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早已褪去,寒風也已經沒了蹤跡,春意盎然。
徐搏拒絕了大師兄欲送自己的好意,自己出了藏書樓,便運起了御風道術,如翩舞的飛燕向南京掠去,徐搏拒絕劉芒的好意,並不是因爲對方揍過自己而怨恨對方,相反,這些天來若是沒有劉芒的幫助,徐搏的修爲不可能進步這麼快,不但達到了化境的巔峰,更是險些突破異境,所以,對於劉芒的勞苦功高,徐搏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此刻的他只會感激劉芒,怎麼可能會怪罪對方呢。
然而,徐搏執意要自己下山,其實理由很簡單,他本就是一隻無憂無慮的鳥兒,這些天爲了修行一直被憋在山洞和書樓,早就悶壞了,所以他想自己回家,一路上好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氣息,放鬆一下身心。
一輪夕陽從遠方落下,落入山中,伴隨着最後一抹紅色晚霞被夜色吞噬,天幕愈發的昏暗了。
山腰間,有一顆百年桑樹,桑樹上的嫩芽趁着黃昏的最後一點光暈突然發芽,一點嫩綠默默爆出桑枝,綻放出蓬勃生機,這是嫩芽走向成熟的第一次蛻變,也就在這時,在空中翩舞如蝶的徐搏掠過的這棵桑樹,他疾馳而過產生了一陣狂風,狂風猛烈,它颳得剛剛蛻變完成的桑芽左右搖擺,好似隨時都會被這猛烈的風的吹散,良久之後,狂風消散,而那桑芽卻仍如磐石般屹立在枝間,巋然不動。
徐搏飛行的不慢,只是一盞茶的時間,便來到了南京外郭的城門前,已經入夜的南京城,並未沉寂,相反,此刻的南京城端是熱鬧非凡。
徐搏出示過從六品史官的令牌之後,緩步走進了南京外郭,望着許久未相見的街道,樓房和鼎沸的人羣,徐搏忽而有種親切的感覺,好似這裡就是他的家,不過很快徐搏便摒棄了這個念頭,他是不會也不能對這座城產生感情的,因爲在這座城中住着他的仇人,爲了復仇他早晚會將這座城和他的仇人全部埋葬。
一念至此,徐搏又想到了他的國家,他的父皇,母后,還有所有忠心之士的慘死,他的眸光漸漸變冷,他亦步亦趨,緩慢的向西街西遊書屋走去,他的背影孤單而蕭瑟,與這繁華的夜景,熱鬧的街道,顯得格格不入,因爲這裡不是他的家,也永遠不可能成爲他的家。
南京外郭西商街,西遊書屋。
已經入夜,小暖吃罷晚飯,便坐在了書屋的門檻上,用雙手撐着腦袋,兀自發呆。而狗肉則一如既往的處於懶散狀態,趴在小暖腳旁,搖着毛茸茸的尾巴,閉目養神。
“少爺已經四十天沒回家了,你說他不會出事吧?”小暖歪着腦袋對着狗肉問道,雖然徐搏已經託紫竹峰的外門弟子來給小暖說明過情況了,但是這麼長時間沒有見到徐搏本人,小暖還是顯得有些擔心,而她的擔心伴隨着清明節的即將到來,愈發的嚴重了,原因很簡單,清明節到來,便預示着鬼門大開,說不定會有百鬼夜行,所以對於小暖這個膽小的有神論者,清明節無疑是是一個恐怖的節日。
望着喧鬧的街道,望着家家戶戶的小孩奔跑嬉鬧,望着人們已經開始扎紙人整理黃紙,小暖嘟着嘴,心中不滿的叫囂道,臭少爺怎麼還不回家,難道是被山上的漂亮師姐給迷住了?少爺這麼好色,肯定是。
想至此,小暖憤慨的站起身來,小腳向前方的空氣踹去,彷若徐搏就在前方。
然而這一幕卻正好被剛剛趕回家的某人看到,於是某人摸着鼻子,似有深意的笑道,“小暖,是什麼人惹你了,怎麼氣得你大半夜,還給他來個無影腳啊。”
徐搏的突然出現,使得憤慨不滿的小暖,頓時顯得手足無措,四目相對,並沒有如情人般碰出什麼所謂的愛情火花,但是去碰撞出了一種異於尋常主僕的情感,這種情感包含着關懷和擔心,如果非要給這種情感加一個名字的話,那就是親情。
望着眼前熟悉的面龐,望着對方那招牌式的壞笑,望着對方愈發挺拔的身軀,望着對方有些消瘦的面龐...
小暖突然覺得心裡豁然開朗,於是眼角竟然有些微溼。可千萬不能哭,否則他又要嘲笑自己了,小暖心中這樣想到,而後猛然轉身,口中說道:“少爺,你還沒有吃飯吧,我這就去給你做飯。”說罷,小暖便不再理會徐搏徑自向廚房跑去,眼淚終究是沒有落下,但是喜悅卻着實存在。
“哎,不用做了,出去給我買點好的...”徐搏的話語剛吐出口,但是已經瞧不見小暖的身影了,徐搏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想到,好久沒吃個小暖做的飯了,這一次嚐嚐她的手藝也不錯啊。
想至此,徐搏便釋然了,提一臉微笑的坐在了小暖剛剛做過的門檻之上,眼睛不着痕跡的東張西望,而後那邪惡的右手卻在緩緩接近狗肉的頭顱。
“啪!”
“你個懶蟲,還裝睡,你主人回來了也不和說迎接一下,着實該打。”徐搏壞笑着一巴掌拍在了狗肉的頭顱之上。後者猛一激靈,而後終於不再裝睡,猛的躍起,撲倒了徐搏,溫熱的舌頭伸出,親暱的舔着徐搏的臉,展開了反擊攻勢。
“哈哈,哈哈哈,別舔了,癢死了。”徐搏抱着狗肉,這一對患難之交在地上滾來滾起,也不管佈滿灰塵的地面,鬧得好不開心。
當一盤盤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飯菜被端到桌上之時,徐搏頓時驚呆了。
辣子雞丁,蒜薹炒臘肉,魚肉羹,雞蛋湯...
這菜色,這陣容,足以媲美外郭最便宜最好吃的席面,早就已經飢腸轆轆的徐搏,見此再也忍受不住,他拿起筷子,毫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嚥起來。
“恩,太好吃了,小暖你的手藝見長啊,足以跟外郭天然居的大廚了,等將來本少爺老了,一定開個飯店,請你當大廚。”徐搏嘴中嚼咀着食物,含糊不清的讚賞道。
小暖面帶微笑的看着狼吞虎嚥的徐搏,不時的提醒徐搏慢點吃,別噎着,聽到徐搏的誇獎,臉上的笑意更勝了,只是當聽到徐搏說要請自己當大廚時,不滿的嘟囔道:“當什麼大廚啊,我都照顧你吃喝一輩子了,最後還要當你的廚師,我不幹!”
“那你想幹什麼?”徐搏邊吃便問道。
小暖聽此,歪着腦袋想了半天,而後欣喜道:“我要當管賬的,每天數銀票數到手軟,然後拿着賺來的銀票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聽了小暖的話,徐搏差點被噎到,他在心中暗道,管賬的不就是老闆娘嗎?還有敢拿着我賺的錢亂花,出了老闆娘還有誰敢,這丫頭可真是打得好主意啊。
徐搏心中雖然這樣想,但是嘴中卻相當豪爽道叫道:“行,就讓你當管賬的,錢你可勁的隨便花,哈哈。”
此刻聽了徐搏的話的小暖,笑顏如花。
......
吃飽了的徐搏躺在牀上,望着小暖欣喜的面龐,忙碌的身影,聽着對方不停的絮叨,眉頭微皺,他此次回來是爲了道別,但是現在的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如果不是此行兇險萬分,他真的不願拋下小暖和狗肉。
“少爺,你回來的可真及時,再過幾天就是清明節了,你也知道,我膽小怕鬼,幸好有你回來陪我,呵呵。”
“對了,少爺,清明節的時候,咱們去給我的父親上柱香吧,我想他了。”
“還有,少爺,你先別急着睡,你身上的衣服穿得時間太久了,都有味了,快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說罷,小暖便向屋外走去,準備去打洗衣服的水。
“小暖,等一下,我有事要說。”徐搏終是忍不住,準備把即將遠行的事情告訴小暖。
“恩?少爺,什麼事?很重要嗎?不重要的話,等我打完水再說行嗎?”小暖轉過身來,笑着問道。
“很重要,你先聽我說完。”徐搏面色凝重道。
看到徐搏表情嚴肅,小暖的笑容也漸漸收斂,他怔怔的盯着徐搏,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要隨大師兄外出試煉了,此去兇險,所以不能帶你去,去的時間可能會只是十幾天,也可能會是幾個月,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的,肯定回來。”徐搏眸光真摯道。
小暖聽此,眸光閃爍,她黯然的低下頭,低語道:“可是你纔回來不到一天啊,你能不能等過完清明節再走,你知道的我怕,我真的怕...”
說到最後,小暖的聲音幾不可聞,徐搏滿臉痛惜的望着小暖,他真的不忍心拒絕她,但是他也真的身不由己,他不可能讓別人爲了自己而等待,他做不到。
“對不起。”徐搏目光復雜的說道,而後他用右手撫起小暖的下巴,看到了那已經淚流滿面的臉龐。
徐搏見此,一陣心痛,他猛地擁住了小暖,嘴中喃喃着,對不起。
而小暖也把自己頭枕着了徐搏的肩頭,感受着對方淡淡的體溫,抱着對方堅韌的腰身,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這個擁抱,非關風月,只爲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