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鵬程離開劉府剛剛一個時辰,李鄺便已經跪在了寶親王府的後堂。
這位寶親王趙德可和其他王爺不大一樣,他本身是宏威皇帝一奶同胞的親兄弟,二人自幼親密無間。
而在諸子奪嫡中,這位寶親王也是老趙的絕對核心,可以說老趙能成爲今天的宏威皇帝,到有一小半功勞在他身上。
宏威皇帝登基之後,對這位兄長也十分信任,不僅封他爲總理王大臣,而且兼任禁軍都指揮使。
這兩個官職都極爲要命,總理王大臣相當於政府首腦,可以參與國家一切事物的決策,權位僅在皇帝之下,甚至高於內閣。
而禁軍都指揮使則相當於清朝的領侍衛內大臣,可以控制皇宮一應禁軍駐防、調遣,直接影響皇帝的安危,由此可見宏威皇帝對他的信任。
然而,這位與五軍都督府左大都督洪廣利並稱北朝兩大柱國之一的寶親王卻一直深居簡出,極爲低調,在任何事情上都很少發表意見。
但無可否認的是,他和洪廣利一樣,是當之無愧的勳貴集團首腦。
昏暗的燭光下,年過六旬的寶親王神色淡淡地喝着茶,對放在桌案上的五萬兩銀票視而未見。
“李鄺,本王已經很久不問世事,這個時候你來走老夫的門路,不應該呀。”
不知過了多久,寶親王將茶杯往桌上一放,淡淡地說。
李鄺叩首道:“王爺說得是,昔年在禁軍之中,王爺對下官多有照顧,下官不過是感懷於心,來給王爺請個安,沒有別的說法。”
說着,李鄺從懷中掏出一隻精美的小盒,雙手碰過頭頂,遞到寶親王面前。
“下官偶得一物,不敢藏私,特進獻給王爺品鑑。”
“哦?這是……”
寶親王本不想和他多說,若不是顧念着當年的一絲香火情,在宏威皇帝大舉屠刀的檔口,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給李鄺。
不過見李鄺對手中之物十分鄭重,寶親王難得的被勾起了一絲興趣,將那隻盒子接了過來。
打開蓋子,只見盒子內靜靜躺着一枚黑漆漆,拇指大小的藥丸,寶親王半眯着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
“這是……這是回春丹?!你從哪搞到的?”
寶親王驚愕地看着手中的丹藥,再望向李鄺的目光變得極爲驚訝。
也不等李鄺回答,寶親王竟然自顧自地感嘆起來。
“這回春丹本王也是在聖上酒宴後得賜一顆,那效用真是妙不可言。
只可惜聖上怕徐銳誤入歧途,對他嚴加管束,如今這東西除了大內每月有那麼三五顆進貢之外,幾乎沒有外流,聽說黑市上都抄到幾萬兩一顆,卻還是有價無市。”
李鄺叩首道:“王爺所言不錯,這的確就是萬金難求的回春丹,下官在涇陽一戰時和徐銳有些香火情,便求上門去。
他本不願給我,可聽說這並非是下官所用,而是給寶親王的孝敬,徐銳二話沒說,立刻便用三萬兩銀子賣了一顆給下官。”
“三萬兩?!”
寶親王倒吸一口涼氣,笑道:“都說這位聖人之像鑽進錢眼裡不肯出來,原來確有其事,也對,人無完人,像他這等少年英才,有些毛病才真實嘛。”
說着,寶親王將回春丹放在一邊,望着李鄺的笑容變得有些玩味。
“聽說李家小子今天和徐銳起了點衝突,你不是來給他當說客的吧?”
李鄺搖頭道:“不瞞王爺,下官是內衛,他是外臣,按照朝廷的規矩,我二人不敢有過多的交集。
再說,就算下官與徐銳有些香火情,這一顆回春丹也已用得差不多了,今日前來的確只爲給王爺請安,並無其他說法,不過王爺若願意聽,下官倒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寶親王笑容不變,慢慢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既然都來了,哪有什麼當講不當講,你說便是。”
李鄺點頭道:“王爺,下官斗膽說一句,如今朝局風起雲涌,險象環生,武將集團傾覆之後,勳貴集團鶴立雞羣,高處不勝寒吶。
聖上勵精圖治一十六年,北朝儼然一派欣欣向榮,以聖上海納百川的遠大志向,任用新貴,拓展版圖已然初見端倪,這個時候誰要是尾大不掉,恐怕……”
李鄺的話沒有說完,寶親王卻已經聽得明白,他瞳孔一縮,手指輕輕點在桌上,發出一陣“噠噠噠”的聲音。
李鄺伏下身子,又是一拜,久久沒有擡頭,寶親王則目光幽深地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寶親王突然淡淡笑了起來,說道:“起來吧,這次雖然辦了張候,但聖上對你們錦衣衛還是信任的,新任的指揮使恰好是本王的故舊,本王會招呼一聲,讓他多關照你的。”
李鄺驚喜萬分,再叩首道:“多謝王爺栽培,下官定肝腦塗地,不負王爺大恩。”
寶親王擺擺手:“說錯了,栽培你的是聖上,只要你爲國盡忠,聖上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李鄺道:“下官定不忘聖上和王爺大恩,盡心辦差,爲國盡忠!”
寶親王淡淡笑道:“如此便好,我也累了,這顆回春丹本王便厚顏笑納,銀票你收回去吧,這裡的規矩你知道,別讓本王爲難。”
“王爺清廉如水,倒是下官魯莽,請王爺恕罪。”
李鄺起身將那張五萬兩的銀票收進懷中,緩緩退出後堂。
等他一走,寶親王臉上的笑容頓時冷了下來。
“王爺,此人雖一句話沒提徐銳,但話裡話外卻都在說徐銳,分明就是他的說客,您何必對他這般客氣?”
屏風之後走出一個四十來歲的謀士,不解地問。
寶親王擺擺手,笑道:“你不懂,李鄺才思敏捷,在禁軍之中本王就對他十分看好,徐銳讓他來給本王提個醒,算是選對了人。”
“徐銳讓他來給王爺提醒?”
謀士更加疑惑。
寶親王嚴肅地搖了搖頭:“我們那位聖上磨刀霍霍,失去了武將集團之後勳貴們獨木難支,現在已經顯得太招搖了一些,是該收斂收斂了。
只不過徐銳那小子也太看輕本王,以爲這點小事本王真的看不出來麼?”
“什麼?您是說聖上想對勳貴們開刀?”
謀士震驚到。
寶親王搖了搖頭:“那倒不至於,只不過我們對南朝一敗再敗,雖都不傷及根本,但以聖上的脾氣,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
徐銳其實只是個契機,以聖上最近的手段來看,他急於肅清內政,便是要轉守爲攻,對南朝展開反擊,這個時候任何讓他感受到掣肘的人都無異於自尋死路。”
“那咱們對徐銳?”
謀士試探着問。
寶親王道:“哼,這個徐銳眼睛太毒,真不像個十七歲的雛啊,李家小子惹上這麼個人,大概是要栽跟頭了。
不過徐銳既然讓李鄺來給本王提個醒,便說明他沒打算做得太過分,讓李家小子吃個虧,長點記性也好。
吩咐下去,咱們的人靜觀其變,兩不相幫,當務之急還是穩住太子的地位。”
同一時間,遼王的書房之中,戶部尚書杜若與遼王趙壤對面而坐,四隻眼睛緊緊盯着桌上的紙條,這張紙條便是徐銳讓葉十給遼王傳的話,上面只有四個字“百業商行”。
“徐銳這是告訴本王他打算對百業商行下手?”
遼王幽幽地問。
杜若搖頭道:“他恐怕是想把刀遞給王爺,等着王爺下手,這個徐銳當真油滑得緊。”
“遞刀麼……”
遼王眼眸之中兇光大盛:“這個節骨眼上,只要是刀,本王照單全收!”
杜若臉色一變:“王爺,太子黨盤根錯節,眼下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切不可操之過急啊。”
遼王搖頭冷笑:“撕破臉倒還不至於,不過本王也不會浪費斬斷他一條胳膊的機會!”
杜若搖頭道:“王爺,百業商行是我北朝商會龍頭,也是太子黨的錢袋子,重要之處不言而喻,若是對它下手,怕是會激起激烈反應,最後搞不好於己不利啊。”
遼王拍了拍杜若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你說的我明白,不過他們很快就顧不上這個小小的百業商行了,本王正好趁這個機會,多收點利息!”
杜若聞言一愣,驚道:“您是說……”
遼王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笑道:“我看那件事給大哥的壓力太大,就快頂不住了,一旦他病急亂投醫……哼哼,徐銳不是要遞刀麼,我便讓他來點第一把火,聽着,你吩咐戶部……”
遼王湊近杜若耳際小聲嘀咕,杜若的臉色立刻變得精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