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二回兄弟相見
東陸,江中平原,距北陸關幾百裡外。
天啓軍和鐵甲衛兩軍已經在皓月國追擊戰中完全打魂了,後撤的遠虎和廖荒完全沒有想到皓月國大軍會突然追擊出關,緊追百里,就像是獵人追趕兔子那樣,且追且停,一直打到江中平原,兩軍完全被打魂後這才停止追擊,在高崗上駐營,遠遠地觀察着天啓軍和鐵甲衛。
高崗下的平原中,四下都搭建着簡陋的帳篷,不少帳篷都是依樹而搭,表面上什麼東西都有,甚至還有從死人身上剝下來的裡衣,一件件一層層撲在表面,整個營地之中都瀰漫着一種死亡的氣息。因爲皓月國大軍在每個清晨和夜晚,都會用火炮對着兩軍的營地打上幾發,也不多,甚至有時候故意不炸有人的地方,只是對準營地之外。
如果兩軍又退,那皓月國追擊軍又追上去,總是和鐵甲衛以及天啓軍保持一千步的距離,這種距離下,擁有絕對武器優勢的皓月國大軍完全不會擔心兩軍的突然衝鋒,因爲那無疑是送死。
營地中,一座看起來還算像樣的帳篷外點着一堆篝火,篝火剛剛被點燃,廖荒招呼周圍幾名衛士圍坐過去,用樹枝架着麪餅烤着,這算是如今他們最好的食物,不要說吃‘肉’,能吃上面餅都算是大餐。
篝火點燃後,帳篷中的遠虎衝出來,擡腳就要去踹那堆篝火,被廖荒一把抓住那隻‘腿’,問:“你做什麼?”
遠虎指着遠處山崗上的皓月國大軍營地說:“這不是給他們的火炮指明方向嗎?”
廖荒苦笑:“如果他們要趕盡殺絕我們,早就下手了,不需要等到現在,更何況前幾日那些來營中暗殺的皓月國隱者實力你也見着了,要殺你我,只是頃刻之間。”
遠虎並不是因爲害怕死,而是害怕受到屈辱,如今皓月國這種追擊方式無疑就是一種對他們最大的屈辱,每日沒事就向這邊發炮,不管是否能炸死人,這種方式對兩軍的戰士的心理來說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誰都不知道下一刻炮彈是否會飛到自己的頭頂上,更何況時不時還有皓月國小隊的火槍兵‘摸’上來放冷槍。
“他們是想徹底拖跨我們”遠虎盯着皓月國營地方向,咬牙切齒地說。
“是,我知道,但我們沒有任何辦法,我提出過撤軍,讓你跟我一起回建州城,但你不願意。”廖荒手拿着木叉烤着那塊麪餅,麪餅的邊緣都已經變得焦黑,旁邊一個剛剛吞下自己麪餅的衛士還流着口水盯着廖荒木叉上的麪餅。
遠虎一屁股坐下:“我是朝廷的將軍,就算要撤,也是撤回鎮龍關,但要是我們撤了,江中其他州城的百姓怎麼辦?”
“其他州城有軍隊。”廖荒慢慢地說。
遠虎盯着篝火:“有軍隊?那沒有一座州城願意發兵來救,就算是糧食都捨不得送一車來。”
廖荒擡眼看着他:“那就對了,所以你現在撤回去也是掉腦袋,留在這也是死,爲何不退一步,跟我一起返回建州城,至少我們還能保存一點實力。”
“實力?我現在麾下不到一萬人”遠虎手指着破爛的營地,“我們現在的慘狀,還比不上從前潰敗在武都城下的反字軍補充兵源何來?糧草何來?什麼都沒有,我們拿什麼跟他們打”
“還有希望,蜀南軍和納昆軍正在趕來的途中。”
“趕來的途中……”遠虎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臉‘色’又沉了下去,“他們巴不得我們全軍覆沒,然後接手戰局,至少又少了一個敵人。”
“不。”廖荒搖頭,將木叉上的麪餅遞給了一直盯着的那名衛士,示意他吃。那名衛士實在太餓,既不推辭,也不道謝,張口就咬下一塊,滾燙的麪餅在口中沒有嚼幾下便吞了下去。
“納昆軍我不敢說,但盧成夢還算有點良心,我剛纔已經收到斥候的回報,說蜀南軍的糧草輜重營先行,爲了怕我們誤會,今夜就會送五十車的糧草到營外,讓我們派人去接收。”廖荒抓起酒壺,發現裡面已經沒了酒,搖晃了兩下,扔到了旁邊。
遠虎將自己腰間的酒壺解下來,遞給廖荒,問:“盧成夢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目的?好的還是壞的?”廖荒大口喝着酒,喝完後一抹嘴巴,“好在我們有了糧草,不至於死那麼快,壞就壞在我估計他們會讓我們繼續抵擋皓月國大軍,他們一直躲在後方靜觀其變。”
“那和現在還在途中慢悠悠行軍的納昆軍有什麼區別?”遠虎冷笑,“都是一路貨‘色’。”
廖荒搖頭:“其實換做你我,也會那樣做,誰都想保存實力,要知道在皓月國大軍沒有入侵之前,我們都還是敵人,巴不得一夜之間就將對方全部吃掉。”
兩人正說到這,丁甲從遠處狂奔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道:“有糧草了有吃的了還有‘肉’有酒”
廖荒和遠虎兩人一愣,都起身來,看着奔來的丁甲,等丁甲跑到喘了幾口氣後說:“蜀南軍派來送糧草的車輛已經到了營外,八十車輛草,還有酒‘肉’,夠我們吃一陣子了,另外護送糧草大隊的是蜀南軍現在的臨時統帥遠寧”
遠寧?遠虎臉上有了笑容,廖荒看着遠虎說:“在這種時候兄弟相見,也算是一種福氣,至少大家都活着。”
“對,至少大家都活着。”遠虎說完,抓起佩刀就向營外快步走去,廖荒和丁甲對視一眼,都笑了笑,緊跟其後。
丁甲的話讓本就低‘迷’的營地中騰起了一陣陣的歡呼,無數的天啓軍和鐵甲衛的戰士向營地走去,丁甲忙招呼軍官將這些興奮的戰士招回營地中,告知他們隨後便會分配糧草下去,讓大家不要‘亂’。
可是已經餓急了眼的兩軍戰士,已經不聽命令,雖然算不上‘騷’‘亂’,但這種情形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於是丁甲只得命隨軍的管糧草的軍官將原有的糧草全部分發下去,讓大家吃一頓飽飯,這才暫時平息了戰士們的情緒。
走出營地的遠虎,遠遠看着身披銀甲,跨着戰馬,手持撼天胤月槍的遠寧站在那,已經吩咐隨隊的蜀南軍士向涌上來的鐵甲衛和天啓軍戰士分發糧食酒‘肉’。
遠虎站定沒有再上前,廖荒丁甲二人跟上來後,看着沒有再上前的遠虎覺得有些奇怪,廖荒便問:“你弟弟就在那,爲什麼不去?”
遠虎看着分發糧食酒‘肉’的蜀南軍戰士、還有在那排隊等着領取的鐵甲衛和天啓軍戰士,好半天才說:“你相信現在看到的嗎?”
廖荒笑了笑,搖着頭:“就當在做夢。”
“我倒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過來,我以爲三軍彙集在一起喝酒吃‘肉’唱歌的日子永遠都不會見到,沒想到在我沒有死之前,竟然親眼目睹了,這算是老天開恩嗎?”遠虎喃喃道。
“不,這算是皓月國的功勞,沒有他們,這種事永遠都不會出現。”廖荒道,丁甲在一旁默默點頭。
“我們東陸人……真他**的賤”遠虎咬牙罵道。
“東陸人?好稱呼,希望這種稱呼能夠持續下去。”廖荒說,“我也應該去領點酒‘肉’”
說完,廖荒帶着丁甲上前,可遠虎依然站立不動。
廖荒擠到人羣前端,向遠寧伸出手去,問:“將軍,有我的份嗎?”
遠寧看着廖荒,見他那一身裝束,知道是將軍,但他卻一直不認得廖荒,只是曾經數次聽父親遠子乾提到過這個有萬夫之勇的漢子,可到眼前來卻不認識。
遠寧忙翻身下馬,抱拳道:“在下蜀南軍前鋒將軍遠寧,沒請問……”
“在下廖荒,久仰將軍威名武都城下一戰,將軍威名早已傳遍東陸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廖荒道,這並不是在吹捧遠寧,說的全是事實。
“遠寧見過元帥”遠寧愣了愣,隨後立即要單膝下跪行軍禮,行軍前,盧成夢曾叮囑衆人,如見到鐵甲衛和天啓軍中軍銜比自己高的將領,要行軍禮以表尊敬,切記不可因對方戰敗而高傲。
廖荒一把扶起遠寧,笑道:“我只是來討些酒‘肉’的”
遠寧忙伸手讓正在分發糧食酒‘肉’的蜀南軍士遞過來酒‘肉’,‘交’予廖荒。
廖荒接過之後,道謝,然後故意側過身子,讓遠寧看到在自己身後遠處的遠虎。
遠寧看到遠虎,收起笑容,沒多久兩兄弟相視一笑,然後飛奔過去,擁抱在一起。
“我以爲你戰死了”遠寧故意調侃道。
遠虎笑笑:“我沒那麼容易死,別忘了我是朝廷的大將軍還是你的哥哥”
遠處,糧草車後方,身着普通蜀南軍副尉軍裝的卦衣和天衝二人,看着擁抱在一起的遠虎和遠寧二人。
天衝拍了拍馬車上的糧袋道:“這些糧食夠他們支撐一陣子了,按照白甫的吩咐,接下來就輪到我們上了,但爲什麼只能敗不能勝呢?雖說現在的斥候營比不上軒部的人,但要暗殺掉幾個皓月國軍中的頭頭還綽綽有餘。”
卦衣靠着馬車打了一個哈欠,雙手揣在懷中道:“白甫一向算得很‘精’明,別忘了,我們先前收集來的情報,那些皓月國軍中的隱者也不是好對付的,聽說實力不壓於軒部的刺客,萬一他們再僱傭了風滿樓的殺手,那我們就完全不是對手,只能白白去送死。”
“送死也好,怎樣也好,反正我現在被大‘門’主賣給了蜀南軍,隨你們怎麼使喚。”天衝一躍,跳到馬車上,躺了下來。
卦衣也跳上去,坐在他旁邊說:“我一直期望着能夠和你並肩作戰,沒想到竟然實現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與你爲敵,因爲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打贏你。”天衝笑道,他從未感覺到這樣的輕鬆,哪怕這種輕鬆只是短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