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緣生緣滅

徐銳在問天閣遇刺迅速驚動了兵部、長興府和五軍都督府。

幾個月前暗棋暴動的慘劇還歷歷在目,沒想到徐銳這麼快又惹上了新的仇家,就連肖進武都私下裡感嘆徐銳這顆災星得罪人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一些。

不過吐槽歸吐槽,清查暗棋的運動仍在轟轟烈烈地開展,每天都有人被錦衣衛和東廠秘密調查,或者直接抓走,大家都不想再重溫一次噩夢。

幾個衙門迅速派人控制了事發現場,只不過奇怪的是,遇刺的徐銳和棲霞公主都表示無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抓獲兇手的工作從一開始便陷入了停滯。

依依不捨地送別了棲霞公主,徐銳帶着青女一路趕回劉府,纔剛踏進劉府的大門,劉異便親自給二人送來一個壞消息。

就在徐銳遇刺之時,烏力吉的使者進宮了!

使者代表烏力吉向大魏遞交了請罪書,態度十分恭敬,說是畢勒格汗勾結其他部族妄圖擺脫大魏的控制,烏力吉不得已之下才將其除掉。

宏威皇帝龍顏大悅,稱讚烏力吉忠肝義膽,當庭敕封其爲金山部的新可汗,只不過把金山部的排名從三十六部之首降爲第九。

得知這個消息,徐銳長嘆一聲,這便是宏威皇帝對朝堂的強硬迴應,他要藉此告訴整個朝堂,凡是有敢阻礙南向戰略的人或事,都將面對他最激進的迴應。

宏威皇帝是下了天大的決心,打算先解決南朝這個心腹大患了,只不過這樣一來,北方草原便埋下了深深的隱患。

其實若不是裕王攪局,徐銳本可以用幾個月的時間潤物無聲地說服皇帝對草原施壓,既避免戰爭,又暫時延緩草原上的野心,可惜事情還是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

這個世界的草原文明還沒有亮出獠牙,對農耕文明進行最血腥和殘酷的破壞,沒有切膚之痛,就連宏威皇帝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決定有多恐怖。

但見識過崖山一役斷絕中華千年文明,山海關開城改寫華夏曆史進程的徐銳知道,一旦放出北方這頭猛虎,被吃掉的很可能不僅僅是大魏,甚至南朝和其他六國也很難倖免。

所謂崖山之後無華夏,明朝之後無中國,泱泱中華的璀璨文明和先進地位就是被蒙古和女真這兩個草原民族親手斷送的。

不僅如此,落後文明對先進文明的野蠻征服,以及少數民族統治多數民族的天然恐懼心理,勢必會造成文明倒退以及保守之風大行其道的結果。

扼殺資本主義萌芽,斷絕火器發展,嚴格控制思想,推行奴化政策,很大程度上中國1840年以後百多年的屈辱都是由此而來。

若歷史在這個世界重演,那麼失去的很可能不僅是民族的統治權,整個文明都會受到極大的摧殘,甚至直接倒退。

想到可怕的後果,徐銳難免對青女的昏招多了幾分埋怨。

而青女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仿若五雷轟頂,這不單單是她復國的最後希望破滅,更代表着她的利用價值降到了谷底。

眼下烏力吉的爪牙已經在長興動手,若失去了利用價值,她的處境就變會變得十分危險,因爲庇護她的人隨時可能將她拋棄。

青女立刻鑽回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細軟,看樣子大有隨時準備跑路的打算。

“怎麼,不打算等你的王爺來找你了?”

徐銳靠在門廊上,饒有興致地望着青女打包行李。

青女冷哼一聲:“你不用說風涼話,其實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你也不過是想把我當成一顆棋子罷了。”

徐銳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道:“天下誰人不是棋子?貴如皇帝不也是這個國家的棋子麼?其實做顆棋子挺好,至少說明你還有被利用的價值。”

青女將正要收進包袱的一把匕首狠狠甩在牀上,轉過身定定看着徐銳說道:“天下誰都可以是棋子,我也可以,但我只會做我自己的棋子,命運必須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上!”

徐銳啞然失笑:“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已經不能用骨感來形容,簡直就是餓到皮包骨的難民。”

說着,徐銳突然擡頭望向天空,努努嘴道:“你知道那裡邊有什麼嗎?”

青女狐疑地看了徐銳一眼,懶得陪他發瘋,轉過身繼續收拾行李。

徐銳卻自顧自地說道:“不知道就對了,我們所存在的世界和我們認識的世界有可能完全不同。

因爲我們一直是用我們的感官、知識、以及一切我們能理解的東西來具象化這個世界,而世界本身的大部分存在也許都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範疇。

所以你對世界的認知和理解越多,困惑和無知也就越多,等你看到這個世界的真正模樣纔會發現,所謂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這種話有多麼可笑。”

聽到徐銳這句話,青女手上的動作一頓,咬着牙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只有你們這種每天吃飽,又無所事事的人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

說着,青女又一次轉過身,定定看着徐銳道:“你捱過餓麼?經歷過生死麼?品嚐過身邊每一個人,隨時都有可能用刀子捅進你的心臟麼?被人追得像野狗一般狼狽逃竄過麼?

我出身在草原,作爲金山部畢勒格汗的女兒,也算是所謂的王族,長生天的血脈。

可是我一出生就要面對飢餓、疾病和各種各樣的陰謀!

部族裡的勇士們搶不回東西要捱餓,冬天糟了白災要捱餓,甚至母馬生病了,擠不出足夠的奶水還是要捱餓。

從記事的時候開始,部族裡的每一個人都會跟我說,等我長大了會嫁到另一個部族去,像交換牛羊一樣爲部族帶來更好的生活,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我的美貌並沒有爲我帶來丁點的幸運,反而讓我更加不幸,因爲覬覦我的人太多,部族卻想用我換回更多的東西,爲此至少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場仗!

我今年不過才十六歲,但已經被擄走過七八次,每一次都在鬼門關前逛了一圈,才僥倖逃了回來!

第一次被擄走的時候我才十一歲,那個骯髒又可怕的男人是個馬賊,他在我面前脫得精光,然後獰笑着一步步朝我走來。

從他眼睛裡我看到了熾烈如火的慾望,那時候怕極了,卻像羔羊一樣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要不是父汗覺得我還有些價值,在他佔有我之前一箭射殺了他,或許今天的我早就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也可能被玩膩之後賣到某個地方做奴隸。

我以爲回到部族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然而大家都只是想用我去換他們想要的牛羊、馬匹、鐵鍋和金子。

因爲救我的時候部族裡死了不少人,在草原上勇士永遠是最值錢的財產,父汗遷怒於我,卻又不願鞭打我留下疤痕,怕破壞了我的價值,所以乾脆把我吊在牛車上泄憤。

整整兩天,我在毒辣的烈日之下水米未進,接受比巫蠱還要惡毒的折磨。

後來每次被擄走時,我都用盡渾身解數儘量保住自己的貞操,用那些我自己都難以啓齒的骯髒手段。

草原上雖然不像你們漢人那樣看重貞操這東西,但我明白自己身上的每一點價值都不能被浪費,因爲一旦失去,我便可能會失去生存的價值而被人拋棄。

從那時起我就告訴我自己,這個世界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只有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不靠別人的施捨和憐憫,才能活得有尊嚴!

好吧,如果我真的是牛羊,那麼現在我連那個殘破的牛棚都沒有了,全世界都想殺我吃肉,難道我就應該傻傻站出來,讓那些屠戮我的兇手們喝着美酒,大快朵頤?”

說到最後,青女的聲音已經有些歇斯底里,眼中也噙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肯低頭,更不肯讓淚水順着臉頰滑下來。

徐銳冷冷地望着她,自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給徐銳的感覺總是自信、狡猾、工於心計、野心勃勃,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不加掩飾地展示自己的內心。

或許徐銳經歷的苦難並不比她少,有的地方甚至更加殘酷,但徐銳沒有心情說給她聽,因爲苦難不是功勳章,不會因爲別人經歷的苦難更多,而減少分毫對自己的傷害。

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徐銳在心裡落寞地感慨了一句,沉聲道:“你在長興城已經不會有什麼進展了,快點收好東西,我派人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青女詫異地望着徐銳,張了張嘴,但在她開口之前,徐銳又說:“你不用指望裕王了,江山和美人之間有時候或許會迷茫,但一旦清醒過來,只會更加痛恨曾經矇蔽雙眼的業障。

相信我,他不是情種,更不是白癡,你不可能騙他一輩子,何況他今天進宮見了聖上,就算他自己想不明白,聖上也會幫他想明白,說不定現在他已經恨你入骨了。”

說完,徐銳深深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大步離開。

青女看着徐銳的背影,不知爲何心中突然一酸,一直倔強不肯滑落的眼淚瞬間似是決堤的洪水,無論如何忍耐,卻還是無法止住。

入夜,徐銳帶着青女和巴音來到長興城外,此時兩人的模樣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自然是麗姬這個化妝高手的傑作。

三人身邊是一羣客商打扮的人,看上去老實巴交,沒有任何破綻,其實那些都是李鄺的手下,錦衣衛的秘密探子。

徐銳打算利用錦衣衛的秘密渠道,將青女和巴音送到一個暫時不會被烏力吉找到的地方,至於今後如何,那就看他們自己了。

徐銳能做得就那麼多,不是能力上的不足,而是代價上不允許。

放眼整個宇宙,任何一點資源其實都是活下去的籌碼,只不過有的人籌碼多些,有的人卻已經瀕臨破產,眼下的徐銳雖自保無虞,但還沒有肆意揮霍的資格。

“你該不會是想把我騙出去,然後讓這些人半路殺了我吧?”

騎在馬上的青女看上去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但那一雙星辰般的明眸還是彷彿會說話一般動人心魄。

徐銳搖了搖頭:“就算我要把你賣了,你也沒有選擇不是嗎?所以安心上路,有時候想太多反而是種負累。”

青女點點頭,沉默片刻又道:“這次分別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你會遺憾麼?”

徐銳笑了:“相逢便是緣分,有這場緣分便該知足,遺憾對我來說太奢侈了。”

青女也笑了,不知是不是徐銳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一刻她的眼裡似乎有一抹晶瑩的東西在流動。

“我看不透你,但直覺告訴我你是好人。”

青女撇過臉,不知是不是在對徐銳說。

徐銳笑着搖了搖頭:“我希望你的直覺不對,因爲好人不長命,壞蛋活千年,我雖然不想當個王八,但也不想英年早逝。”

“我走了!”

青女沒有理會徐銳的打趣,突然毫無徵兆地一揚馬繮,健馬頓時撒開四蹄,往前奔去。

望着她一點點消失在自己面前,徐銳心底竟冒出一抹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喂!”

忽然,青女在遠處的一座小山丘上勒住繮繩,朝着徐銳大喊道:“我走了,別辜負她!”

說完,她撥轉馬頭,好似重回大海的游魚一般,跑得無影無蹤,就好像那天突然出現徐銳面前時一樣。

“呵……”

徐銳突然笑了起來,無奈地搖了搖頭。

“少爺,你真的不覺得遺憾麼?她那麼美……”

安歌也望着青女消失的方向,喃喃地問了一句。

徐銳摸了摸安歌的腦袋,摟着他的肩膀,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他聽。

“時間的長河永遠滾滾向前,與其對過往遺憾,不如多規劃未來,何況啊,越美的東西越難消受,沒有那麼大的嘴,就別吃那麼大的餅喲。”

安歌從徐銳的魔抓下掙脫出來,好奇地問:“少爺,她讓你珍惜的是不是棲霞公主?你和公主真的能成?”

徐銳身體微微一頓,沒有說話,只是徑直朝長興城的方向走去。

這一刻,他在心底長長地笑了起來,卻是無奈的苦笑。

公主是個好女孩,可說不定自己什麼時候就會離開這個世界,既然給不了她要的一切,一開始又何必留下承諾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一晚,徐銳的腳步格外沉重,背影異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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