外,只有一個靜若處子的女子,正是棲霞公主。
“他真的還活着?”
棲霞公主強忍住心中的委屈和歡喜,想了半天才吐出了這幾個字。
安歌點了點頭:“之前重病了一場,但在下出發之前已經大致痊癒。”
聽到此話,棲霞公主心中一鬆,可一想起徐銳和天啓衛連番惡戰,此時還在戰區之內生死難料,心中又是一緊。
“他……你們還好嗎?”
安歌嘆了口氣:“很多兄弟都死了,還有不少受了重傷,最關鍵的是天啓衛現在彈盡糧絕,缺乏補給,若不能及時打通補給線,後面的事就很難了。”
棲霞公主點了點頭:“他要我做什麼?”
安歌略一猶豫道:“少爺說,他身在戰場,往北而拜,對公主的思念與日俱增,然則戰事緊急,還需公主鼎力相助,幫天啓衛從兵部武庫司那裡爭取足夠的補給。”
好不容易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安歌忐忑地望向公主,卻沒想到公主也正奇怪地看着他。
“這是你家少爺的原話?”
“呃……”
安歌臉色一僵,沉吟片刻之後還是硬着頭皮搖了搖頭:“公主殿下,少爺的原話有些……有些粗俗,在下怕說出來惹您不快。”
“無妨,你將他的原話道來便是。”
棲霞公主平靜地說。
安歌臉皮抽搐幾下,艱難地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和一封奏摺遞了過去。
棲霞公主接過錦囊和奏摺,見奏摺上封着火漆便知道那不是給自己的,於是便將奏摺收好,只打開了錦囊。
錦囊裡只有一張字條,上面寫的是:“請裕王暫時鎮住場面之後便去尋青梧,告訴那娘們,現在長興城裡我只信任她,有人要害我,她要是再磨磨唧唧,我怕是就真的回不來了!”
公主金枝玉葉,平日裡遇到的人無不是極盡諂媚之能事,深怕哪個細節沒有做好,引起公主不快,像徐銳這樣說話的怕是絕無僅有。
安歌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棲霞公主的反應,心中暗暗決定,但凡公主有半點不快,他立刻就要找一套說辭爲自己少爺圓過場面,決不能讓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此破滅。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棲霞公主看到這張紙條非但沒有任何不快之色,反而“噗嗤”一聲掩嘴輕笑起來。
“你家少爺可真會給人惹麻煩,誰都辦不了的事偏偏找上我這個弱女子,不是存心叫我爲難?”
安歌微微一呆,好不容易纔壓制住心中的驚愕,回過神來,暗道就連裕王都辦不了的事,卻要強行託付給公主,着實有些強人所難。
可他剛想替少爺道個歉,卻又驚訝地發現公主那句話說得十分奇怪,表面上看似嗔怪,但語氣裡卻沒有半分怒意,反倒像是在……撒嬌?
公主高高在上,竟會對少爺撒嬌麼?還是我想得太多,有些走火入魔?
安歌頓時有些神經錯亂,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見安歌一副混沌的表情,棲霞公主便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張俏臉頓時微微泛紅,連忙沉下臉色道:“你家少爺早就知道有人會拿他炮轟萬隆城的事做手腳?”
提到正事,安歌連忙收斂心神道:“當初天啓衛士氣低落,物資奇缺,迫不得已之下只得炮轟萬隆城,那個時候少爺便知道一定有人會拿此事大做文章,只不過沒想到會那麼快。
臨行前少爺專門給了我六隻錦囊,說若是一切順利便不用拆開,但若事有不順便依次拆開按計行事,現在想來,少爺也是防患於未然,沒想到真的不幸被他料中。”
棲霞公主點了點頭:“你家少爺爲國征戰卻遭奸人陷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放心,此事便交給本宮,天啓衛所需的一應補給都由本宮負責,你走之時,補給定會隨你而去!”
沒想到誰聽了都爲難的事,棲霞公主卻是滿口答應下來。
安歌大張着嘴,愣愣地望着公主,一時竟忘了規矩。
公主微微一愣,問道:“怎麼,你還有什麼事沒說?”
安歌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徐銳的這番操作他是一點也沒看懂,腦袋裡早就塞滿了問號。
好不容易理順紛亂的情緒,安歌乾脆咬牙道:“在下的確有一事不明,爲何如此棘手之事少爺不找別人,卻偏偏找上公主,而公主竟然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
棲霞公主聽是此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嬌媚道:“因爲我是他在這座城裡唯一信任的人啊,既然他信我,我又怎麼會讓他失望?”
“是這樣麼?”
安歌呢喃一聲,好像有些懂了。
半個時辰之後,裕王和範琨正要出宮,棲霞公主卻已經坐在了遼王的書房裡。
戶部尚書杜若識趣地躲在角落,端着一杯快要涼透的清茶吹了又吹,好似連溫熱都算不上的茶水還會燙嘴。
動作雖然有些滑稽,但他那兩隻賊溜溜的眼睛卻時不時地往上瞟,悄悄地觀察着這對兄妹。
遼王苦惱地揉着太陽穴,無奈道:“我說青梧,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之複雜,於本王來說,徐銳和孤從來不是一條心,怎麼看都是一邊欣賞他們狗咬狗,一邊坐收漁翁之利纔是上策啊。”
“你果真不管?”
棲霞公主纔不理會遼王的苦悶,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遼王呼吸一窒,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棲霞公主緩緩起身道:“你不管便算了,我去找大哥說去。”
說着,她竟真的向大門走去。
“唉,你等等!”
遼王連忙一把將她拉住,苦口婆心道:“我的小祖宗,你當誰都和本王這般好說話麼,太子妒你得父皇恩寵,害你都來不及,怎麼會真心幫你?”
棲霞公主雙手一攤:“那我有什麼辦法?我一個弱女子,要辦事不是隻能求人?同父同母的兄長不幫我,我還不是隻能去找大哥。”
遼王哭笑不得,求助地望向杜若,杜若下意識就想低下頭去,可受不了遼王那殺人的目光,只得咳嗽一聲,硬着頭皮開了口。
“這個,依老夫觀察,徐銳也是個性情中人,若是能因爲此事感恩於王爺,說不定能收歸己用。”
“此話當真?!”
一聽說能將徐銳收歸己用,遼王頓時來了興趣。
棲霞公主卻撇撇嘴道:“他會感你的恩,卻不會當你的狗,春秋大夢就不要做了,免得以後生出些不必要的嫌隙。”
遼王和杜若齊齊愕然,都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卻又聽棲霞公主道:“七哥凡事都要和大哥爭個高下,原本青梧最反感此事,知道爲何我從未阻攔過七哥麼?”
遼王一愣,搖了搖頭。
棲霞公主道:“因爲大哥貪圖小利,目光短淺,沒有一代帝王的氣魄。
殊不知天下事若是都以斤兩計,能計得的斤兩便是一個人的格局,若無海納百川的胸懷,廣博天地的氣魄,終究只能斤斤計較,難以成爲一代雄主!
青梧原本以爲於國而言,七哥接過父皇的衣鉢,總比大哥登上大位要好,七哥,你告訴青梧,我到底錯了沒有?”
此言一出,不但遼王動容,就連一旁的杜若都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好一個海納百川,廣博天地,沒想到公主殿下一介女流,竟對帝王之術瞭解得如此透徹!”
杜若忍不住合掌大笑。
遼王也苦笑搖頭:“你這丫頭,總拿這些事來激我,罷了,當哥哥的總不能叫妹妹失望,太子那邊交給我便是,不過父皇那裡還得你自己出面。”
“成,父皇那邊我親自去說,多謝七哥!”
棲霞公主欣喜拉住遼王衣袖,歡喜地笑了起來。
遼王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道:“若論胸襟氣魄,聰慧識人,我們兄弟幾人都不如你,青梧幸好你是個女子,也可惜你是個女子啊。”
棲霞公主微微一笑,淡淡道:“七哥不必如此,無論是男是女,青梧總有自己的志向,不會爲宮牆所困,只要七哥一心爲國,青梧一定竭盡所能,幫你一展宏圖!”
遼王欣慰地點了點頭:“如此就好,你快進宮吧,太子那邊怕是等不下去了,本王也要馬上動身,否則徐銳要是丟了老本,拿什麼來娶我的好妹妹?”
聽他如此一說,棲霞公主頓時臉頰緋紅。
“都是做哥哥的人,說得什麼渾話。”
她啐了遼王一口,逃也似地跑出了書房。
遼王笑眯眯地望着她,感嘆道:“女大不中留啊,看來我這個王爺得去給未來妹夫幹苦力咯。”
說完,他披上一件大氅,拉着笑盈盈的杜若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