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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抱關下望樓,大步走回帳中,幾步之後猛地轉身,惡狠狠地盯人。
緊隨其後的徐礎止步,又後的唐爲天一探頭,立刻縮了回去,沒人能在寧抱關發怒時坦然自若。
“夾擊或許不是唯一的辦法。”徐礎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
“騎兵已經出征,其中有你的三千人,留營將士都爲夾擊做好準備,爲了向薛六甲隱瞞這個消息,你知道我與甘招做出多少努力?”
降世軍中難得保密,將官兵引向降世軍的消息自然會傳到薛六甲耳中,寧抱關與甘招暗中派人傳播更多流言,混淆視聽,甘招甚至親身前往降世軍營中,向薛六甲指天發誓,反駁所有流言。
好不容易諸事妥當,一切按計劃行事,卻有重要的首領提出另一條路,寧抱關怎能不怒?
徐礎心中原本有些忐忑,可寧抱關一旦露出怒容,他反而不怕了,心中恢復鎮定,拱手道:“請寧王聽我說完……”
“五王聚會的時候你不說,騎兵出征的時候你不說,這時卻跑來向我一個人說,是何用意?”
“先有可勸之人,後有可勸之詞,諸王不可勸,唯獨寧王可勸。”
寧抱關冷笑,怒容卻減少幾分,“你總忘記自己是吳王嗎?”
“我只記得一件事,此一戰不容有失,必須擊敗官兵,否則的話,義軍驚散,分成小股,再難聚合。朝廷也會因勝而驕,越發地橫徵暴斂,必要盡誅義軍將士而後已。如此一來,天下不知還要亂多久……”
寧抱關上前幾步,兩人的身高相差無幾,這時他卻好像高出一頭,“別跟我講這些大道理,天下大亂不是我弄出來的,平亂也從來不是我的事。”
徐礎不退,也不說話。
寧抱關突然笑了,“有話別說半截,我聽着呢。”
“如果官兵被引去降世軍那裡,咱們應該去直接攻打長圍,然後長驅而入東都。”
寧抱關又笑了,這回是大笑,無所顧忌的放肆大笑,好一會才停下,“我真傻,居然以爲你有妙計。哈哈,早沒看出來,吳王也會開玩笑。”
“這不是玩笑。”
“是嗎?我怎麼覺得很可笑呢?”寧抱關握緊右拳,舉到胸前晃了兩下,低聲道:“義軍將士全是一堆堆狗屎,被人踩到,添些噁心而已,真打起來,根本不是官兵的對手。你知我知,諸王皆知。”
“義軍創建不久,在軍紀上自有不足。”
“他們根本執行不了複雜的命令,只能一窩蜂地上,一窩蜂地退,夾擊的打法最大的好處就是簡單,騎兵一進一退,步兵有進無退,我在後面督戰,敢退者斬,或許還有一絲勝算。按你的打法,一旦在長圍那裡遇阻,或者東都有重兵留守……”
“應該不會,官兵很可能傾巢而出。”
“有人告訴你了,還是你有神機妙算,提前算出來了?”寧抱關譏諷道。
“大將軍本是我的父親。”徐礎道,這一個理由就夠了,看穿大將軍戰略的人是譚無謂,徐礎覺得很對。
寧抱關以爲這是知父莫若子的意思,垂下目光,向旁邊走出兩步,轉身又回來,“如果你弄錯了呢?官兵沒有傾巢而出,專門留人以防偷襲呢?”
“攻圍不成,還可以回頭,前去夾擊……”
寧抱關搖頭,“攻圍而不破,本來就不多的士氣會丟得一乾二淨,不可,萬萬不可,太冒險。而且——”寧抱關擡頭看向徐礎,“晉王親自帶兵去引誘官兵,他與降世王將陷入重重圍困,一心以爲會有援兵。咱們臨陣變計,那些義軍怎麼辦?我將永遠揹負惡名。”
“騎兵當中有三千吳人,他們都是我的親信。”
寧抱關還是搖頭。
徐礎輕嘆一聲,大戰在即,沒人能夠無動於衷,即便是堅毅如寧抱關這樣的梟雄,也會變得瞻前顧後。
如果連寧抱關都說服不了,徐礎只能放棄,樑王、蜀王甚至不是可勸之人。
“一條路先易後難,一條路先難後易,寧王思之。”徐礎拱手告辭,剛一轉身,看到劉有終從外面進來。
劉有終留在營中給寧抱關當參謀,拱手笑道:“兩王議事,怎麼不叫上我?”
徐礎待要含糊過去,身後的寧抱關冷冷地說:“吳王打算另闢戰場,不想去與晉王會戰。”
五王彼此忌憚,一有機會就要挑撥離間,寧抱關也不例外。
劉有終大驚失色,“這怎麼可以?晉王所率騎兵乃是義軍精銳,一旦失之,全軍必敗。而且晉王之所以敢於親入險境,無非是依仗諸王后援,尤其是吳王。”
劉有終露出一絲責備,“晉王、吳王結拜爲兄弟,爲的就是能在亂世之中互相扶持,吳王借騎三千,晉王還兵六千,足見情深。凡人相交尚且有始有終,吳王何以忽生異心?”
徐礎被賣個徹底,只得笑道:“劉先生果然是大哥,兄弟之間的事情讓你操心了。請你放心,寧王令下,我不會有半點違逆,剛纔所言,純是假設,是我一時突發奇想而已。寧王已讓我明白錯在哪裡。”
劉有終也露出笑容,“我就說吳王不是見危不救之人,我劉有終別的本事沒有,看人還是有點經驗的。倒是寧王的話,真的嚇我一跳。”
寧抱關大笑道:“越到臨戰,越要放得開,笑能止懼,我試過很多次了。”
劉有終按住心臟的位置,“我可嚇得不輕。”
“明白,以後不與劉先生開這種玩笑就是。”寧抱關對劉有終比較客氣。
徐礎要走,劉有終攔在前面,“不過我現在好多了,吳王的突發奇想是什麼,說出來讓我也笑笑吧。”
“待晉王引走官兵主力之後,五王之軍不去夾擊,而是直接破圍,趁虛進攻東都。”徐礎知道寧抱關不會爲自己隱瞞,乾脆實話實說。
劉有終先是一愣,隨後大笑,“果然是個玩笑,東都必然守衛森嚴,怎麼會有‘趁虛’之機?吳王這個玩笑有點天馬行空的味道。”
“能搏寧王與劉先生一笑,足矣。”徐礎拱手告辭,出帳叫上唐爲天等人,回吳軍營地。
譚無謂的計劃太過激進,勝則一勞永逸,敗則一敗塗地,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徐礎捫心自問,如果他是主帥,要爲滿營將士的生死存亡負責,十有八九也會與寧抱關一樣,拒絕此計。
夾擊至少是個穩妥之計,若是不勝,各路義軍還能四散逃亡,擇機再起。
營中諸將都在等候吳王,徐礎宣告寧王之意,所有百姓都留在後方,不必再去營前“立柵”,他解釋道:“這一戰與以往不同,進退皆需快速。而且官兵貪功,若是見到百姓,必然滯留不去,則誘兵之計會受影響,等官兵離去,我等出營追擊時,百姓也是障礙。”
徐礎以爲要解釋多時,結果將領們立刻就接受了,紛紛道:“吳王說得對,我們聽你的。”
看來王顛做得不錯,成功給吳王塑造了一副智謀百出的形象,令衆將心服口服。
被“救”的百姓卻不感恩,直到聽說口糧照發,才高興起來。
午後不久,晉王那邊送來消息,義軍已開始進攻長圍,官兵守壁拒戰,雙方不分勝負。義軍連番挑戰,用各種辦法激怒官兵,晉王預計,官兵在等義軍士氣衰落,明後兩日或許會派兵出戰。
這給五王之軍留下一點時間,寧抱關盡一切努力排兵佈陣,他懂得如何管治義軍,能說粗話,能攀交情,該嚴的時候絕不容情,總能迅速建立權威,將一盤散沙捏出一個形狀來。
可他不知怎麼想的,將徐礎的“玩笑”到處傳揚,惹來不少笑聲,也引起許多戒心。
馬維親自跑來,確認徐礎真說過這種話之後,驚訝地說:“礎弟這是怎麼想的?大路不走,非繞險徑?”
“大路上人太多,咱們走得,官兵也走得。”徐礎哈哈一笑,“而且這只是一個玩笑,我在試探寧王的想法,他不同意,這很好,他到處宣揚,無非是在挑撥,咱們倒要在意。”
馬維點頭,“對,吳越王對礎弟還是忌憚,他想佔據江東,必要先除礎弟,暫時不可除,也要想方設法敗壞礎弟的名聲。”馬維還是有些不滿,“礎弟一向聰明,怎麼會給吳越王留下話柄?”
“一時大意。”
“沒關係,驕兵必敗,吳越王越瞧不起礎弟,咱們的勝算反而越大。”馬維眨下眼睛,拱手告辭。
劉有終也來了一趟,私下裡兩人以兄弟相稱。
“我知四弟不是真心,但在寧抱關面前一定要小心,此人雖是草莽出身,卻頗有心機。我觀其相,豺形狼心,若留世間,必然殺傷無數。”
“江東乃我母國,我又是吳國執政王,寸土不可讓出。大哥儘管放心,我分得清誰是同路人、誰是爭路者。”
劉有終笑着離去。
甘招第二天來拜訪,此刻前方戰事正酣,官兵雖未派出大軍,但已開始出壁應戰,雙方各有勝負,傷亡都不多,仍在互相試探。
“寧王心直口快,吳王莫要在意。”甘招是來安撫徐礎的,擔心他會惱羞成怒。
徐礎笑道:“一個玩笑而已,外面還在傳?”
“臨戰緊張,笑話傳得會久一些,其實吳王的建議也不算笑話,只有很少人談論,他們盡幻想着進入東都之後如何搶奪財物,這纔是惹大家發笑的事情。”
“能笑就好。”徐礎表現得全不在意。
寧抱關看來非要將這個笑話講下去不可,徐礎心裡有數,等甘招告辭,立刻叫來王顛,命他回吳軍留在無上園外的營地。
“你現在出發,馬不停蹄,後日上午能趕到軍營,率領剩下的吳軍立刻向東都進發,若聽到破圍的消息,急速參戰,與我在東都匯合。”
王顛目瞪口呆,“可是……”
“什麼也別問,路上什麼也別說。如果四日內沒有破圍的消息,你立刻調頭,帶兵回汝南城。”
王顛領命,滿腹疑惑地告辭。
徐礎心中透亮,寧抱關被他的冒險計劃說動了,傳播“笑話”是要查看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