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楊業所料,雖然在人數上依舊不如莽蒼和熔金兩個戰部,但有楊無錯坐鎮,再有他的部從鼎力相助,這是一場讓人酣暢淋漓、精神振奮的大反擊。看着自己的兒郎們如猛虎撲食,楊業臉上也閃爍着興奮的光彩!
“府主!”一個渾身浴血的部從縱馬來到楊業跟前,來不及擦臉上的鮮血,抱拳道:“敵人已經分三路退去,是否追襲!”
“錯兒,你怎麼看!”楊業早就把局勢都收在眼底,此時有所一問,不過是想考考楊無錯。
“若是錯兒的王者天曜都在此地,必定追殺千里,讓他們血債血償。”楊無錯笑了笑,攙着楊業從戰馬上下來,搖頭道:“可眼下,爺爺的戰部連番經歷折損,這一仗本就是強打精神,若是再打下去必有潰敗之憂。”
楊業滿意的點點頭,在全面大勝之際能夠審時度勢放棄追擊,孫兒的頭腦異常冷靜,倒是有大將之風。
“依錯兒的想法,見好就收。”楊無錯在討爺爺歡心的同時,眼角的餘光朝遠處看了一眼,那裡的天空上爆發出萬丈金光,如是禪師已與一劍江山易戰在了一處。他沉吟了一下,繼續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戰既已經震懾敵膽,料想短時間內他們也不會再發動攻擊,不如讓咱們的戰部就此回來,休養生息,等二哥率衆而來,再反殺不遲。”
“逸兒……”楊無錯將規劃做的有條不紊,楊業點頭讚賞的同時,卻忽然想起,對於楊家的局勢他還一無所知。想到楊家,楊業猛地站起臉上身子,一邊傳令窮寇莫追,一邊焦急的朝着楊忠摔落的地方而去。
此時早已是旭日東昇,藉着明亮的光芒,楊業在滿地的屍體中找到了楊忠。生生承受了一劍江山易的攻擊後,自己的堂兄真元潰散,武脈盡毀,只剩下一縷隨時可能消散的武魂維持着他的生機。
“楊忠!”楊業跪在他的身側,因楊無錯到來而涌起的喜悅瞬間變成了憂傷。
“無錯……”楊忠卻是沒有力氣理會楊業,臉色慘白,氣若游絲,方纔的一幕幕他都看在了眼裡,嘴裡流出一抹血液,他面帶痛苦的看着楊無錯:“萬里,三笑……他們……都回來了吧?”
“大爺爺。”楊無錯看向楊忠的目光裡也滿是複雜,如果換一個場景,恐怕他會親手殺了楊忠,但楊忠今日卻是用他的行動獲得了楊無錯的尊重。說到底,楊忠與楊無錯、與整個嫡系是私仇,對一劍江山易,是家恨。
“庶出,嫡系,俱都是楊家。”楊忠的目光已經渙散:“不管庶出與你們如何爭鬥,這種時候……保家!保家!保家!”
“大爺爺,你放心吧。”楊忠的聲音戛然而止,楊無錯深吸口氣,若是他和楊萬里都能來到戰場,那說不定庶出嫡系會合心而戰,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楊業將楊忠那睜開的眼眸合上,脫掉衣衫覆蓋在他的臉上,緩緩的站起身,擡頭看了看東昇的旭日,聲音中帶着無盡的荒涼:“爺爺老了,或許此戰之後,爺爺便應該退隱山林……”
楊業顯然是因爲楊忠的死受到了觸動,楊無錯嘴脣動了動,卻沒有多說。發生在流沙之境以及回到青陽城的大戰這兩件事說起來都比較複雜,絕非三言兩語便能夠講述清楚。
“府主,敵人已退!”爺孫倆正默默無語,一個青陽武者再來回報:“莽蒼、熔金降者破千,請問府主如何處置?”
楊業沒說話,楊無錯接口道:“同爲蒼生武者,這些混賬卻助紂爲虐,害我楊家損失慘重,大爺爺更是爲蒼生捐軀,這樣的人留之何用?把他們的頭全部砍下來,擺成‘蒼生’二字,以示我將軍府楊家與外族死戰之決心!”
“是!”那青陽武者雙眼登時放光,以前聽說三爺就是個廢物,忍氣吞聲,但現在好了,他不但實力驚天,行事手段又是如此暴烈,如此大快人心,這青陽武者便覺得哪怕爲之戰死都萬分值得!
“錯兒,想不到短短的流沙之行,竟讓你成長至此。”楊業收回目光,看着楊無錯那略帶稚嫩的臉上俱都是殺伐果斷的氣息,楊業越發覺得自己老了,用力的拍了拍楊無錯的肩膀,楊業揮手道:“去吧!”
“去?去哪裡?”楊無錯有些迷糊。
“陪爺爺的時候目光飄忽,想必是擔心如是禪師的安危吧?”縱然是大悲大喜之下,楊業又怎能看不透楊無錯的心思,笑道:“魔域
賊子入侵,用不着跟他講什麼單打獨鬥的道義。去吧,殺死一個,外族的勢力便弱了一分!”
“可是,爺爺,這裡局勢剛剛穩定……”楊無錯早就想過去助力,但大戰這纔剛剛停止,誰能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
“怎麼,這許多事情你能夠處理,爺爺便處理不了?”楊業用了幾分力氣,拍了拍楊無錯的腦門:“孫兒,跟爺爺比起來,你還嫩着!如果不放心爺爺,就讓那個阿黃,還有那個貓女留下……”
“爺爺是老當益壯,孫兒當然還嫩。”楊業語氣輕鬆,楊無錯也是笑出了聲音,爺爺早就經歷過大風大浪,自己還真是多心了。當下吩咐貓女、阿黃保護楊業,三個鷹戰半空逡巡,安排好之後嘴裡打了一個呼哨,李少帥發出一聲怒吼,銀光迸射,現出本體。
“爺爺,我去去就回。”楊無錯對楊業用力的點頭,在無數青陽武者崇拜的目光中,踏上銀月窮奇的後背,李少帥雙翅展開,騰空而起。楊無錯站在他的後背上紋絲未動,再次對爺爺點頭之後,任由李少帥將自己帶離戰場。
李少帥飛行速度極快,轉眼之間便尋到了如是禪師與一劍江山易大戰之所。楊無錯並沒有冒然出動,而是腳踏李少帥,運轉佛眼舍利朝下看去。此時,兩人的大戰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方圓數十里之內早已遍地焦土,原本一座山嶺生生被削成了窪地。
一劍江山易周身散發出滔天的魔氣,身前是一把巨大的魔劍,如是禪師腳踏白色蓮花,僧袍上裂開了幾個口子,背後展現的卻是一個光頭赤足的和尚法相,金色的法相散發着巨大的威壓,與一劍江山易分庭抗禮。
“再來!”一劍江山易眼裡閃爍着棋逢對手的狂熱,魔劍凝成的剎那,他猛地揚起手臂,一道黑色閃電撕開虛空,那把魔劍便好像如同山巒一般,衝着如是禪師斬落。
“藍菩提.四海神龍.鱗光電爪懾誅妖魔。”一劍江山易攻勢滔滔,如是禪師始終不爲所動,雙掌合十念動法咒,便看到他身後那光頭赤足的法相綻放光明,法相手裡的金錫高舉,一隻遮天蔽日的龍爪撕裂虛空,直接抓在了魔劍之上。
“鏗鏘!”
龍爪與魔劍相交,震耳欲聾的金剛碰撞之聲傳遍四野,這兩位可都是實力近乎武尊的高手,硬碰硬所產生的音爆甚至具有影響魂體的力量。楊無錯倒是還好,可李少帥身子卻是不由得一顫,幾息之後方纔穩定下來。
“魔海山崩!”本來一往無前的魔劍竟被龍爪按住不能掙脫,一劍江山易猛地催動魔元,非但沒有退讓的意思,反而令那魔劍壯大了幾分,便聽得“轟”的一聲,以自爆魔劍的方式崩碎了龍爪,隨後滔滔的魔氣如烏雲一般籠罩而下。
“金菩提.大日如來.聖光普照苦海破障。”相比於一劍江山易的暴虐,如是禪師的戰鬥方式便和他的人一般優雅,脫俗,龍爪破碎之後他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面對那無邊無際的魔氣,他掌心法訣微微變幻,背後法相驟然升高,一股股金色的真元便好像海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迎着魔氣衝擊而去。
“轟!”
“轟!”
“轟!”
隨着金色氣浪的每一次衝擊,天空中必定要爆發出一聲雷響,每一次雷響之後,滔滔魔氣便要暗淡一分。這等時候一劍江山易應該放棄攻勢,避開如是禪師的鋒芒,但魔族骨子裡的倨傲讓他根本沒有閃躲的打算,而是凝聚全部魔元,與如是禪師殊死抗衡。
“彭!”
如是禪師催動出的氣浪聲勢浩蕩,陣陣雷爆之聲持續了數息之後,以席捲天地之勢,猛地撞在了一劍江山易的胸口。後者當場噴出一口黑色魔血,如是禪師固然慈悲,可卻也不會無故放棄戰敗敵人的機會,這次不等他反應,如是禪師便果斷上前一步。
“黃菩提.千手觀音.三界六道掌握乾坤。”隨着如是禪師的梵音低唱,身後的法相倏然變幻形態,主體是一尊面色平和的菩薩相,菩薩生出三千手掌,掌心當中各帶一隻眼睛,密密麻麻的三千條手臂同時伸出,三千法眼射出無盡的光線,一劍江山易根本避無可避,無處可逃!
“這就是大悲寺的功法嗎?”感受到如是禪師身上傳來的那沉重的威壓,看着千手觀音法相威嚴,楊無錯不由得心生嚮往。眼見那三千手掌要拍在一劍江山易身上,楊無錯搖頭苦笑,看來自己的擔
心是多餘的。
“施主,你輸了。”就在楊無錯以爲一劍江山易會被如是禪師當場拍死之際,先是察覺到那漫天的威壓倏然消散,隨後便聽到了如是禪師含笑的聲音:“小僧便勸施主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固是魔君,但一念善心起,須臾至西方。”
“勸魔成佛?”別說在空中觀戰的楊無錯大感意外,就算是一劍江山易也差點笑出了聲音。在他看來,這個少年僧人實力固然強悍,但腦子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正是。”如是禪師絲毫沒有計較他那譏笑的目光,聲音淡然的說道:“詛咒之地施主撕開封印而來,小僧當時魂力耗盡,無法與施主一戰。今日,小僧全力一戰,施主便不是對手。恕小僧無禮,施主若是不服,小僧也只能強行將你帶走教化。”
“那你也得有那個本事!”一劍江山易實在不願與一個迂腐的和尚多費脣舌,趁着如是禪師說話之際,他手裡的魔劍激發出無盡的鋒芒,一道黑芒斬斷數條菩薩手臂,隨後他身子化成一道黑閃,迅疾的逃出瞭如是禪師的攻擊範圍。
“殺!”楊無錯按捺不住,甚至連金色摩尼身都來不及催動,佛眼舍利當中黃金三叉戟凝聚而成,楊無錯從李少帥後背一躍而下,藉着下衝之力,雙手握住黃金三叉戟,衝着一劍江山易便衝了過來!
“哼!”打破瞭如是禪師的封鎖,一劍江山易壓力頓時減輕,面對楊無錯的攻擊他不慌不忙,隨手掃出一道劍芒便將楊無錯震飛出去。他並沒有追擊楊無錯,反而是倒退數十米,冷笑道:“蒼生修者陰險狡詐,竟以二戰一!今日之仇我記下,他日必定百倍討回!”
說着,一劍江山易手裡的魔劍倏然出現在腳下,他催動剩餘的魔元,化成一道流光朝着熔金帝國而去。
楊無錯雙眼登時噴火,李少帥也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和如是禪師的腳下,楊無錯剛要命令李少帥追擊,如是禪師卻一把拉住了他,衝他搖了搖頭。
“禪師!”楊無錯心裡有些焦躁:“一劍江山易耗費了大量的魂力,必定逃不遠!我們這時候追上去要了他的命,蒼生界便少一分壓力!”
“小僧知道。”如是禪師聲音雖沒有波動,但卻透着一股執拗:“千手觀音之掌是我故意讓他斬斷,我若想追他,便只需施展六道風雲並行之術便能趕上,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什麼意思?”楊無錯語氣登時變得不太好,意思是如是禪師故意放他一條生路?
“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是禪師輕笑兩聲,臉上帶着慈悲寬恕之態,若是平時,楊無錯必定會受如是禪師慈悲心境所感,只是今天,怎麼都覺得如是禪師迂腐,甚至是傻!人家的屠刀已經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有了機會非但不殺以絕後患,反而放他一條生路?
“小僧所做,楊居士可能不解,但與佛祖當年捨身飼虎比起來,卻又微不足道。”如是禪師散去渾身的氣勢,對楊無錯笑道:“佛門廣度有緣之人,楊居士執着於殺戮,反而不見心中慈悲。”
“禪師,無錯雖是佛修,但不懂佛法。”說起辯論,楊無錯知道不是如是禪師的對手,索性不與他爭辯,而是冷哼道:“我只知道,一劍江山易離開之後,卻不知道有多少尋常人要跟着遭殃。再有,這一次你放他,下一次他未必放你,所謂縱虎歸山,無錯看來,指的便是禪師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是禪師不爲所動,搖頭道:“這也是佛修所追求之真理。”
“所有‘理’,都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在這一刻,楊無錯忽然覺得那個以前在他心裡高高在上的如是禪師,似乎也並不是全對:“禪師說我執着於殺戮,我卻說禪師執着於慈悲。如此說來,禪師與無錯,並沒有什麼不同。”
如是禪師怔了怔,片刻之後恭恭敬敬的合掌行禮:“居士生具慧根,對小僧的開示,小僧銘記於心。”
“你……算了。”禪師態度恭謹,而一劍江山易又已經走遠,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楊無錯苦笑搖頭:“或許是武修與佛修理解不同,現在說這些卻也沒什麼意義。”
如是禪師含笑點頭,楊無錯朝着一劍江山易離開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讓李少帥沿着原路返回。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無錯便認爲今天走脫的一劍江山易,日後或許會給如是禪師帶來無盡的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