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與徐庶他們幾個結伴而遊,玩了整整一個月,也瘋狂了一個月,雖然他在衆人當中年齡是最長的,但是玩起來卻是最瘋狂的。爬山涉水訪僧道,臨湖駕舟訪隱士,洞府山川下殘局,花街柳巷吟詩詞,好不逍遙。
是夜,星辰朦朧,月色慘淡。
林若與徐庶兩個人躺在水鏡山莊書院的屋頂上,仰天望着星星。
“哎……元直,明天我們就要分開了。”林若嘆氣地說道。他突然間好捨不得這樣的生活,要是能一輩子,這樣無拘無束地和這羣朋友遊戲人間,那是一件多麼愉快的事情。
“林大哥,其實這一個月來,是我玩得最開心的一個月,和你在一起,學了不少知識,不僅是兵法上的,更是做人上的。我要是有你一半灑脫,那就好了。”徐庶不無感嘆地說道。可是他要肩負着母親對他的殷切的希望,希望他能早日出人頭地,能光耀門楣。如今的他只想快些學好文武藝,然後找一個明主效力,這樣好光耀門楣,使自己的母親高興。可是這些看起來,都好難,好難……
他少年時代的夢,只想仗劍行天下當一個遊俠兒。可是隨着歲月的遞增,他見過太多人生的悲歡離合,見過太多的懦弱強勢,太多的不平等,又面對母親殷切的希望,他選擇了改變。爲了他所謂的“理想”,他遍訪名師,在水鏡山莊門口跪了三天三夜,用誠意打動了水鏡先生,才能進入這個荊襄學子夢寐以求的學堂。
“我灑脫?呵呵,我要上灑脫,早就仗劍行天下了。你看看我如今是拖家帶口的,身後跟着一萬多號人要吃飯。想甩也甩不掉……”林若苦笑地看向徐庶說道。他坐了起身,看向那輪殘月,不由地想起了詩仙李白,此刻此時他的心境有些想當年的李白。
由此,他不由地吟出了:“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廬山秀出南鬥傍,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樑,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障凌蒼蒼。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好爲廬山謠,興因廬山發。閒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遙見仙人彩雲裡,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遊太清。”
林若前世最喜歡的詩人就是李白,因此他的腦子裡殘影了許多李白的詩詞,有些詩詞他平日裡想不起來,可是一旦心中由感而發,就呼之即出了。
坐在院子低下葡萄架下的石廣元、孟公威、龐統、崔州平四人聽到林若口中吟出的詩,不由地驚歎看向林若。
徐庶也坐了起身來,驚訝地看向林若。
“好詩!好詩……”崔州平忍不住說道。
他無意中得知笑夕陽是鬼狐軍師林若了之後,便決定跟着林若等人遊玩山川,在棋盤上挑戰林若,雖然是勝少敗多,可是他心裡已經慢慢地佩服林若的才能了,常常將林若引爲知己,他也漸漸地融入了衆人的圈子裡,成爲衆人的一員。
林若吟的這首詩剛好也道出了他想歸隱山林的心境,因此他忍不住叫好。
“這黃鶴樓是什麼樓?在哪裡的?還有這謝公又是誰?”這個時候喜歡刨根問底的龐統忍不住問道。
“黃鶴樓……恩?”在記憶中應該是在武昌蛇山的吧?那是東吳的地盤……應該還沒有建成。至於謝公,那就是南北朝的謝靈!那是幾百年後的人了,他們自然不認得。林若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黃鶴樓是在長江邊上的一座仙樓,經常有仙人起着黃鶴出現,因此叫黃鶴樓。相傳只有有仙緣的人才能見得到此樓。至於謝公,那是一個有才華的高人。他才高八斗,在廬山隱居,最後成仙了。”
怎麼這些我都沒有聽過?衆人不由鬱悶地想到。
“言心的見識果然是廣闊,這些人在下從未聽過。”孟公威忍不住嘆氣說道。
旁邊的石廣元也一樣點頭說道:“是啊!言心莫非見過仙樓黃鶴樓和高人謝靈?”
“如在下這般六根不淨的人,只怕沒有機緣見得到黃鶴樓和謝靈了,真是羨慕林兄。”崔州平忍不住說道。
林若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黃鶴樓的傳說,在下也是從長江乘船回江陵的時候聽說的。至於謝靈,也是很多年前,在下在一本不知名的古籍上看到名字,得知他的事情的。”哎,總不能告訴你們實情吧!
“言心,你的志向真的只是想修仙問道嗎?”石廣元忍不住問道。
志向?就是理想吧!曾經自己也和戲志才和郭嘉他們說過自己的志向,可是這理想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現實總是那麼讓人無奈的。
林若躍身跳下了屋頂,來到了葡萄架下的石桌邊,然後習慣性地坐了下來,看向衆人微微而笑地說道:“我曾經的理想就是找一個明主,然後輔佐他,讓天下太平,安定。可是經過這麼久的考察,發現這個理想太過遠大,我還是放低一些要求,那就是照顧好嫣然山莊的衆人,然後和自己喜歡的人安安樂樂的生活,這樣就好了。”
衆人聽了之後都愣住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看向林若。這人稱鬼狐軍師的林若,志向只是當一個山莊的莊主?這也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徐庶也從屋頂上跳了下來,走過來說道:“嫣然山莊那可是萬餘人啊……林兄,一個人要照顧好整個山莊也確實不容易。”
林若笑着問道:“不知道各位的志向是什麼?”
崔州平微微而笑說道:“在下不才,只是想成爲一個鄉間小童的教書先生。”
通過這幾日的相處,衆人早就瞭解崔州平的才華了,聽到他的志向只是一個教書先生,更是吃驚,這衆人裡不包括林若。崔州平這志向,還都是他逼出來的。
“崔兄,這理想倒是和家師有幾分相似。”孟公威不由點頭說道。
“不知道孟兄的志向是什麼?”崔州平微笑地看向孟公威說道。
“在下也沒什麼大理想,只是想治理好一方州郡,爲一方百姓謀取福祉,讓所轄的百姓安定生活,如此而已。”孟公威笑着說道。
“那石兄呢?”
“我只是想讓天下百姓能吃飽,如此而已。這些年百姓太苦了。”石廣元嘆氣說道。
好大的志向,別看石廣元只是說了一句,只想讓天下百姓能夠吃飽,可是要做到這一句遠遠要比治理好一個州郡要難得多,要讓天下百姓吃飽,那就必須要有一個太平盛世,有一個太平盛世還未必能讓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飽呢!
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可能如孔子所說的大同社會吧!
“那士元你呢?”林若忍不住問道。
“我要當一個百戰百勝的謀士,讓天下都能知道我龐統的名字,這名字要流傳青史,載入史冊。”龐統放下手中的酒壺,有些激動地說道。
“好志向,士元的志向就如在下的這般。不過,在下要找一個明主輔佐,讓天下早日結束這戰亂,讓百姓早日安居樂業。”徐庶聽完了龐統的話後忍不住馬上說道。
聽着他們這些理想,林若感覺到自己彷彿回到了前世,在班會課上,和學生談理想。這理想是每個人都應該有的,可是理想往往越美好,現實就越是殘酷。這些人的理想,到底能有幾個能實現呢?龐統在攻打西川的時候,被射死;徐庶進了曹營終生不設一謀;而孟公威好像真的當了一個太守;石廣元成了曹操手下屯田的典農校尉;至於崔州平倒是逍遙自在流落民間,只是在《三國演義》上出現了那麼兩次身影,便不知所蹤了。
想到這裡,林若不由地搖頭,暗暗嘆氣。他看向衆人說道:“希望大家的志向都能夠實現,到那個時候,天下應該太平了。”
“言心,你要保護嫣然山莊,只怕還是要出仕的。當一個人有權利的時候,才能更好的保護身邊的人。”崔州平忍不住看向林若說道。
林若默認地點了點頭說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衆人聽到林若吟出的這首看起來像是詩,可是又不是詩的詞,一時間愣住了。
林若突然間感覺到好疲憊,忍不住看向衆人說道:“在下有些累了,你們在這慢慢玩,我去休息了。”林若說完抱拳施禮,轉身便飄然而去了。
衆人看見林若離去,一個個忍不住議論起來。
“這首詩倒是說盡了世間百態,每個人都爲功名利祿俗事煩惱,明知神仙好,卻一直惦戀塵世種種。”徐庶感嘆不已地說道。
旁邊的最具八卦潛質的孟公威人不住說道:“從言心這首詩裡看,言心是有心去尋仙問道了,怪不得曹操留他不得。我聽人說,言心在曹操十萬大軍當中來去自如,就如神仙一般飄然而去,還變化了面容……想必言心一定也是那得道的仙人了。”
“我也一直弄不明白,爲何林若能變化面容的。每次問他,他都說,這是秘密……”崔州平也很無奈地說道。他連續問了林若兩次了,但是兩次林若都以這是秘密,而一笑而過,就是不將爲何能改變面容的事實告訴他。
“我看我們根本不用瞎猜。就算笑莊主,真是什麼妖魔鬼怪,山中狐狸精靈,也是一個好的。他可是收留了一萬多的百姓,這就是好人。”旁邊的龐統忍不住說道,“我曾聽老師說過,神魔都是一念之間的。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我看這林若定然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有可能是下凡歷劫的神仙。”石廣元忍不住說道。
“誰是神仙啊?你們幾個在這裡聊什麼,那麼開心?”就在這個時候從書院的長廊裡走來一人摸着鬍子樂呵呵地笑着說道。這人穿着道袍,童顏華髮,慈眉善目,風骨奇特,清風盈袖,明月照臉,給人一種神仙下凡的感覺。不用多說,這人便是這書院的主人,水鏡先生。
“先生,你回來了。”衆人歡喜地說道。
“爲師不在這個月,你們的所作所爲爲師都聽說了。”水鏡微笑着環顧了一下衆人的表情說道。
衆人尷尬地相互對望了一下,一直以來水鏡先生都十分嚴格的對待他們的。
司馬徽摸着鬍子看向衆人說道:“聽說你們邀了兩位朋友來這水鏡山莊遊玩,恩……這位應該就是南陽崔浩,崔州平,老夫對州平你的事情早有耳聞,聽聞你在鄉間隱居,每日教習鄉間的頑童識字。如此心境,如此才德,讓老夫也好生佩服。”
他說着就要向崔州平作揖,卻被崔州平用手攔住了。
崔州平平日裡也是十分敬佩水鏡先生的,而且他通過這幾日對這幾位水鏡先生的高徒的接觸,早就對這位水鏡先生的才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哪裡敢受他的禮?
崔州平連忙說道:“小子不才,也只能教他們識字而已。不比先生,教出的都是當世奇才。”
“州平莫要過謙,州平的才華,老夫早就知曉,可是在此不便多說。。”司馬徽微笑地說道。他很讚許崔州平那種與世無爭的性子,早些時候聽說崔州平的事情,他便想去結交一番,可是都一直無緣相見,沒想到這次竟然能在莊子裡見面了。
崔州平當下駭然,這司馬徽這句早就知曉,不便多說,那明白告訴他,司馬徽早就知道他崔州平就是黃煥的事情了。他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在下也只是一個敗軍之將不足言勇,要說這世間的奇才,那當屬鬼狐軍師林若了。”
“方纔老夫進門的時候曾聽有人吟詩,那人應當是嫣然山莊的莊主笑夕陽吧,也就是人稱鬼狐軍師的林若。怎不見他在此?”司馬徽不由看向左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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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這林若說了這首又是好,又是了的詩,突然間說他很累,就告辭回去休息了。”龐統忍不住說道。他如今年紀還小,總是覺得林若這首不是詩又不是歌的東西,太消沉了,要是什麼都不去做,那就能當神仙?這也太扯談了。況且龐統如今可是雄心壯志,一心要成爲一名出色的軍師,做青史留名的第一人。
“如此爲師要去見見他纔好。你們幾個在這裡陪着州平慢慢談,老夫去看看這位疲憊的鬼狐軍師。”司馬徽不由地笑着說道。
林若回到水鏡山莊的客房內,望着這裡的擺設,不知不覺地想起了他在鬼谷求學的日子。鬼谷是一個很安靜的山谷,因爲安靜所以才讓林若有時候養成了不喜歡說話的習慣。若不是這些年在嫣然山莊要管理整個莊子,只怕他都不會恢復前世那種樂觀的性格,可是表面熱鬧的他,內心卻一片冰冷。這種冰冷發自內心的冷漠,即便別人看到他溫如陽光的笑容,卻沒看到他內心的寒冷。
這些天和這些朋友們放肆的遊玩于山水之間,他將他心中的冰冷隱藏得很好,很放肆的笑,很放肆的玩,很放肆的鬧。下棋,作畫,吟詩,所有這些他都表現出一種狂妄不羈,隨性所欲,將所有的世俗禮節都拋擲腦後。
也許這種放肆,正是爲了掩蓋他內心的冷漠,正是對世俗的一種嘲弄,可能還是對江小小對自己的那種愛的拒絕。這就是他的內心吧!本能的拒絕別人,害怕傷害,因此拒絕。林若坐在牀邊,用木棍撥了一下油燈上的燈芯,將燈弄得更亮一些。
“哎,明天就要回去了。”林若暗暗嘆氣地自言自語說道。他不知道回去之後,如何處理江小小的事情,希望飄兒能替他說服江小小,可是這種機率太渺茫了。小小,你可知道愛情是不能勉強的,它不是憐憫,也不是一種報酬。
就在林若嘆氣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笑莊主可曾睡下了?”
誰啊?聽這聲音很陌生,自己從未聽過的,這水鏡山莊裡……陌生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十分溫和,就像是一個長者在詢問小輩,那只有……莫非水鏡先生回來了?
林若感覺站起身,跑去開門。
“呵呵,老夫司馬徽,字德操,聽聞笑莊主在此借住,老夫過來叨擾一番,望莊主見諒。”司馬徽抱拳盈盈而笑地看向林若說道。
不知道爲什麼,林若在司馬徽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這種親切就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的那種親切。這樣的感覺……就像是鬼谷裡師父的感覺。
林若小愣了一下,然後拱手說道:“水鏡先生……先生快請進,在下怠慢先生了。”林若說着就擡手請司馬徽進屋。
兩人在桌案邊對坐,林若習慣性地給司馬徽倒茶,然後說道:“在下還以爲這次無緣與先生相見呢!沒想到竟然在這裡最後一夜見到先生了。”
“老夫還沒來得及給莊主賀喜呢!”司馬徽微笑地說道。
“賀喜?”林若一臉不明白地說道。自己又有什麼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