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頓時一驚,連忙回頭望去,只見長坡先生竟提着一隻碩大的藥箱出現在門口。
此時他蓬頭垢面,滿眼血絲,一臉的不情願,但目光之中卻又透出些許貪婪,好似餓久的狼,眼冒綠光。
“長坡先生!”
王順德沒想到久請不至的長坡先生竟會不請自來,登時大喜,連忙迎了上去,誰知長坡先生竟然理也不理,下巴一揚便與他擦身而過。
見長坡先生徑直朝自己走來,兩位名醫連忙拱手招呼,可長坡先生仍舊毫不理會,從他們身邊穿了過去。
三人楞在當場,滿臉愕然地望着長坡先生,卻見他一直走到徐銳身邊,把背上的藥箱取了下來,交到他的手中。
“方纔你派人來問老夫拿藥,老夫知道你這隻鐵公雞其實最不願讓別人碰你的藥,便只能親自跑上一趟,下次再耽誤老夫研究醫道,定要你好生補償。”
聽得此言,三人微微一驚,誰能想到一向壞脾氣的長坡先生竟是專門來給徐銳送藥的?
更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徐銳竟然翻了個白眼道:“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看看我是如何治病的麼?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位名醫與長坡先生打過交道,對他的壞脾氣十分了解,見徐銳這般託大都擔心長坡先生現場發作。
可長坡先生非但沒有發作,反而賊賊一笑,彷彿無賴般說道:“既然來了當然得好生觀摩一番,你這小子懶得令人髮指,答應老夫的書遲遲不肯送來,今日老夫便要收點利息!”
好生觀摩,這便等於是說要向徐銳學習了?
堂堂醫聖傳人竟然會向一個未及冠的黃口小兒學習?在場之人無不愕然,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長坡先生,老夫人所患的乃是腸癰,徐銳揚言要將其開膛破肚,取出臟器,這等欺世盜名之言豈能信之?”
吳桐是個急性子,眼見此景,終於忍不住率先問到。
長坡先生瞥了他一眼,不耐煩道:“若不開腹剜疾,難道你有把握救她一命?”
“這……”
吳桐還想再說,薛清卻搶先問道:“敢問長坡先生,若是剖開腹部,取出臟器,如何確保老夫人活命?”
長坡先生翻了個白眼:“井底之蛙,夏蟲不可語冰!”
薛清畢竟是太醫院院使,被長坡先生毫不留情地頂了一句,頓時漲紅了臉,拂袖道:“好好好,既然長坡先生這般不屑,那老夫倒是要看看這位聖人之像如何救人!”
王順德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長坡先生,不知開腹剜肉您有幾成把握?”
長坡先生撇撇嘴,指着徐銳道:“開腹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怎麼知道?”
王順德呼吸一窒,只好看向了徐銳。
徐銳嘆了口氣道:“王公公,實不相瞞,老夫人年事已高,情況又十分危急,小子最多隻有五成把握,不過開腹乃是救她性命的唯一辦法,做與不做全憑王公公抉擇。”
不做必死,做了有一半機會活命,王順德知道徐銳就是這個意思!
聽到這話,殺伐果斷的王順德也犯了難,開腹剜肉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如果有得選,他寧願自己替老母冒險,可眼下已經別無選擇,或許只能司馬當做活馬醫了……
想到這裡,王順德深吸口氣,咬了咬牙道:“罷了,咱家便將家母便託付給徐大人,請您一定盡力!”
徐銳莊重地點了點頭:“公公放心,醫者仁心,但凡有一絲機會,小子也會竭盡所能!”
見王順德竟然答應開腹,薛清與吳桐頓時大驚,他們還想再勸,王順德卻已經擺了擺手,不願再聽。
兩位名醫碰了釘子,心中更加不忿,陰着臉,心中冷笑,不願離開,似是在等着看徐銳作繭自縛。
徐銳自然不會理會兩位名醫,自打王順德點頭,他便開始準備手術。
這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例手術,而且需要在完全沒有輸血條件的情況下完成,壓力非常大。
不過好在闌尾手術並不複雜,若說得簡單些,將其看作戰時爲士兵取出子彈的簡單手術也並無不可,而後者,徐銳在學習時曾經做過。
徐銳把兩個丫鬟趕出房間,讓已經對現代醫學有一定了解的長坡先生作爲助手,接着叫人搬來大宅裡的所有銅鏡,然後將銅鏡以不同角度對準窗戶,聚焦陽光,營造手術光源。
隨後他在牀上鋪上一層乾淨的牀單,又用土法對整個房間和手術器具消毒,最後他和長坡先生淨手,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之前在研究回春丹的時候,徐銳便請工匠按照他的工程圖製作了一批手術器具,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在徐銳拉開那個碩大藥箱的一瞬間,站在門外旁觀的四人都是一驚。
那巨大的藥箱裡不僅放着成排的瓶瓶罐罐,還有一把把造型詭異的刀、鑿、鋸、剪、鉗等工具,活脫脫像是屠夫所用,只不過尺寸上小了不少。
“這小子難道是想將老夫人當豬宰了?”
在場之人的腦海中都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徐銳自然不知道衆人所想,在準備停當之後他便開始爲老夫人麻醉,考慮到老夫人年事已高,他選擇的麻醉劑是由曼陀羅花爲主的湯劑。
曼陀羅花含有莨菪鹼、東莨菪鹼和少量阿托品,有麻醉作用,最早應用於1970年7月8日的中國,僅僅十年便已經有十萬例成功的臨牀手術案例,效果有所保障。
服下麻醉劑後,老夫人漸漸昏睡,身體自然舒展,徐銳帶上口罩,朝長坡先生點了點頭。長坡先生便如他交代的那般,用鉗子夾起他需要的工具遞了過去。
由於沒有輸血,這個手術必須要快,創口要小,縫合要精確,對徐銳這等半吊子醫生來說已經不算容易。
他在腦海中最後過了一遍流程,然後終於動手。
當看到寒光閃閃的手術刀割向老母的下腹,門外的王順德雖然知道這是在治病救人,卻還是忍不住雙手死死扣住門框。
王順德自幼習武,雖算不上一流高手,卻也絕對是二流頂尖,木質門框哪經得住他的揉捏,“啪”的一聲被他抓下了一大塊。
徐銳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還好他心理素質過硬,纔沒有讓手術刀割破血管。
長坡先生不滿地朝王順德望來,王順德連忙點頭致歉,不敢再看。
曹公公嘆了口氣,陪着他來到外屋焦急等待,只剩下兩位名醫仍舊目不轉睛地盯着徐銳的一舉一動。
這兩位名醫起先見徐銳擺弄出衆多新奇之物,只覺他與那招搖撞騙的山野老道一般,不過是想故作神秘,蠱惑人心。
直到發現一向心傲氣高,脾氣古怪的長坡先生竟像個晚輩一般亦步亦趨地按照徐銳吩咐做事,二人的臉色才漸漸凝重起來。
在他們的世界裡,醫道一途與那些屠夫所用的工具毫不相干,開膛破肚的治病之法更是無稽之談。
然而,當他們看到徐銳在長坡先生的幫助下,拿着各種工具在老夫人身上上下翻飛,如若裁剪刺繡一般,都不禁睜大了眼睛,滿臉愕然。
受知識侷限,哪怕是在夢中,他們也從未想到過還能用這等方式治病救人,頓時驚爲天人。
手術室外的等待分外煎熬,王順德雙手握拳,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宛若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曹公公知道他是強行壓抑自己的心緒,一句話都不敢講。
不過兩頓飯的功夫,二人卻覺得好像過了幾十年那麼長。
突然,守在門口的兩衛名醫同時發出一聲驚呼,王順德頓時如同濺入火星的油桶,“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曹公公嚇了一跳,連忙回頭望去,瞳孔微微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