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裡也是苦的很,這一個決定做下來,不管是好是壞,都有人跳出來反對。
跟在皇上身後的李大清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只亦步亦趨跟着,只是走着走着,皇上卻是停了下來,問道:“你說朕該如何做?”
李大清心中猛地一跳,輕聲道:“皇上聰慧過人,這種小事自然是難不倒您的……”
“這個時候就別忙着拍馬屁了,朕是真的想聽聽你怎麼看,衆人都說你是隻老狐狸,聰明得很!”皇上淡淡看了李大清一眼,這臉上早已看不出喜怒哀樂來,“說罷,朕不會怪你的。”
李大清愈發謹慎了,說道:“奴才不敢妄自猜測聖意,但若是叫奴才決斷的話,只怕會依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娘娘和瑞華長公主如今還病着,一心想叫安平候世子爺娶了徐家的姑娘爲妻,這徐家上下也正有此意,先前安平候的死,到底是叫朝中衆人有些惋惜,若是這個時候安平候世子爺再娶了名聲不好的宋家姑娘,只怕……”
“你倒是聰明得很!”皇上卻是冷聲打斷了他的話,厲聲說道:“這好人都叫你們一個個當了,這壞人就輪到朕來當了!”
李大清慌忙跪下,戰戰兢兢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這些年,皇上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了,他日夜呆在皇上身邊,自然是最清楚這一點的,所有說起話來倒是愈發小心了。
可皇上卻是長長嘆了口氣,道:“罷了,你起來罷!朕說過不會怪你的!”
待李大清起身之後,皇上這才說道:“朕也曉得是該依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太后娘娘卻是太偏疼瑞華了些,朕,善華和瑞華都是太后娘娘肚子裡生出來的,可太后娘娘總是難做到一碗水端平……當初先皇在世的時候也是這般,就因爲瑞華出世的時候天降祥瑞,所以她就是大周朝的福星,卻將她寵的越來越不像樣子呢!事情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多少和她自己也有些關係的。”
這話說的李大清可是不敢接話,這種事涉及到皇家辛秘,隨隨便便說錯一個字,那都是個死字。
只是回憶如潮水,這思緒一旦蔓延開來,就怎麼都止不住了。
皇上站在湖邊,看着那盪漾的湖水,含笑說道:“當年朕小的時候經常帶着善華來這兒泛舟,善華膽子小,又禁不住朕的勸,每日我們一起偷偷溜上船,抓着船舷說咱們快些回去,可臉上都是快活的神情,從小到大,衆人都說善華是個懂事的孩子,可這小孩子哪裡有懂事和不懂事之分?只是曉得衆人疼她不如瑞華,這才被逼的懂事了罷……”
說着,他的臉色漸漸變了,頗有些無奈道:“太后娘娘總說她一碗水端平,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一碗水如何端的平呢?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當年瑞華出生時天降祥瑞,先皇也不會封太后娘娘爲皇后呢!”
想起當年他雖是太子,但卻遠不如瑞華來的得寵,衆人都說他是男子,又是大周朝的太子,自然不能嬌生慣養,只是那個時候的他也只是個孩子啊,哪個孩子不想窩在自己母妃懷中撒嬌?
若是當年太后娘娘對三個孩子一視同仁,他心裡還能舒服些,可偏生太后娘娘待瑞華極好,他這心裡哪裡會沒有一點醋意?更何況,相較於蠻橫無理的瑞華,他的確是更疼愛善華些!
李大清在一旁聽着,卻是忍不住嘀咕道,皇上當真是變了,以前皇上是從不會介懷這種小事的,不,不是皇上先前不介懷,只是介懷但也沒有說出來罷了,要不然皇上怎麼會將這種小事記得這麼清楚?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皇上一直不肯答應安平候世子爺娶了徐家姑娘是爲了什麼,安平候一直都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安平候好不容易沒了,若娶了徐家姑娘的安平候世子爺,只怕會成爲第二個安平候啊!
皇上又在湖邊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吩咐道:“派人將安平候世子爺叫到宮裡頭來罷!”
先是對太后娘娘的稱呼變了,如今皇上對安平候世子爺的稱呼也變了,這宮裡頭的人真的是越來越難以琢磨呢!
李大清在心裡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就下去準備了。
等着許慕原到御書房的時候,皇上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了,先是問了問許慕原瑞華長公主的身子骨狀況,待聽見許慕原說瑞華長公主身子骨不如從前,終究還是開口道:“……你娘怕是恨透了朕,只是當初朕那樣做的確是逼不得已,如今西北一仗雖輸了,但卻叫西北元氣大傷,只怕這幾年來都不會生出什麼心思來的,只是可憐你們母子幾人,說起來,朕這些日子想起來只覺得心裡不舒服!”
許慕原只輕聲說道:“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朝廷好,爲了老百姓好,我能夠明白的。”
這番場面上的話,皇上聽聽也就算了,哪裡會當真,“先前你不是說要退了與宋家二姑娘的親事嗎?朕好好想了想,退了這門親事也好,這宋家二姑娘性子驕縱,當不得安平侯夫人,我想,不如就依了你們的意思,叫你娶了徐家姑娘罷!”
這言語之中滿滿都是被逼迫的意思,當他被先皇封爲了太子之後,日日苦讀,真是苦不堪言,總想着等着有朝一日自己成了皇上就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可真的繼位之後,這身不由己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許慕原臉上滿滿的都是驚愕,只喚道:“皇上……”
皇上卻笑了一聲,淡淡道:“看你高興的,都不曉得說什麼纔好了,待會兒朕就擬一道聖旨下去,你成親的日子還是定在十月十五那日,只是宋家二姑娘就換成徐家姑娘罷!”
“皇上,宋家二姑娘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許慕原這會兒子才反應過來,急急開口,“這蔣國公府二奶奶是襄陽侯府養出來的姑娘,皇上可以問問,她那性子最是驕縱跋扈了的,就連蔣國公府二爺都曾與我說過,說這件事一定不會是宋家二姑娘做的,皇上試想,這蔣國公府二爺可是蔣國公府二奶奶的丈夫,難道還會說假話不成?”
說着,他頓了頓,更是說道:“這其中涉及到內院的種種,不是我們能夠想到的。”
放眼大周朝,敢當着皇上的面說出這樣話來的,怕是沒幾人了,當即就惹得皇上的眼角跳了跳,“朕聽旁人說當時就只有蔣國公府二奶奶和宋家二姑娘在場,你並不在場,你就這麼篤定這件事不是宋家二姑娘做的?”
許慕原鄭重點了點頭,說道:“對,我敢以性命擔保。”
皇上卻是冷聲一笑,“你啊,還是太年輕了!不管這件事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你和宋家二姑娘的親事就算了罷,要不然,就太后娘娘和你娘那性子,這一輩子都邁不過這個坎兒的!”
話畢,皇上更是拿起了一旁的奏摺來,說道:“朕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就先回去罷,聖旨待會兒就會送到安平侯府去的。”
許慕原卻是半晌沒動,只抿着脣,這心底的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皇上沒聽到動靜,這才擡頭說道:“你怎麼還沒走?”
“皇上,還請您收回成命!”許慕原知道自己這話會惹怒皇上,但終究還是說了。
果然,皇上將奏摺往桌上一丟,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了,“先前說要娶宋家二姑娘的是你,說不娶宋家二姑娘,想娶徐家姑娘的是你,如今說又要娶宋家二姑娘的還是你,你到底想如何?”
許慕原跪了下來,一字一頓道:“之前我之所以與皇上說想娶徐家姑娘爲妻,不過……是見着娘傷心欲絕,想叫她高興些罷了,可如今我卻是想明白了,京城衆人如今皆傳宋家二姑娘心狠手辣,若是我在這個時候不娶她進門,這是將她往絕路上逼啊!”
從始至終,他想娶的都是宋涼月,哪怕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的心思仍舊沒有改變!
明知道宋涼月有可能是害死自己父親的幫兇,自己該恨她,只是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兒,做的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皇上冷眼看了他片刻,說道:“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罷!”卻也沒說這件事到底是打算怎麼辦!
許慕原卻固執的不肯離開,好看的面容上寫滿了堅定,“所以還請皇上不要……”
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皇上冷聲打斷了,“朕都說了,朕知道了,你下去罷!”其實他也是不願許慕原娶徐家姑娘爲妻的,這樣一來,這安平侯府的權勢又會回到頂峰,豈不又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可他卻是有些氣,氣他堂堂一國之君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得到了確定的答覆,許慕原這才肯下去了,一走出御書房,他忍不住長長吁了口氣,心中的大石頭終究還是放下了。
猶記得他小時候最愛來的地方就是御書房,但如今,最怕來的地方卻變成了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