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錯這一覺,從日暮到日出,再從日出到日暮,竟整整昏睡了三天之久。
這三天的時間裡,整個青陽城都在瘋傳同一個消息:四年前將軍府隕落的那位天才少年竟再度歸來!
時間總會沖淡許多人的記憶,但當有人說出楊無錯十二歲便成爲二脈武徒,曾被稱爲青陽之星的時候,城內百姓的熱情瞬間便被引燃,楊無錯這四年的去向成爲百姓關注的焦點。
第一天,有人在茶樓酒肆爆料,原來當年楊無錯並非隕落,而是外出歷練!據說,今年還不滿十六歲的楊無錯已經是四脈武師,一槍刺出擁有四千斤之力,那山要爲之顫抖,那地要爲之塌陷!
僅僅一天的時間,楊無錯在青陽城的聲望迅速攀升到了極點。
第二天,又有重料爆出,所謂的青陽之星竟是個浪蕩子弟!有人有理有據的傳言,
當年的楊無錯根本不是外出歷練,而是因爲練功出了岔子,強行猥-褻良家女子不從,誅殺了人家滿門七十三口!
作爲如此重惡,必然要遭受天罰,青陽城聚集的聖道人士聯合起來,共同爲那七十三個亡魂討回公道。楊無錯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與聖道人士展開爭鬥,最終聖道人士慈悲爲懷,將他趕入詛咒之地,並未取他性命!——這一切,楊無錯青梅竹馬的陳家大小姐陳雨若可以作證!
僅僅一天的時間,楊無錯的在青陽城的聲望迅速降低到了極點。
第一天,是楊逸爲了幫助楊無錯樹立聲望故意撒的謊;第二天,是楊萬里爲了打壓楊逸故意造的謠。
第三天,支持楊無錯的人不少,唾棄他的人更多,亂。
關於楊無錯的爭論已經鬧翻了天,可正主卻一點風聲都不曾聽到,三天的好睡,讓他多少恢復了一些精神。剛睜開眼,便聞到了撲鼻的飯香。
“三弟,你可算是醒了!”不論何時何地,卸下重甲的楊逸總是穿着紅色的緊身長袍,刺目的紅如太陽一般照耀:“來,先喝完燕窩粥,補補力氣!”伸手端來一碗濃粥,吹涼之後送到了楊無錯的嘴邊。
“謝謝。”楊無錯揚起頭,衝着楊逸笑了笑:“二哥。”
“哈哈,終於記得我了啊!”楊逸爽朗的笑聲高昂的傳了出去:“你小子啊,從小就不讓人省心!整整睡了三天,嚇死你二哥我了!”
濃粥入腹,一股暖洋洋的感覺傳遍全身。
“三弟,那年你和我一起……”楊逸一邊看着楊無錯,一邊唾沫橫飛的講述着他和楊無錯以前的故事,對於這段失而復得的兄弟情,楊逸無比重視,足足說了半個時辰,他才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三弟,這些事你到底記不記得啊?”
“二哥說了,我自然就記得了。”很多事楊無錯固然是不記得,但這種瑣碎的閒話家常,讓楊無錯再次體會到了活着的感覺。
燕窩粥吃得楊無錯微微發熱,丫鬟急忙湊到近前爲他細心的擦乾汗珠,細心的問道:“三爺,要不要去曬曬太陽?”
“對對,不說我差點忘了!”不
等楊無錯開口,楊逸便火急火燎的打開衣櫃:“這幾天二哥讓裁縫幫忙做了不少衣服,喜歡哪套?”
衣櫃裡足有幾十套衣服,選任何一套或許都能將楊無錯打扮成翩翩公子的模樣,可他搖了搖頭,指着最角落的黑色斗篷。
“這套?”楊逸有些不解,他記得以前的三弟對衣服頗爲挑剔,材質,款式,顏色都有要求,這斗篷毫無美感可言,而且是三弟最討厭的黑色。楊逸試探的道:“你……確定?”
“確定。”楊無錯定定的看着那衣服:“從未有過的確定。”
在這種小事情上,楊逸當然不會違背弟弟的意思,事實上,以楊逸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也不會去琢磨是什麼原因促成了楊無錯的改變。
在兩個丫鬟的幫助下,一身黑色的斗篷被披在了楊無錯的身上,丫鬟細心地爲他拉平衣服上的每一個褶皺。楊無錯凝視着銅鏡裡自己的裝扮,用斗篷覆蓋住那張大病初癒的面孔,只露出兩個黑漆漆的瞳孔,青孃的聲音在心裡悄然迴盪:“你是地獄的冤魂,是復仇的使者!活着,便只爲復仇!”
“咚咚咚。”
楊逸剛剛穿好衣服,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楊無錯的貼身護衛傳話道:“少主,三爺,府主與長公子來了。”
“楊萬里?他來幹什麼?”別看楊逸對楊無錯處處耐心,大聲歡笑,可每次一提到長公子,他便好像籠子中的老虎,時時呲牙,刻刻露兇。
“三弟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能來,我又爲何不能?”楊無錯的房門被人推開,楊萬里聲音帶笑。
楊逸目光微微收縮,周身不可遏止的爆發出一團殺意,但見爺爺楊業在側,只能臉色鐵青的看着楊萬里卻不能輕易出手。
楊萬里又如何能感受不到楊逸的殺意,不過臉上根本不動聲色,快步走到楊無錯的跟前,笑呵呵的說道:“三弟,快,讓大哥看看。”
說着,楊萬里伸手想要去抓楊無錯的肩膀,楊無錯下意識的退後幾步,目光裡帶着空洞,臉上閃過一道恐懼之色。
“你幹什麼?”楊逸猛然一步橫在兩人中間,右拳兇狠揮舞,直轟楊萬里的胸膛。
“三爺爺,看來二弟對我還存有諸多誤會啊。”楊萬里腳下走出一個飄逸的弧度,輕飄飄的避開楊逸的拳鋒,臉上帶着被誤解的無辜之色,後退到楊業身旁。
“逸兒,不得放肆!”楊業虎着一張臉呵斥,楊逸憤憤的看着楊萬里,不敢再動。
似這種家族關係最爲複雜,三爺爺楊業雖是將軍府府主,但畢竟也有兄弟姐妹,這楊萬里便是大爺爺楊忠的親孫兒,楊業總要顧忌楊忠的面子。
“錯兒,好些了嗎?”楊業邁步來到楊無錯的跟前,聲音緩和的道。
“爺爺。”楊無錯嘴脣動了動。
“三弟,你記得爺爺,記得二弟,卻獨獨不記得我?”楊萬里有些懊惱的道:“看來小時候大哥對你太兇了些……可你也別怪大哥,誰叫你以前那般頑劣?”
“你說什麼?”楊逸雙眼
一瞪。
“二弟,你這脾氣也得改改。”進來沒一會兒楊逸已經連續三番怒目而視,饒是楊萬里再能隱忍也微微有些怒氣:“我對平時對三弟嚴厲些,那也是爲他好。真說起關心三弟,我這個當哥哥的不比你少。”
楊逸不屑的冷笑,正要反脣相譏,楊萬里轉過身衝門外喊了一聲:“張天師。”
話音未落,門外進來一位滿臉麻子的駝背老者,這老者一身淡黃色的道袍上滿是各色補丁,對襟釦子,胸口繡着一個八卦,身後揹着一卷黃色符紙,手裡掐着幾顆杏仁,時不時扔到嘴裡一顆,嚼得咯吱咯吱作響。
“張布衣?”看到這老者之後,饒是以楊逸那火爆性子也頓時面帶肅然之色。
楊業曾說過,蒼生界聖邪之爭不斷,分爲儒釋道武,魔妖鬼獸八大宗派,根據修行的功法不同,八大宗派又分爲多重職業,若是問這八大宗派誰的功法最強,戰力最高,恐怕修者會各執一詞,爭論幾十年也不會有分曉,但若是問在蒼生界哪個宗派最受尊敬,或是哪個宗派最富有,那無疑是道宗符修一脈。
最差勁的符修就是蒼生界那些靠着繪製一些驅鬼役神的符咒,做些治病、祈雨、驅邪的勾當,騙吃騙喝的道士。普通百姓不瞭解這些,爲表示自己的尊敬,將這類人稱之爲:天師。
符修也分者、徒、師,尊、宗、聖、帝、神、皇九重境界,當低級符修踏入修者一途,便絕對當得起“天師”之號,真正的符修能以魂力繪製其神,以符文凝聚成形,化虛爲實,變化萬千。傳聞當符修到達了一定境界,便能筆繪青山,墨染日月,溝通天地幽冥。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兩個武者一拳揮出同時具有萬斤之力,若是符修在其中一個武者身上繪製了六丁開山符文,這武者便會憑空獲得一千斤的力量。那麼,原本兩敗俱傷,勢均力敵的局面便會被扭轉,這也正是符修的神奇之處。
“逸兒,不得無禮。”別看楊業已達六脈武師的境界,但對於這位只有二紋天師者境界的張布衣依舊客客氣氣,抱拳道:“天師,逸兒年幼,老夫在此賠罪。”
張布衣連眼皮都沒擡,嘴裡咔咔咀嚼着杏仁,彷彿蒼生界這最常見的食物也要比楊業重要得多。
楊逸握了握拳頭,這位張布衣在青陽城名頭極響,他以前是一位嗜酒如命的赤腳郎中,時不時的也繪製一些騙人的符文度日。三十歲那年,不知踩了什麼狗屎運,與道修結下仙緣,再回青陽城的時候便以符文之術幫楊萬里的爺爺楊忠生生提了一個等級,因此聲名鵲起。
成名之後,上門求天師救助的修者自然不少,可這位張天師卻立下了幾個規矩:窮人不醫、富人不醫、活人不醫、死人不醫。幾條規矩雷打不動,漸漸地,所有人幾乎都忘了他的本名,稱之爲張不醫。可又怕犯了張天師的忌諱,而且張天師從不接受任何家族的邀請,因此改了個諧音,張布衣。
“天師,小子魯莽!”楊逸隱隱猜到了張布衣此行的來意,當即單膝跪地:“求天師,救我三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