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衣從隨身的行裝之中,將自己那套黑衣軟護甲給拿出來,平鋪在桌面之上,隨後將‘胸’口護甲取下,翻轉過來遞到我的眼前,指着上面那個不是很容易看清楚的蜈蚣標誌說:“但凡是殤人商業協會做製造出來的物件,都會有這種標記。”
“嗯,對。”躺在‘牀’上的麝鼠,一邊嚼着‘花’生米附和道。
卦衣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殤人商業協會的所製造的東西很多,在武都城中所見到的聯排弩弓,還有龍途京城鐵甲衛的鎧甲、長短兵器,都是出自殤人部落,不過在從前,那些東西都算是進貢所用。不同的是,雖然鐵甲衛的鎧甲和兵器比普通其他城池的守軍要好上不少,但終究無法與納昆虎賁騎的青黑鐵甲與碑冥刀相比……在造價和材料上就差了好多倍。”
我拿着那片護甲,翻轉看着,拔出卦衣隨身的匕首往上狠狠一‘插’,刀刃打卷,但護甲上一點痕跡都沒有,足以可見這種護甲的堅硬程度,但‘摸’起來卻覺得和一般的皮鎧差不多。
我拿着護甲問卦衣:“軒部的黑衣軟護甲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卦衣道:“從上一代統領開始,就‘私’下向殤人部落採購了這批黑衣軟護甲,一共五十五件,‘花’費了很多黃金。”
“哦?又是黃金,看來軒部很有錢。”我看着卦衣,笑道。
卦衣搖搖頭:“不是軒部有錢,這些錢都來自於國庫,而國庫就在地下皇陵,從前軒部也是在地下皇陵之中,可以說保護國庫也是軒部的任務之一,但我們卻有辦法從其中取出黃金來使用。”
我搖頭表示不理解:“這很矛盾,既然連皇族中人都沒有人知道你們的存在,再者這黃金國庫之中又不是沒有賬目,爲何你們可以隨意取來‘花’費呢?”
卦衣道:“這點我也奇怪,曾經也問過第四代統領,但他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說等我以後當上了統領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可至今依然是一個謎,似乎我們取出黃金就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一樣。”
秘密,又多了一個秘密,這天下到底隱藏着多少秘密,我不知道,我就連與我切身有聯繫的秘密到底有多少都數不過來。不過這些秘密背後必定是指向一隻一直在掌控着所有的黑手,黑手的主人又是誰?
對了,五十五件,這麼說軒部的刺客人數只有五十五人嗎?
我又問卦衣:“軒部的人數只有五十五人?”
我問完卦衣,又看着在旁邊坐着的張生和尤幽情,尤幽情對我搖搖頭,張生則是看着卦衣,意思是隻有卦衣纔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牀’上的麝鼠也翻身起來,對這個問題顯得很感興趣。
“不,我曾經說過軒部到底有多少人,連我都不大清楚,每換一代首領,都會通過一層層的關係傳遍各州各城中的潛伏的成員。”卦衣直起身子,“要辨認首領的辦法,只有通過他手中所持有的黑皮龍牙刀,出此之外就是臉上所戴的面具,第五代首領是夜叉,軒部刺客人人都知道,不過如今我卻沒有了黑皮龍牙刀,不再是軒部的統領,眼下能服從我命令的只有身邊這兩個人。”
卦衣說完轉頭看着張生和尤幽情,兩人面無表情,既沒有肯定也不否定。
“那爲何只採購五十五件?”我繼續問道,不管卦衣是否還是軒部的統領,這點對我來說其實不重要。
卦衣拿出自己的那張夜叉面具,遞給我:“軒部其實和風滿樓的殺手一樣,刺客也分等級,普通刺客執行的只是簡單的情報收集工作,也就是長期潛伏,基本上沒有到本部受過嚴格的刺殺訓練,更沒有通過千魔窯的歷練……”
卦衣說到千魔窯的時候,特地將聲音壓低了些,我知道他是在考慮到尤幽情的感受,我此時也看向尤幽情,但尤幽情似乎對這個話題根本不感興趣,早就將頭轉向了窗外,看着下面過往的行人發呆。
卦衣又接着說道:“那些人如果有必要執行任務,所戴的面具均爲黑白兩種,黑‘色’代表行動者,白‘色’表示接應者,和我們這五十五人所戴的面具全都不一樣,也沒有固定的稱呼,可如今只有五十四人了,其中一位多年前因爲追蹤天水城都尉府慘案中的風滿樓殺手,在大漠之中就被他們給殺害了。”
“是那個叫鬼魅的嗎?”我問。
在一旁的張生接過話去:“對,老頭子我此生收的唯一一個徒弟,也是最後一個……不過大仇已報,我沒有什麼遺憾了。”
“你問這些是有什麼打算嗎?”卦衣盯着我,雙手‘交’叉。
我點頭:“你知道,我的習慣,每到一處地方,必須先搞清楚周圍各種情報,收集相關的情報,如果出現意外,以便於想到應對的方法。”
卦衣道:“這個簡單,我們三人分開出去收集就行了,還有那個賊,他比我們還熟悉這種蛇龍魂雜的地方,讓他去事半功倍。”
“喂喂喂”麝鼠看着卦衣,“我有名字,不要老用賊來代替對我的稱呼好不好?我多少也算是個聲名遠揚的人物”
“是聲名狼藉吧。”卦衣道,轉身就準備離開,我趕緊叫住他。
“還不夠,人手根本不夠,能聯繫到周圍軒部的人嗎?”我問卦衣。
“夠了。”卦衣也不回頭,人已經站在了‘門’口,“還有,我說過,我已經不是軒部的統領,就算我找到周圍軒部的刺客,他們也不會聽從我的命令。”
尤幽情此時起身說:“難道那個敬衫拿了黑皮龍牙刀,軒部的刺客就應該聽從他的命令嗎?”
“情理上,應該是這樣,我走了,入夜之後回來。”卦衣說完打開‘門’走了出去。
卦衣走後,我們幾人互相看看,緊接着張生和麝鼠也離開了房間,只剩下了我與尤幽情兩人,我還沒有開口說話,她搶先說:“我不會走,在這個地方,沒有人保護你的安全是不行的。”
“謝謝。”我淡淡地回答,不知爲何,從離開武都城之後,我與她之間的話越來越少。在馬車上的時候,我無數次詢問自己,到底和尤幽情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主僕?但已經超過了主僕之間的範疇,甚至在很多時候我會在心底去關心這個‘女’人的冷暖,卻又不敢開口說出來。因爲我擔心,有時候男‘女’之間隔着的那層紙被捅破之後,沒有一個好的結果,對兩人都是一種傷害。
我和她都是沒有家的人,表面上看來卻很適合……我是個男人,我也很想在黑夜來臨之後,能有一個‘女’人能夠陪伴在自己的身邊,說說自己心裡話,談談明天的打算。其實每一個人呢都很脆弱,像我便是一個典型的代表,表面上看我對什麼都不在乎,對什麼都不害怕,視死如歸,但實際上卻非常沒有安全感,很需要有人陪伴。
武都城戰役結束的當天,我原本打算一個人偷偷的離開,獨自踏上旅途,不再要他們陪伴。其實那只是自己絕望的一種表現,從心底來說,早已經無法離開那三個人軒部的刺客。並不是因爲我需要得到他們的保護,而是我需要朋友,真心的朋友。
“我們還需要在這裡呆多久?”尤幽情的話將我從回憶中拉出來,我突然清醒過來,微微感覺臉有些發燙,特別是緊盯着她那張臉的時候,我忙看向桌面,害怕去看她的那雙眼睛,還有臉上那種笑容——只有我纔會覺得好看的笑容。
我搖了搖桌子上的茶壺,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裡面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看來水在這裡很珍貴,更不要提茶了。
我放下茶壺道:“不知道,在賭檔你也聽到了,那個叫白甫的人已經知道我們的要來這裡,提前佈置好了一切,但並不是要設計害我,相反是給我指了一條線索,線索的關鍵字就是——黃金、白銀以及棋局。”
“還有風滿樓。”尤幽情幫我補充道,“我越來越覺得你去商地其實根本沒有一個確切的目標,相反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我指着自己臉上的面具說:“我的目標是進到千機城的大牢裡去,找到麝鼠口中所說的那個製造暗紋套裝的工匠,也許找到他之後,就能知道這面具秘密,也就能徹底揭開我的身世。”
尤幽情“嗯”了一聲,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問了一句沒頭腦的話:“事隔這麼久,你心底還在想着她嗎?”
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尤幽情口中所說的“她”到底是誰,問道:“她是誰?”
尤幽情輕笑道:“苔伊……你這麼快就忘記這個‘女’人了?”
“忘記了?快?”我搖搖頭,“不快,其實已經過了很久了,快一年了,你不覺得這一年過得無比漫長嗎?多少人在這短短的一年之中丟了自己的‘性’命,我只是嘗試着去忘記生命中第一個喜歡過的‘女’人而已,可這個‘女’人的身影卻不時地被你給從背後給抓出來,放在我眼前晃動了。”
尤幽情搖頭:“不是因爲我提起這個人來,而是你根本就沒有徹底忘記她,一個人有些回憶是一輩子都忘記不掉的,就如同我時常夢到那個屠殺的夜晚,看見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孩兒,躲在大堂的那張椅子下面,微微發抖,然後有人發現了。”
“卦衣對吧。”我說,依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不管是作爲一個統領,還是一個朋友,他很值得相信。”
“不。”尤幽情微微搖頭,說完這個“不”字之後過了很久,才又開口說:“我在夢中夢到的那個將自己從椅子中救出來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我?”我有些詫異。
尤幽情笑笑道:“對,是你,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張戴着面具的臉,但並不是夜叉面具,而是你臉上的這種面具,但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卻無比空‘洞’,好像是深淵一樣,漸漸將我吞噬,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很恨你,我們都很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