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佳通關議事堂之外的走廊裡傳來宋離急促的呼喊聲,開始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隨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宋離停住腳步,回身一看,是三弟宋先,宋離忙問:“出事了嗎?走這麼急?”
宋先搖搖頭:“沒出什麼大事。”
“我以爲有敵來襲。”宋離鬆了口氣。
宋先苦笑道:“二哥,如今這個時候,還有人將我們放在眼中嗎?若不是憑着這佳通關的天險,恐怕我們早就死在‘亂’軍之中了。”
兄弟倆都搖搖頭,如今佳通關內駐紮着還能動彈的反字軍不足兩萬人,而其中真正受過正規訓練的軍士只有五千人左右。五千還不算是‘精’銳的軍隊,在這‘亂’世之中就如同五千只螞蟻一樣,連早已屯守在佳通關外的天啓軍和納昆虎賁騎對他們一點興趣都沒有,根本沒有發兵攻打的意思,只是各自守住一塊地方。如今的宋家三姐弟,如同蝸牛一樣,將自己的身子縮進了其實非常脆弱的背殼之中。
佳通關內,宋忘顏已經坐陣成爲了如今的反字軍主帥,讓三弟宋先統領着城中如今剩下的軍士,逐漸時間訓練,另外一方面則讓自己二弟宋離負責城中的糧錢方面的支出,說起來好聽,但實際上這佳通關內還剩下可以食用的糧草已經不多,即便還有部分銀錢但根本沒有辦法出關去購買糧草。
宋先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二哥,你找大姐有什麼急事嗎?”
宋離長嘆了一口氣道:“城中恐怕要出‘亂’子了。”
“什麼?”宋先向前一步,作勢竟要去抓宋離的衣袖,雖然是兄弟之間,但有這樣的行爲卻在禮節上顯得非常奇怪。宋離從宋先的這個舉動推斷出,必定是軍營之中也出了大事。
宋離試探‘性’地問:“難道軍營中也出事了?”
宋先沉默了一陣,終於點頭道:“對,部分軍士想出城投降,都是一些經過武都城戰役還活下來的士兵。他們和那些如今還忠誠於大姐的軍士發生了衝突,在關中的酒館中打起來了,還死了兩個人。”
“死了人?”宋離叫道,“怎麼會鬧這麼大?”
宋先“嗯”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柄用白布包好的匕首,遞給宋離:“這是兇器,一個下級軍士,用它殺了兩個副尉,聽在場的其他人說,兩名副尉連基本的反抗都沒有,就被宰了。”
宋離掂量了一下匕首:“這匕首重量比平常的要重,應該不是便宜貨。”
宋先承認:“對,我已經查過了,這匕首是殤人手藝製作,在江中根本買不到。”
“千機城?”
“對,千機城,我問過曾經當過行商的軍士,在這匕首刀柄上有一個標誌。這個標誌代表着商地千機城最大的商業協會,而且這種匕首不僅買不到,而且要想得到也相當不容易。”
“爲何?”
宋先將匕首拿過來,用白布握着刀刃處,看着那上面的“蜈蚣”標誌:“只有那個商業協會的會員纔有資格擁有這樣的匕首。”
宋離也盯着匕首上的標誌,問:“你的意思是,這個下級軍士和那個千機城的商業協會有關係?”
“不知道。”宋先搖搖頭。
“不知道?”宋離有些詫異,“抓住人一問不就清楚了嗎?”
宋先自嘲地笑笑:“關鍵就在這,人根本就沒有抓到,消失了,整個關內上下搜了一個遍,連根‘毛’都沒有找着。”
宋離回想嗎,今天下午在千機城中大批的軍士四下搜索,自己因爲着急其他的事情也沒有過問,原來是因爲那個殺人的軍士。
“先不談這個。”宋先將話題一轉,“二哥,你找大姐有什麼事情?”
宋離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激’蛋,問:“一個‘激’蛋,你覺得要多少錢?”
宋先想了想說:“從前在建州,一個‘激’蛋三文錢,天下大‘亂’之後漲到了五文錢,如今我估計翻了好幾倍吧,畢竟現在這市場上所有的價格,都已經不受官府的控制的……”
說到這,宋先微微搖頭道:“哪還有什麼官府……規矩都是誰有能力誰制定。”
“對。”宋離道,“誰有能力誰制定,那你認爲在這個關內誰有能力制定出一個‘激’蛋一兩銀子的價格?”
“一兩銀子?”宋先大吃一驚,“二哥,你是在說笑吧?一兩銀子普通農夫家中,省省就能用上三到四個月如今‘激’蛋怎會如此昂貴”
“所以,我得知此事知道才趕緊去找大姐商議,看看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和你所抓的那個殺人軍士一樣,我這邊也毫無頭緒。”
“你們在商量什麼呢?”宋忘顏邁着小步子從議事堂內走出,身後還跟着依然是一身黑衣的忠伯,如今宋忘顏身邊她還能信任的只能是身邊這三個人——兩個弟弟和授意一手建立黑衣斥候的忠伯。
“大姐。”
宋離和宋先都轉身向宋忘顏拱手施禮,宋忘顏輕揮着手,示意姐弟之間不用這麼客氣。兩人站直身子後,互相對視一眼,不知應該誰先開口向大姐彙報。
宋忘顏見兩人誰都沒說話,便對宋離說:“父親和宋史過身後,你就是宋家的長子,有什麼話你先說吧。”
宋離正要開口,宋忘顏又說:“雖然你是長子,不一定就是宋家的主人,你知道……我不希望宋史的事情再次發生。”
宋忘顏心中依然沒有放下父親之死那件事,畢竟家族內的權利爭鬥遠更加殘酷。宋一方和宋史都因此永遠離開了他們,她不想再看到因爲剩下的宋離和宋先也落個相同的下場。
“大姐,你放心,不會再有那種事發生了。”宋先忙說,“無論誰是宋家的主人,我宋先都會聽憑調遣,絕無二心,在此對着父親的靈位發誓。”
在議事堂裡靠近那堵封火牆的位置下放的正是宋一方的牌位,宋先說完之後跪下,對着宋一方的牌位磕頭。宋離也趕緊跪下,磕頭,並說了和宋先相同的話,兩兄弟不約而同做了相同的事情,無疑是告訴宋忘顏他們已經將這個大姐當做了宋家的主人。
宋忘顏暗歎一口氣,她心中再清楚不過,自己一個‘女’子怎麼能成爲宋家的主人?這在宋家沒有先例,在天下各地都沒有過先例。況且她內心之中也想成爲一個普通‘女’子,並不想手持馬鞭馳騁在戰場之上。
“宋離。”宋忘顏‘挺’直後背,“你先說,出了什麼事。”
宋離起身,將那個‘激’蛋拿出來遞給宋忘顏:“大姐,現在關內‘激’蛋的價格已經漲到了一兩銀子一個……再這樣下去,不要說都吃不起‘激’蛋,就連餵馬的飼料都買不起了。”
“一兩銀子一個?”宋忘顏皺起眉頭,“這關內還有多少百姓,其中有多少養‘激’?”
“住在這關內的百姓,幾乎每家每戶都養‘激’,但也不過百餘戶。我想這‘激’蛋價格上漲是因爲被天啓軍和納昆虎賁騎包圍後,斷了給養,所以纔會導致這個結果。”
宋忘顏搖頭:“不會。你仔細想想,就算我們沒被包圍,也沒有所謂的給養來源。就算這銀子一兩一個,那些賣‘激’蛋的百姓拿到銀子又怎麼‘花’?這關內纔多大點地方?充其量不過五分之一個建州城。我們現在已經被困在這裡,不管銀錢如何流通,無非就是我買你的東西,你買我的東西,銀子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用最古老的物物‘交’換來得痛快,這背後一定有其他的隱情,你詳細查查。”
“是那我現在就去”宋離說完轉身急匆匆離去。
宋離遠去之後,宋忘顏又問宋先:“三弟,你有什麼事?”
宋先將那名下級軍士殺人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又將兇器呈上‘交’給宋忘顏。宋忘顏用白布包着那柄匕首,仔細查看了一番後,點頭道:“確實是殤人商業協會的蜈蚣標誌,不過這東西怎麼落在一個下級軍士手中?這種匕首形同商業協會信物,也是殤人部落中尊貴身份的象徵……難道說那個下級軍士是個殤人?”
宋先搖頭:“不,是個江中人,在我們軍隊之中只有江中人,沒有殤人、納昆人或者蜀南人,更不可能有北陸人,其他幾地之人外表太容易辨認,就算是細作也不可能魂進來。”
“魂裔?”宋忘顏自己問自己,然後又否定,“不,魂裔在殤人部落之中沒有絲毫地位,連庶民都不如,怎麼可能進入商業協會之中。”
宋忘顏握着那柄匕首來回走着,此時又看到右手中還握着的那個‘激’蛋,停下腳步。舉起雙手,將匕首和‘激’蛋放在一起,問宋先:“三弟,你剛纔說那名下級軍士殺兩名副尉的原因是什麼?”
“是因爲兩名副尉醉酒後,高聲叫嚷向天啓軍投降,引起了其他人不滿,在魂‘亂’之中被那名軍士刺死。”宋先回答,看着宋忘顏沉思的模樣,又問,“大姐,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等等……”宋忘顏閉上眼,“那個酒館在關內什麼地方?誰開的?一般都是什麼人去?”
“在關內的西邊,是久居關內的一名曾經的大滝守將所開,佳通關被我們攻下之後,他便帶領麾下軍士投降,而後他麾下的兩千軍士被編入了先鋒軍中,再武都城第一次攻城戰中,沒有活下來一人。”
“他的酒館平時都是什麼人去?”
“都是些軍中的軍官級別的,因爲普通軍士的餉銀是沒有辦法……對爲什麼那名下級軍士會出現在那個酒館之中?以他的餉銀是根本不可能喝得起那裡的酒”宋先右手呈拳狀,打在左手掌心之上,恍然大悟。
宋忘顏微微點頭:“對,這就是問題所在……一個下級軍士,普通步卒怎麼可能進那種酒館喝酒,這事有蹊蹺,而且我感覺和城中物價上漲有關係。”
宋忘顏看着手掌心中的那個‘激’蛋,又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