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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次見面時起,孟僧倫對徐礎就表現出親人般的和善與熱情,非常坦然地承認自己不是帶兵的料,甘願做個和事佬,安撫七族子弟,免除徐礎的後顧之憂。
徐礎怎麼也想不到,孟僧倫竟會做出屠殺將領這種事,而且事先一個字也不透露。
大敵當前,吳軍卻自斬一條手臂。
徐礎又驚又怒,忘了身上的傷痛,走到孟僧倫面前,“你……”
孟僧倫跪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動的手,與他人無關,請大都督責罰。”
他身後的十幾名衛兵也都跪下,紛紛聲稱自己纔是主謀。
徐礎壓下心中憤怒,嘆息一聲,“孟將軍一片忠心,可你壞了軍紀,不可饒恕。”
“末將不求饒恕,只求大都督在軍中平平安安。”
徐礎又嘆一聲,向唐爲天道:“請鮑將軍來。”又向孟僧倫道:“你們起來吧,帶我去看一眼。”
“大都督……”
“我不是躲在別人身後的小孩子,有將領因我而死,我怎可避而不見?”
“是。”
孟僧倫前頭帶路,衆人擁着徐礎出帳。
營地裡的將士正在興高采烈地炫耀所得獎賞,見到徐礎走來,遠遠地躬身行禮,經此一戰,他們對這位年輕的統帥已有敬畏之心。
殺戮發生在一頂帳篷裡,七名小姓頭目橫屍地上,大都被抹了脖子,看樣子沒經過掙扎,孟僧倫策劃得極爲精準,殺人時沒引起任何注意。
徐礎看了一會,心中又涌起一股憤怒,強行忍住,下令道:“拆掉帳篷。”
“拆掉帳篷,外面的人會看到……”
“這種事情,能瞞得住嗎?”
“小姓十營還有不少小頭目,至少要將他監管起來。”孟僧倫還要再勸。
徐礎直接向衛兵下令,衛兵們不敢違抗,七手八腳地拆除帳篷。
徐礎站在外面,鮑敦匆匆跑來,拱手道:“軍賞已經分發完畢,記錄在冊,大都督……”
看到帳篷下面的七具屍體,鮑敦大驚。
發現屍體的人越來越多,七族子弟還好,小姓將士卻是大驚,人人呼叫,質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
徐礎不讓衛兵跟隨,獨自走到小姓將士當中,他一到,衆人避讓,喊聲漸消。
“我知道,有些人對我不滿,恨不得我死。”徐礎高聲道。
小姓將士嘀嘀咕咕,不知是辯解,還是承認。
“金刀劉昨天就想動手,翻江龍見事情敗露,自行逃走,許多人都看到了。”
一名將士開口道:“大都督這是要向我們報仇嗎?”
徐礎舉起手臂,繼續道:“就在今早,襲擊官兵營地時,千斤秤要割我的人頭送給官府邀賞。”
與前兩人相比,千斤秤的威望更高一些,此次夜襲,吳軍傷亡不多,千斤秤死得莫名其妙,早已惹來小姓將士猜疑,現在算是真相大白。
“大都督殺死了千斤秤?”
徐礎幾下脫掉上衣,露出遍體的青腫,“是他差點殺死我。”
衆人驚呼,唐爲天上前,舉着棍棒大聲道:“千斤秤是我殺的,有誰不服氣?”
沒人吱聲。
徐礎穿上衣服,轉身看向七具屍體,又轉向小姓將士,“想讓我死的人不只那三位。”
小姓十營的頭目雖然互不統屬,常有明爭暗鬥,但是對外時常能保持一致,千斤秤等三人地位最高,他們的計劃,另外七人通常都會參與。
小姓將士依然惶惑不安,卻已不再羣情激憤,一人道:“如果他們真有異心,該殺,但是我們對大都督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衆人和道。
徐礎不讓唐爲天跟隨,又往人羣中走出幾步,完全陷在小姓將士中間,“千斤秤等人想要奪取大都督之位,推舉不成,便生殺心,諸位還有誰想當大都督?”
所有人都搖頭。
“所以我相信你們。”徐礎拍了幾個人的肩膀,轉身走出人羣。
孟僧倫正關切地看着大都督,刀已出鞘,以備不虞。
徐礎也盯着他,心中一會嘆息,一會憤怒,止步道:“這裡是咱們吳軍的營地,大家的自保之地,只要營地在,所有人皆得安全。所以無論有什麼理由,營中不可隨意殺人,絕不可以。刀槍要用在戰場上,殺敵立功,殺自己人,只是怯懦。”
孟僧倫以及參與殺戮的衛兵露出愧色。
“孟僧倫,你可知罪?”
孟僧倫放下刀,拱手道:“是我自作主張殺死七名頭目,未向大都督請示,罪該萬死,請大都督殺我以平衆心。”
徐礎向鮑敦道:“鮑將軍監護全軍,按軍法論,孟僧倫等人該當何罪?”
說是軍法,連個現成條文都沒有,鮑敦又非行伍出身,哪懂什麼軍法?但他守城多日,自己定下一些規矩,於是道:“營中蓄意殺人,該當死罪,但是這七人心懷不軌,殺之有因——孟將軍可以官贖罪,其他人奉命行事,無罪,但奪軍賞。”
徐礎點頭,“孟僧倫免去一切職位,罰作苦役一個月,其他人無罪。我是大都督,有縱容之罪,當讓位思過……”
“萬萬不可,大敵當前,大都督怎可讓位?”衆人立刻反對,就連小姓將士也不同意。
鮑敦道:“大都督的確有錯,但是破敵有功,兩相抵消,可罰沒軍賞,分與死者家眷。”
徐礎只是做姿態,點頭道:“好吧,暫且如此,諸位各去安歇,明早再論。”
人羣散去,徐礎與鮑敦巡營,重新安排守衛事宜,以保證一切妥當。
徐礎擔心消息傳開之後,引發城內騷亂,讓鮑敦回城安撫,自己留鎮城外營地。
孟僧倫跪在徐礎帳前,一動不動,幾名七族將領站在附近小聲交談,見到大都督立刻閉嘴。
徐礎徑直入帳。
宋星裁跟進來,拱手道:“孟將軍雖有不請之罪,卻是爲大都督免除後患,不賞就是了,沒必要……”
徐礎問道:“宋將軍以爲吳軍能打敗官兵嗎?”
“咱們剛剛勝過一場,大家士氣正旺,至少有七八分勝算。”
“夜襲乃是奇計,兩軍並未交鋒,明日若是與大隊官兵以硬碰硬,勝算幾何?”
宋星裁只得承認,“勝算不大。”
“吳軍立足未穩,且又大敵當前,勝算全無,孟僧倫卻在此時殺戮將領,令小姓十營驚疑不定,功過可得抵消?”
宋星裁低頭不語。
“合則強,分則弱,這個道理你們還是不明白。”
“萬一不幸,大都督死於小姓頭目之手,吳軍必然離散,那纔是‘分則弱’啊。”
“事有輕重緩急,賞罰必須分明,小姓十營人數衆多,乃是吳軍主力,眼下只可拉攏,不可令其生疑。至於殺我之心,人人都可能有,若是不分青紅皁白全都除掉,我帳下還能剩幾個人?”
“孟將軍與我肯定會是剩下的人,但我明白大都督的意思。”宋星裁拱手,“七族連心,一人有罪,所有人擔責,我願交出此次所得獎賞,不爲贖罪,唯表慚愧。”
“明天再說。”徐礎身上疼痛,心裡疲憊,不想再糾纏。
宋星裁告退。
徐礎坐在牀上,自立時的滿腔熱血第一次稍稍冷卻,但他無意認輸,喃喃道:“總有辦法,總有辦法……”
“是啊,會有辦法。”一個聲音道。
徐礎嚇了一跳,伸手拔刀,“你、你怎麼在這裡?”
周律從角落裡走出來,帳中只點着一盞小油燈,十分昏暗,他站在陰影裡,竟然沒人發現,“大都督讓人帶我來的,記得嗎?”
孟僧倫製造了一場意外,所有人都被吸引過去,將周律給忘了。
“啊,你坐下吧。”
周律拉來一隻小凳,遠遠地坐下,雙腿併攏,一臉諂笑。
唐爲天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他此前出營去打探敵情,剛剛回來,“官兵沒動靜。這小子是官兵俘虜,怎麼能留在這裡?我把他帶走。”
周律一臉懇切地看向徐礎。
“留下他,你先去休息吧。”
“可他要是想暗殺大都督呢?”
周律一個勁兒地搖頭否認,徐礎道:“不怕,他打不過我。”
“好吧。”唐爲天走出帳篷,沒去休息,而是站在外面守衛着。
面對周律,徐礎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打個哈欠,“你不會趁我睡覺的時候動手吧?”
“不會不會,我哪敢啊。”周律馬上道。
徐礎脫掉靴子,合衣躺下,怎麼也睡不着,對孟僧倫既憤怒又不忍。
油燈滅了,帳中一片黑暗,周律坐在小凳上,仍不敢動。
“這裡是軍營,你隨便找個地方躺下吧。”徐礎道。
“我還好,不累,也不困。”周律長出一口氣,好像得到特赦似的,沉默一會,他道:“大都督……以後是要做皇帝吧?”
“我不能嗎?”
“能,當然能,如今誰都能做皇帝,大都督尤其能,我們周家願保大都督。”
徐礎笑了一聲,東陽侯是員老將,但不會保他,至於周律,沒什麼用處。
周律顛三倒四地表忠心,徐礎沒聽,在想其他梟雄遇到孟僧倫這種人該如何處置:薛六甲肯定是掄起棍棒一通亂打,打完之後跟沒事人一樣,該喝酒喝酒,該說笑說笑;沈耽……大概是表面上憤怒並定罪,然後暗地讓孟僧倫逃走;馬維很可能會殺死孟僧倫以安軍心;寧抱關——徐礎想來想去,覺得在寧抱關營中,根本不會出這種事。
“……管將軍是大將軍舊部,對你們樓家……”周律還在嘮叨。
“你說什麼?”
“啊?”
“你說到管將軍?”
“對啊,官兵統帥是管長齡管將軍,若是知道這邊的大都督是十七公子,沒準就不用打了。”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徐礎想出一個主意,不用以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