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屋子裡的人都下去了,許慕原才淡淡說道:“宋二姑娘有什麼話就直說罷!”這稱呼早已從當初的“涼月”,再次變爲了“宋二姑娘”呢!
宋涼月就着最近的太師椅坐了下來,大有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我想要與你說說安平候的死。”
“這有什麼可說的?這戰事傷亡是難免的事兒,我雖想過朝廷這一仗有可能不會贏,但卻從未想過將我爹的性命也給搭進去!”頓了頓,許慕原更是冷聲說道:“這弒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會報的!”
若是不知情的人了,定會覺得他這是要討伐西北軍。
可宋涼月又怎麼會聽不出他這話中的意思了來,淡淡說道:“這件事你是不是懷疑是我姑母做的?”
許慕原只驚愕看着她,半晌沒說話,壓根就不曾想過她會主動提及這個話題。
可驚愕之餘,他的心便是愈發冷了,宋涼月連這件事就知道,那足以說明當初寧王妃娘娘將那些人寧王府的人派出去的時候,宋涼月是知情的!
宋涼月卻苦笑着說道:“你不必管我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但是我想同你說的是,就算是這件事真的是我姑母所爲,可這其中也是有不爲人知的隱情,我姑母那性子想必你也是聽說過幾分的,就算是真的恨透了瑞華長公主,要尋仇的話也是去找瑞華長公主,絕不會恨上了安平侯……”
“你這話說的倒是輕巧!怎麼三言兩語就想將寧王妃娘娘做下的所有事兒都給推的乾乾淨淨?”如今,許慕原只覺得心裡像是有一團熊熊大火在燃燒似的,偏生對着宋涼月,卻是一點都撒不出來,“還是你覺得,你姑母當年受到的委屈是委屈,難道我爹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我娘當初做錯了事情我承認,是我娘對不住你姑母,只是我爹卻是無辜的啊……這些年來,我爹從未忘記過你姑母片刻,若是你姑母知道了,是不是還會下這樣的狠手?”
他孃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管做什麼事兒想的都是自己,是自家人,甚少爲旁人想過,只是卻非得將他爹的性命搭進去嗎?
宋涼月的面上一片驚愕之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慕原點點頭,一點點將瑞華長公主當初與他說話,全都告訴了宋涼月,當初他可是答應過瑞華長公主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分毫的,只是如今卻是一字不落的都說了,只怕在他心裡,壓根就沒有將宋涼月當做外人罷!
知道了整件事後,宋涼月更是驚的合不攏嘴,半晌才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姑母是因爲記恨安平候當初娶了瑞華長公主,所以纔要害死安平候的?”
說起來,她只覺得有些不敢相信,若是這恨意真的有這麼可怕,只怕她早就害了許慕原千百次了。
這女子啊都是心軟的,就算是心裡再怎麼怨恨,只要想着當初的美好,只怕都是下不去這個手的罷!
可許慕原不是女子,自然也就體會不到這種感覺了,“難道不是嗎?田七都已經說的夠明白了,當初寧王妃娘娘派人去殺我爹的時候,有幾個人沒能活着離開,田七在他們身上發現了寧王府的令牌,原先我還不相信這人會是寧王妃娘娘派去的,只是後來一打聽,這寧王妃娘娘的確是派了不少人出去了,不過說的是去揚州……”
叫他說,這寧王妃娘娘倒也是狠毒得很,只怕派出去的人從未打算留下任何活口,要不然這派去的人身上帶着寧王府的令牌都沒有取下來?只是寧王妃娘娘卻是怎麼都沒想到,有一羣人在暗中保護着他爹!
宋涼月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如今你已經確定了這件事是我姑母所爲?”
許慕原點點頭。
“那你方纔說的這弒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可是打算找寧王妃娘娘報仇?”問這話的時候,宋涼月內心是悽苦的,上一世因爲怨恨寧王妃娘娘,許慕原甚至害了宋府滿門,就能夠看出這許慕原到底有多恨寧王妃娘娘了。
許慕原看着她,又點了點頭,道:“我不願騙你。”
宋涼月卻是苦笑着說道:“那你可還記得當初在揚州時候,雪夜裡的梅花樹下你曾對我說了什麼?”
許慕原哪裡會不記得?只是早知道今日會發生這一切,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宋涼月卻只盯着羊角宮燈發出那暖暖的光,輕聲說道:“那夜你答應我,說不論到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會害我,也不會害宋家人的!”
上一世就算是她嫁給了許慕原之後,寧王妃娘娘依舊對許慕原百般刁難,更是逼死了瑞華長公主……
原先在她不知道瑞華長公主和寧王妃之間的恩恩怨怨時,她只以爲瑞華長公主是看到了安平候那慘不忍睹的屍首後,這才選擇自盡的,卻在方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這安平候的屍首運到了京城來之後,多年來未曾踏足安平侯府一步的寧王妃娘娘也去了安平侯府,當時衆人不免都說,這寧王妃娘娘還真是個好人,哪怕是與瑞華長公主不合,可到底也走了這個過場。
只是如今想想,宋涼月卻是全明白了,只怕寧王妃娘娘並不是在做面子上的功夫活,而是去瞧安平候最後一面的,至於瞧過了安平侯之後,她與寧王妃娘娘到底說了什麼,那是誰都不知道的事兒了。
可在寧王妃娘娘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瑞華長公主卻自縊身亡……
上一世的很多事情,這一世都沒有發生,她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會讓這些事情發生的,只是到底又該怎麼做才行……想及此,宋涼月眼角眉梢之間更是多了幾分愁鬱。
她臉上的神色,許慕原沒有放過分毫,如今更覺得心疼的厲害,“當初答應你的話,我從未忘記過,可這血海深仇難道叫我忘了嗎?涼月,你問問你自己,若你是我,你該如何你?你告訴我,我到底該如何做!我要怎麼做?我又能怎麼做?”
這言語之中更是帶着深深的無力之感,若寧王妃娘娘不是宋涼月的姑母,他早就派了安平侯府的暗衛去了結了寧王妃娘娘,只是想到寧王妃娘娘和宋涼月之間的關係,他卻是怎麼就下不去這個手了。
哪怕蕭先生無數次對他說,寧王妃娘娘既然敢做出謀害安平候的事情來,那以後敢做的事情還多着了,就算是了結了寧王妃娘娘不能還安平候一個公道,可這仇也算是報了,能夠對得住安平候呢!
當時的他尚且不知道寧王妃娘娘與安平侯府的恩恩怨怨,當時就否決了這法子,只說這個時候殺了寧王妃娘娘太便宜她了,他爹和安平侯府幾十個暗衛的性命難道就這麼白白沒了嗎?他,定要寧王妃娘娘百倍奉還!
只是當他知道了當年的事情後,這心底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來,就算是他爹曉得了,只怕也不願意他殺了寧王妃娘娘罷……可若是真的不殺了寧王妃娘娘,難道他就任由着他爹白白沒了性命……
這些日子來,他內心煎熬得很,甚至半夜在夢裡都無數次夢到他爹回到安平侯府,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從前,什麼都沒有變!
這夢有多美好,醒來之後就有多殘酷!
前世今生,宋涼月都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樣子的許慕原,低聲說道:“若是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做纔是,子衍,你問問自己,若是你真的殺了我姑母,叫我們宋家所有人與你爹爹陪葬,你就會快活嗎?我想,就算是安平候泉下有知,知道了這事兒也不會高興的罷,並非是我替我姑母開脫,只是子衍,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上一世她才嫁給許慕原的時候,也是一聲聲“子衍”喚着,那時候他們新婚伊始,是她上輩子最快樂的時候,只是後來她對許慕原的稱呼傳到了太后娘娘的耳中,太后娘娘小題大做,藉着這件事狠狠將她訓斥了一頓,從那之後,她就開始稱呼許慕原爲“侯爺”了。
只是在每次喚“侯爺”的時候,她心裡叫的都是“子衍”啊!
若非許慕原這個時候太難過了,定能夠發現宋涼月的異樣,“冤冤相報何時了?這話,你該去問問你的好姑母罷!當年的事情我娘做的的確是過分,這麼多年來我們安平侯府也是對不住寧王妃娘娘,賠禮道歉也好,負荊請罪也罷,就算是我娘不願意去,我願意,可寧王妃娘娘爲何要下這樣的狠手?她覺得她傷心難過,難道我爹這些年就開心了嗎?”
“小的時候我曾偷偷溜進大書房過,很多次看見我爹一個人坐在大書房中嘆氣,當時我還問他爹爲何不開心,只是我爹的話卻叫我不明白,他說並未不開心,只是覺得心裡難過罷了!當時我不懂這話中的含義,只是如今好像全懂了!”有的事情,真的要經歷了之後才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