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都尉嶽尚畏罪自殺,所有亂黨一網打盡,雖然還沒有揪出真正的幕後黑手,但有了那份同夥名單,再加上已經抓獲的劉浩飛,由唐久光滅門案和國庫貪腐案引發的一系列案件已經告破。
裕王與肖進武拿着徐銳的卷宗,立刻進宮,向宏威皇帝覆命。
二人原本是想讓刑部尚書陸華一同進宮的,可陸華心灰意冷,以未曾爲此案出力爲由,執意不肯前去。
時間緊迫,二人也不願過分逼迫這個老頭,便只好獨自進宮面聖。
告別了二人,陸華沒有直接返回刑部,而是拿着刑部的排票到五軍都督府接管劉浩飛,說是要將他壓入天牢。
劉異見是陸華親自來提人,於情於理都沒有理由拒絕,便真的將人交給了他。
天牢之內,陸華揮退左右,與劉浩飛對面而坐。
劉浩飛一見陸華,頓時痛哭流涕,重重地磕頭道:“下官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有負大人栽培,請大人不必爲下官難過,就當下官豬狗不如吧。”
陸華看着他悽慘的模樣,回想起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鐵面侍郎,丹青聖手,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救過你,你爲了報恩,行差踏錯,雖然罪不可恕,卻也算情有可原。”
劉浩飛豁然擡頭,呆呆望向陸華,驚愕道:“大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陸華點了點頭:“你那個秘密只有老夫知道,稍稍一猜便八九不離十了。”
說着,陸華掏出拇指大小的一包藥粉,遞給了劉浩飛。
“你不說也好,免得又是一場浩劫。”
劉浩飛微微一愣,激動地接過那包藥粉,渾身一顫,突然朝陸華叩首道:“多謝大人成全!”
陸華搖了搖頭:“我不是成全你,只是不想我大魏基業再有閃失。”
說完,他最後看了劉浩飛一眼,嘆了口氣,落寞地走出了天牢。
不知過了多久,劉浩飛艱難地擡起頭來,周圍早已沒有了陸華的身影。
他苦笑一聲,靠在冰冷的牢門上,打開那包藥粉一口吞下,接着嚎啕大哭起來。
皇宮之中,裕王和肖進武前腳剛走,陸華便進了宮門,剛好沒有和兩人打照面。
宏威皇帝坐在龍椅之上,盯着那份卷宗猶自出神,臉上無悲無喜,不知道在琢磨着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汪順彷彿幽魂一般,突然從屏風後面飄了出來,低聲提醒道:“陛下,陸尚書到了。”
宏威皇帝回過神來,便見陸華跪在龍案之下,頭頂的烏沙已經被他自己取下,雙手捧過了頭頂。
見此情形,他瞳孔一縮,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你已經辦了?”
陸華點頭道:“啓稟陛下,臣辦了,幕後之人隱藏極深,盤根錯節,若不將其黨羽一網打盡,用不了多久便會死灰復燃,沒有絲毫作用。
可若是打擊力度太大,則牽一髮而動全身,太子、遼王甚至裕王都會被牽涉其中,到時候局勢將朝什麼方向發展實未可知。
陛下,此事猶如身體長瘤,若放任不管必死無疑,可若是操之過急,一刀割下去,則極有可能失血而亡。
隱患已成,過猶不及啊,大病之後虛不受補,還得慢慢調養,臣以爲以我北國目前的局面,短時間內已經經不起一場大風波了。”
聽他說完,宏威皇帝雙眼微眯,無形的殺氣四溢開去。
陸華卻仿若未知,繼續說道:“陛下,臣遇阻代庖,犯了重罪,請陛下治臣欺君之罪吧。”
宏威皇帝冷冷地盯着他,良久,終於嘆了口氣道:“罷了,治大國如烹小鮮,你做得對,若你不這麼做,朕說不定會咽不下這口氣,一怒之下將他們全都滅了!”
說着,他朝汪順招了招手道:“讓東廠持朕的金牌令箭去刑部要人,無論死活都說是朕帶走的,與陸尚書無關。”
汪順領命而去,陸華深深叩首道:“陛下關愛臣下,臣不勝感激。”
宏威皇帝冷哼一聲道:“廢話就不要說了,還不把你的烏紗帽戴回去!”
陸華搖了搖頭:“陛下,臣今日來,其實是向您辭行的。”
“什麼?”
宏威皇帝眉頭一皺,身子從靠背上彈了起來。
陸華繼續說道:“臣性子執拗,不善人情世故,一生得罪了無數人,陛下不願見臣晚景淒涼,纔將臣調入刑部。
這些年來,臣嘔心瀝血,自以爲有所建樹,但此案之後才發現,臣是真的老了,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真的應當退位讓賢了。”
“啪”的一聲,宏威皇帝抓起桌上的鎮紙摔得粉碎,憤然道:“你想走?你看看這份卷宗!
朕的太子帶頭無視國法,中飽私囊長達十數年之久,朕的第七子,不但不去勸阻,反而偷偷記黑賬,結私黨,等着搬到太子自己上位。
還有朕最信任的那些人,在背後攪風攪雨,謀殺朝廷命官,構陷皇子,都是爲了自己的私利,不惜把這個國家弄到千瘡百孔!
即使這些都不說,如今南朝日漸強盛,對我北國虎視眈眈,朕只有你一個孤臣,這個時候爲了這點打擊,你便要辭官不做,把這個爛攤子拋給朕一個人麼?”
陸華深深叩首,誠懇道:“陛下將臣引爲肱骨,臣既榮幸,又感激,臣此番辭官絕不是撂挑子,更不是耍脾氣,是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幫不上聖上了。
陛下想要開創新的朝局,就需要銳不可當的新鮮血液,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臣若一直佔着位置,如何讓青年才俊嶄露頭角?”
宏威皇帝冷笑一聲:“好一箇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好啊,既然如此,那你說,哪個才俊能替你做好這個刑部尚書?”
這本是一句氣話,宏威皇帝不過是想將他一軍,沒想到陸華竟然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地奏對道:“啓稟聖上,臣保舉一人,足以替臣做好刑部尚書一職。
此人姓徐名銳,不但有勇有謀,而且對刑名一事瞭若指掌,剛剛破獲連環大案,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了……陛下……陛下?”
說着說着,陸華卻見宏威皇帝張大了嘴,震驚地盯着自己,不禁提醒了他幾聲。
宏威皇帝回過神來,苦笑道:“老大人何必跟朕開這種玩笑?徐銳他才幾歲?弱冠之年執掌一部,別說我大魏一朝還未開過這種先河,就是前朝也從未見過如此兒戲!”
陸華臉色一肅,正色道:“陛下,臣豈是那種兒戲之人?此事絕非戲言,而是經過臣深思熟慮的奏請。
徐銳此人雖然年少,但心智成熟,才華出衆,足以當此重任。
不瞞陛下,當初大夫子贊他爲聖人之像時,老臣雖然驚訝,更多的卻是不以爲然,直到因此案見識過他的手段,才發現臣與之相比何等淺薄。
如今陛下要開創新氣象,新格局,就必須不拘一格降人才,以老臣看來,徐銳做這個刑部尚書雖然資歷稍顯不足,但有裕王坐鎮,定能排除萬難,有所建樹。”
見陸華一臉認真,大有強諫之勢,宏威皇帝頓時哭笑不得,擺手道:“滾滾滾,給朕滾回去,朕不準,朕現在就答覆你,不準!”
陸華面色不變,朝宏威皇帝行了一禮:“明日臣將正式上書奏請,還請聖上三思。”
說完,他瀟灑轉身邁開大步朝宮外走去。
“汪順!”
宏威皇帝低喝一聲,汪順立刻從屏風後閃了出來。
宏威皇帝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嘆了口道:“明日早朝停一日,就說朕龍體欠安。”
汪順爲難道:“陛下,明日乃是大起,按祖制不可輕易缺席……”
“哎!”
宏威皇帝一拍腦門,苦笑道:“倔老頭,這是在逼朕吶!”
汪順低着頭不敢說話,宏威皇帝想了想,吩咐道:“去,現在就去,用秘密渠道放出風去,就說朕打算組建一支由朕直管的天子親軍,眼下正在物色統領的人選。”
汪順聞言瞳孔一縮,不敢多言,連忙領命而去。
宏威皇帝慢慢靠回龍椅上,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倔老頭也玩起手段來了?那便看看誰的手段更高明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