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酷暑好似一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衙門裡的大人們大都年事已高,在酷暑的摧殘下好像累癱的狗,奄奄一息,毫無生氣。
眼見大家都無心公務,監管刑部的裕王乾脆做主放了衆人半天假,然後約上幾位同僚到府中喝茶解暑,其中便有刑部侍郎劉浩飛。
劉浩飛年過四旬,冷麪無私,曾辦過無數大案,具都秉公執法,三十年來從無冤假錯案,人稱鐵面侍郎。
不過他最出名的卻不是辦案,而是書畫。
劉浩飛堪稱丹青聖手,字畫雙絕,墨寶但凡問世不出半刻定被人搶購一空,就連宏威皇帝都曾三討其畫,功力可見一斑。
他原本最不喜歡這種場合,因爲但凡此時,總會有那討厭之人阿諛媚上,請他當場寫字作畫,猶如戲子小丑,供人取樂。
不過今日乃是裕王相邀,眼下幾位皇子漸漸長大,國本之爭浮出水面,皇子間的關係愈加微妙,劉浩飛不願節外生枝,只得捏着鼻子跟了過來,卻是一個人躲在角落之中自斟自飲。
看着同僚們圍在裕王左右,一邊敬茶,一邊奉承,劉浩飛心中冷哼,思緒早已飛到了家中那副尚未完成的《千山萬水圖》上,想起此畫還有幾個難處沒有靈感,便細細琢磨起來。
然而茶喝到一半,討厭的事還是來了。
刑部侍郎李欣爲了湊趣,朗聲對裕王道:“今日酷熱難耐,多虧王爺賞茶,才讓我等浮生偷得半日閒,不如請王爺賦詩一首,再讓劉大人揮筆潑墨,也好留個紀念。”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連聲附和,劉浩飛眉頭一皺,卻不好當着衆人掃了王爺的面子,只得不情不願地起身,準備揮毫潑墨。
然而裕王卻搖了搖頭,笑道:“劉大人的墨寶自然難得,但今日酷熱難耐,實在不好再勞煩劉大人,倒是本王最近得到了兩幅奇畫,想請諸位大人品鑑品鑑。”
“奇畫?!”
衆人微微一愣,能被裕王稱作奇畫的墨寶定是價值連城,說不定是哪位丹青聖手的真跡流傳,這一下衆人頓時來了興趣,滿心期待起來。
尤其是劉浩飛,不用當衆獻藝已是意外之喜,聽到還有奇畫可看,立刻喜出望外,心癢貓爪。
裕王也不囉嗦,朝身邊的常隨使了個顏色,常隨揚起手掌輕輕一拍,四位婢女擡着兩幅半人高的化作魚貫而出。
“咦?”
“這是?”
一見這兩幅畫,衆人都是一愣。
只見第一幅畫只有黑白兩色,畫的是一個健碩的番邦男子,肌肉輪廓栩栩如生,好似活人,正是徐銳根據印象素描出的雕塑作品《大衛》。
而第二幅畫線條看似雜亂,卻是五彩斑斕,是徐銳根據印象複製的後現代畫家梵高的傑作——《星空》。
只不過由於時間有限,這副化作徐銳用的是蠟筆而不是油畫。
“諸位大人以爲這兩幅畫如何呀?”
見衆人一臉愕然,裕王笑盈盈地問到。
衆人從未見過這等畫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侍郎李欣沉吟了片刻,第一個開了口。
“王爺,這第一幅畫栩栩如生,如若真人,第二幅畫色澤豔麗,耀眼奪目,果真當得一個奇字,只不過……”
他話鋒一轉,正要說幾句高深的見解,卻突然被劉浩飛一把推開。
回頭一看,才愕然發現劉浩飛狀若瘋魔,不管不顧地撲到了兩幅化作面前仔細端詳。
此舉極爲失禮,在場之人頓時大驚,刑部尚書雲牧登時便要開口斥責,裕王卻是笑着擺了擺手。
“無妨,劉大人乃是丹青聖手,便請他先品評一番吧。”
劉浩飛撲在兩幅畫作上左看右看,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更多的卻是別樣的火熱。
“劉大人覺得這兩幅畫如何?”
李欣被他推了一把,在裕王面前丟了醜,卻不好發作,便冷冷問了一句。
劉浩飛想也不想道:“筆力孱弱,技法欠佳,空有其形卻不得其神,當歸爲末流……”
“放肆!劉浩飛,你敢這般詆譭王爺的奇畫?”
不等他把話說完,在場之人又是一驚,李欣哪會放過這等機會,當即歷喝一聲。
裕王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雖然他也覺得徐銳在畫畫一途上天賦一般,但被說得一無是處還是令他有些難以下臺。
劉浩飛不理會衆人反應,朝裕王拱了拱手,沉聲道:“王爺,下官所言絕無半句虛言,不過這兩幅畫雖然筆力、技巧均屬下乘,但卻開了一個流派之先河,下官作畫三十餘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奇畫,當真大開眼界,就這一點也稱得上價值連城!”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一片安靜,足足愣了兩秒,衆人才“轟”的一聲議論起來。
李欣詫異地坐回了椅子上,他怎麼也沒想明白,不諳世故的劉浩飛怎會突然開竅,先抑後揚,不露聲色地拍了裕王一記馬匹,着實比自己高明太多。
裕王臉上果然重新掛上了笑容,喜道:“劉大人不愧是丹青聖手,所批所評字字珠璣。”
見裕王下了結論,一衆官僚頓時好評如潮,出言湊趣。
然而劉浩飛臉上卻沒有半點得意,反而像是有什麼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他猶豫片刻,硬着頭皮對裕王說道:“王爺,這兩幅畫所用技巧極爲特殊,想來筆墨也與平時作畫所用不同,可否請王爺賜教。”
裕王微微一愣,指着劉浩飛笑道:“劉大人果然慧眼,這兩幅畫的確不是用尋常筆墨所作,第一幅畫用的是鉛筆,第二幅畫用得是蠟筆。”
“鉛筆?蠟筆?”
衆人第一次聽說這兩種物件,不禁面面相覷。
劉浩飛迫不及待地問:“王爺,可否讓下官見見這兩種筆?”
“這……”
裕王露出一絲爲難。
劉浩飛忙道:“不瞞王爺,下官正作一副《千山萬水》圖,其中有幾個難關一直沒有攻克,直到今日見到這兩幅奇畫,這纔有了靈感。
只是這兩幅畫端的十分特殊,若無王爺口中那兩支神奇畫筆,仍舊無以爲繼,是故還請王爺不吝相告,下官願以家中任何一副墨寶換取其中一隻神筆!”
“轟”的一聲,衆人又是一陣騷動。
劉浩飛乃當世名家,其丹青墨寶極爲難得,就算是宏威皇帝想要也得厚顏想請,沒想到他竟願意用任何一副墨寶換取其中一支筆,難道這兩支筆果真如此神奇?
然而,在劉浩飛的灼灼目光之下,裕王卻苦笑着搖了搖頭。
“劉大人,非是本王小氣,實在是本王也沒有哪兩種筆啊。”
“什麼?”
“王爺也沒有?”
在場之人一陣驚愕,劉浩飛臉上頓時寫滿失望。
裕王嘆了口氣道:“不瞞各位,本王日前收到一封請柬,是一個名爲天寶閣的商鋪所發,說是商鋪尚未開業,僅僅邀請幾位客人鑑賞寶物,本王欣然前往,便是在那看中了這兩幅奇畫,才花重金買了下來。”
“天寶閣?”
衆人思前想後,似乎並未聽說個這個商鋪,不禁大爲詫異。
裕王卻露出一抹悵然之色,回憶道:“天寶閣果真無愧天寶二字,內裡所藏珍寶無一不是稀世珍品,這兩幅奇畫也不過是下下之物而已。”
“什麼?!”
衆人頓時大爲震驚,這兩幅價值連城的開山之作都算是下下之物,那其他珍寶又會有多珍貴?
“王爺,不知如何才能拿到天寶閣的請柬?”
劉浩飛急切地問,衆人連忙豎起耳朵,顯然也對那天寶閣充滿了好奇。
裕王嘆了口氣道:“天寶,天寶便是有緣者得之,天寶閣發放請柬不拘一格,本王也是僥倖得到一張,實在不知如何獲取。”
“竟然是這樣?!”
衆人一陣失望。
但裕王接着話鋒一轉道:“不過本王聽說天寶閣最近將發放最後一批請柬,品鑑結束之後便會正式開業,如果諸位大人有緣,說不定也能拿到一張請柬,提前大開眼界。”
“哦?!”
聽得此話,衆人又生出幾分期待,尤其是劉浩飛,他對那兩支神奇的筆志在必得,眼中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滿腦子都是“天寶閣”三個字。
就在裕王與刑部官員們喝茶解暑的這幾日,肅王參加了恆誠郡主的受封禮,在禮成之後肅王送給了恆誠郡主一條項鍊。
項鍊採用了摩納哥公主的“無邊瀑布”項鍊造型,只不過把所有鑽石都換成了玻璃。
這個世界沒有玻璃,一衆勳貴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徐銳用假貨矇騙,只見項鍊造型奇特,玻璃更是晶瑩剔透,切割精細,在陽光之下流光溢彩,耀眼奪目,瞬間將其他珠寶甩出幾條街去。
在場的王孫貴女們頓時被那閃耀的寶光晃花了眼,目光再難從“無邊瀑布”之上挪開半分。
在帶上這條項鍊的一瞬間,相貌平平的恆誠郡主頓時成爲全場焦點,驚歎之聲連綿不絕,竟是令她喜極而泣,拉着堂兄好一頓千恩萬謝。
宴席散去,不少王孫紈絝找到肅王,百般討好,也想弄到一條玻璃項鍊,可是無論衆人如何哀求,肅王都只是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無力。
事後漸漸流出一個傳言,據說肅王那條項鍊是在天寶閣上重金買下的,世間僅此一條,再無存貨。
然而僅僅過了三天,在太后壽辰上,劉異又向太后獻上了一頂造型獨特的皇冠,皇冠按照瑪格麗特公主的“鑽石胸針皇冠”設計,同樣將所有的鑽石替換成玻璃。
這一次,在燭光的照耀之下,皇冠寶光大放,宛若仙器,頓時令所有壽誕之禮黯然失色。
據說當日太后雙手端着皇冠不住顫抖,戴上之後更是一連幾天都不願取下,最後還是在宏威皇帝的苦勸之下,才勉強將皇冠取下,放在牀前,卻時不時就要看上幾眼。
至此,天寶閣聲名大噪,每個家資不菲者都在期待着能得到一張傳說中的請柬,私底下請柬的價格甚至已經炒到了數萬兩的天價。
可即便價格再高,能夠得到請柬的人,又有誰肯爲了些許黃白之物輕易將請柬讓與他人?
一時間,天寶閣成了爲大魏權貴階層中最炙手可熱的談資,而請柬則有價無市,仿若至寶。
就在大家紛紛討論這個神秘的天寶閣時,似乎只有一個人看出了點眉目。
“先是老四和老六,現在又是劉異,徐銳這小子又在搞什麼鬼?難道他還能憑空變出寶物不成?”
宏威皇帝坐在南書房裡恨恨地低語,神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