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象很平靜地看着林若,彷彿是在讀林若的心,又彷彿是在思考林若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的平靜讓林若覺得沒來由的可怕。
這樣的對手很可怕,不過還好,他跟着的主公是袁術,美玉在技術粗陋的工匠的手裡,也不會雕刻出好的作品。
想到這裡,林若把對閻象的懼怕換成了同情和惋惜,假如這個人跟着的人是自家的主公,那該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林若的嘴角露出了微笑,這樣的一絲微笑在閻象的眼裡看來,卻耐人尋味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安排我見你家的主公?”林若看向閻象問道。
閻象說道:“你現在住在哪裡?”
林若呵呵地笑着說道:“我剛到壽春,如今只是在一個小客棧落腳。怎麼,你想安排我的食宿?”他說完又爲閻象和自己倒了一杯“明月白”,然後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惜了,這酒越喝越讓人心痛……”
閻象說道:“你這次來這裡是避開曹操等人的耳目偷偷來這裡的吧!既然如此,你也不方便住驛館,那你便住在我城東的一處別院吧!”
“你的別院?”林若愣了一下說道,“怎麼,你就不擔心別人說你與我家主公勾結?呵呵,人言可畏,你不怕我可怕!我還是住小客棧吧!”
閻象當下愣了一下說道:“也罷!你住哪裡?我稟明瞭主公,便派人去找你。”
林若微微而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當下說道:“我住在東門的客來香客棧,對了,你這酒可還有?可否送我幾壇?”
閻象當下白了林若兩眼說道:“似乎我們還沒有熟絡到這樣的程度,你剛纔不是說人言可畏嗎?我送你酒,那不是授人把柄?”
林若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恩……確實如此。那就不送了。”林若說着便站起來,拱手說道:“閻大人,我方纔一直沒機會問你的表字,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互稱表字。”
不知道爲什麼,林若派出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查出閻象的表字,似乎就是袁術陣營的人都只是習慣地稱閻象爲閻先生,彷彿沒有人知道他的表字。
“在下山野草民,沒有表字。”閻象很不客氣地說道。
林若愣了一下說道:“你是山野草民,我只是一個世俗庸人,我看我們兩個倒也是絕配。好了,草民先生,在下就此告辭了,多謝你的好酒。”林若說完轉身便要走。
突然間閻象叫道:“林若!”
林若愣了一下,轉頭回去看下閻象說道:“你記住,我叫嚴新,不叫林若,林若是我的師兄。”
還好,還好,自己沒有馬上一聲,這個傢伙好奸詐,竟然這樣叫住自己,要是自己一個條件反射應聲了,那就麻煩了。
閻象一副奸計得逞的笑容看向林若說道:“言心……呵呵,那不是林若的表字嗎?”
“……”林若直接白閻象兩眼,然後說道,“我姓嚴,名新,字子衿。你要記住,我不是鬼狐軍師。”
“我姓閻,名象,字孔方。”閻象說道。
字孔方……
林若當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字……閻大人,你家人很缺錢嗎?字孔方,哈哈……”
林若突然間看到閻象的表情十分難看,當下收住笑容說道:“在下開玩笑的,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莫要生氣了。”
閻象的臉色還是十分的難看,那副表情彷彿就說再說,我就知道我的字一旦說出來,就會讓衆人笑話,該死的林若,竟然還笑得那麼大聲。他說道:“在下名象,乃是易經中四象的意思。孔是孔孟之道的意思,方而方圓的意思。在下的名和字合起來的意思是……”
“大丈夫應以孔孟之道立身處世,做一個端端正正的君子。”林若當下微笑地說道。
閻象看向林若說道:“你知道了還取笑我的字?”
“我剛纔都道歉了,你怎麼那麼小氣?還君子呢?”林若當下也客氣地說道。
“君子待君子,小人待小人。”
“……好了,我明白了,君子小人先生,我不多說了,你有什麼事情便派人來客棧找我。我現在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林若說完轉身離開了。
而閻象目送林若離開,突然間想起林若後面說過的話,不由地搖了搖頭,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自己竟然覺得和這個人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很多年前相似的舊友的感覺。
但願你能和我成爲朋友,而非敵人。
想到這裡,閻象拿過酒杯將杯中林若早就倒好的酒一飲而盡,嘴角露出了一絲的微笑,或者這些年來自己在這裡等待的人不出現,可是卻等到了一個該出現的人。
有時候等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這個時候有人上樓的腳步聲,一個小吏走了進來,抱拳對閻象說道:“主簿大人,你果然在這裡,主公派人請你過府。”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閻象說道。看來袁胤已經將那八句讖語告訴了主公了,哎,這袁胤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
閻象到了議事廳,發現袁術早就將他手底下那幾個信得過的文臣武將召集來了,此刻議事廳內好不熱鬧,似乎在爲某件事情爭論不休。
閻象走進議事廳,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躬身說道:“卑職見過主公!”
閻象看向袁術,只見袁術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看向自己,然後說道:“閻先生,你來了,公繼(袁胤的字),你把這幾日街上流傳的兒歌給先生看看。”
閻象從袁胤的手裡拿過紙條,展開看了兩眼,然後擡頭看下袁術,發現袁術正一臉期待地看向自己。
早就知道是這個模樣了,看來,衆人正在爲那八句讖語的事情爭論不休,看主公的表情,他的心裡早就有了決斷了,如今拿出來詢問衆人,也不過是想看看有哪些人是支持他自己的觀點罷了。
“主公,這幾句兒歌看起來像是八句讖語。”閻象當下說道,“兒歌中,似乎說主公便是天子。”
“閻先生說得沒錯。兒歌前四句說的就是漢朝的氣數過了四百年已經盡了,這從傳國玉璽的遺失便可窺見端倪。後四句便說主公應該是天下之主。”袁胤當下說道。
“主公,此兒歌的只怕是有心人故意散佈的,如今天下諸侯雖然不服天子號令,每一個人都在窺視天子的寶座,可是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一旦主公稱帝,勢必會引起天下諸侯羣起而攻之。”這個時候楊弘忍不住站出來抱拳說道。
這個時候,大廳內將近的一半的文武跪下說道:“主公,楊將軍說得極是。此事還須從長考慮纔是。這兒歌只怕真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
“閻先生,你如何看待此事?”袁術看向閻象問道。
“主公,恕屬下直言,此時主公暫時還不適合稱帝。”閻象當下跪下說道,“昔日周天子得商紂的三分之二的天下,尚且向紂王稱臣,如今主公所得的不到二州,倘若稱帝只怕羣雄不服。”
李豐聽了當下說道:“閻先生,昔日紂王雖然無道,可是他卻大權在握,而且威名尙存,如今天子不過是一個孩童,被郭汜等人挾持在長安,如何能有天子的威儀,天下百姓苦思明君久矣。主公一旦登上大位,必然是民心所向,天下羣雄何人敢於主公抗衡?”
李豐的話當下引起另外一半人的共鳴,衆人紛紛表示支持。
袁術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點了點頭說道:“天子雖然無道,可是漢室尚有忠臣,此時稱帝確實不合適。”袁術還有一句沒有說出來:“倘若能有傳國玉璽……那時稱帝,定然事半功倍。”
袁胤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袁術用目光止住了他的行爲,他當下把吐到嘴裡的話又咽了回去,抱拳說道:“主公英明!”
衆人也擡手說道:“主公英明!”
“主公,卑職有事要稟報主公。”閻象站出來說道。
“先生有什麼事?”袁術好奇地說道。這閻象難道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不成?這事情能重要得過稱帝的事情?
閻象拱手說道:“劉備秘密派使者來壽春,如今使者在已經到了壽春,住在壽春東城的一家小客棧內。”
“劉備?”袁術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不由冷笑地說道:“就是那個織蓆販履的劉備?哼,就憑他……沒想到他這個小人也能得徐州之地。他派人來這裡做什麼?我與他並無深交。莫非他還想巴結我不成?”
這個時候袁胤站出來說道:“主公,你乃後將軍,而我們袁家又是四世三公,想必那劉備小兒得了徐州,便想攀主公你這棵大樹。”
這個時候楊弘也站出來說道:“主公,如今劉備已經得了徐州,他派人來向壽春,定然是想交好主公,主公還是見一見劉備的使者爲好。”
突然間袁術想到了,假如自己稱帝了,那也該和劉備打好關係,這樣才少一個敵人,他當下說道:“那便見上一見吧!對了,劉備派了何人爲使?”
“劉備的軍師嚴新,嚴子衿。”閻象波瀾不驚地說道。
“什麼?!”袁術驚愕地看向閻象。
衆人也都驚愕地看向閻象,劉備竟然派嚴新作爲使者,這劉備也太有誠意了。
“劉備能得徐州,皆來嚴新之謀,嚴新可是劉備的左膀右臂,如今劉備竟然派他來出使壽春,這可以看得出來,劉備對自己還是很看重的,派了心腹之人來。”袁術腦子裡不由地想到,劉備,沒想到你這個人比那陶謙老兒識趣多了。
“這個劉備還挺有誠意的。”袁術當下呵呵地笑着說道,“閻先生,既然劉備那麼有誠意,我們便不要慢待了劉備的來使,你去爲嚴新安排,我想見見此人。”
“是,主公。”閻象當下拱手說道。他說完擡頭看下袁術,很明顯他還有話要說,可是袁術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自我陶醉中,他便又把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
“主公,那嚴新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劉備如今將他派來這裡,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主公要是能將此人留下,那定然會對主公成就帝業有莫大的幫助。”楊弘忍不住站出來說道。他說完看向閻象,發現閻象正無奈地搖了搖頭。
奇怪了,閻象這個人爲人一向低調,很少和外人接觸,這次竟然和劉備的使者嚴新見面了?看他的表情,莫非閻象早就勸過那嚴新了?結果碰壁?
袁術當下說道:“那嚴新不過是一個病夫,何足道哉?”
袁術根本不將林若放在眼裡,不,應該說是不將病秧子的嚴新放在眼裡。
衆人見袁術這個樣子,心中甚是無奈,可是衆人深知袁術的爲人,當下也不好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