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徐搏抵達南京郊外。
徐搏矗立在牛首羣峰中一座荒無人跡的高峰上,極目遠眺,他望着牛首峰上太極宮所在之處,望着紫竹峰上漫山遍野的紫竹,眸光悵然。
“師兄師姐他們應該還在爲我擔憂吧。”徐搏喃喃自語,隨即搖了搖頭,接着說道:“也不一定,青渚回去了定會將我安然無恙的消息帶給我的師傅和衆位師兄師姐的。”
徐搏的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他想起了身處紫竹林的日子,那些竹子宛如紫色的海洋,那裡的師姐面冷心熱,那裡的師兄可愛又‘可恨’,他多麼想回去看一下自己的師兄師姐啊,可是他不能,他此番回來,要做的事情是凶多吉少,他不想自己的師兄師姐們攙和進來,他不想讓他們進退維谷,陷入兩難之境。
徐搏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他望着四周的地勢,望着七道所在的牛首諸峰,望着八佛所在的棲霞諸峰,望着傳聞藏着數十萬兵士的神秘鐘山,望着那湍急的冉羅江,回顧以往,那時的他帶着小暖與狗肉第一次來到南京,望着南京壯闊的景象,心中是無比的讚歎,而如今自己就要親手將這美好的一切葬送了。
七道八佛九邪都乃世外之人,凡俗之間的戰爭與鬥爭,他們都不予理會,就像當年秦國被大明國所滅,七道九邪哪個不是袖手旁觀,至於八佛倒還有些悲天憫人之心,派了許多雲遊僧人去往超度秦人亡魂,奈何朱標殘暴無比,連僧人也痛下殺手,至此八佛與大明國結下了樑子,如今徐搏若是要推翻大明,八佛必定不予理會,怕是還會在暗處默默誦讀‘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八個字。至於七道中只有太極宮會威脅到徐搏的計劃,但是由於徐搏本就是太極宮之人,而大明國與太極宮也有些關係,所以太極宮必定會兩不相幫,任由事態發展,反正這不過是俗世之事,他們這些世外之人可管可不管,至於九邪作爲戰國的後盾,他們巴不得秦國早些被滅。
想至此,徐搏不再緬懷過去,他飛身躍起,向南京城外郭的西遊書屋飛去。
時間就如同流水一般從人的手指縫間流過,就像吃食物一般,只能被吃下,被消化,永遠不會倒轉,只能前進,季節有春傳入秋,天氣伴隨着幾場秋雨了變得越來越蒼涼寂寥。
枯黃的樹葉自樹上脫落而下,晃晃悠悠的落在地面,而後空中的細雨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滴接着一滴,不知停歇的落下。
小暖坐在西遊書屋的門檻上,就好似怨婦般,撇着嘴,望着冷清的大街,望着散落的樹葉,望着落下的雨滴,心中與這秋天的季節一樣悲涼。
這一段時間西遊書屋的生意並不好,因爲朱重陽的大肆招兵,收稅,出征,攪得南京城不得安寧,商鋪的老闆們交了稅,想着今天又要負收入,不盡長吁短嘆,心中不快;家裡的兒子被應徵入伍的居民們,則是愁眉不展,他們深知戰場的險惡,生怕自己的兒子一去不復返。於是在這種氣氛下,誰還願來買這些消遣的書刊,小孩子們天性.愛玩,但是望到父母愁苦的表情,怎好意思開口要錢買書,紈絝子弟們似乎也背上了戰爭的陰影,躲在家中,盼望着捷報,一時之間,西遊書屋竟是回到了初開張時的冷清環境,但是還在之前小暖用徐搏的書賺了很多的錢,夠她自己花一輩子了,所以他並不在乎西遊書屋的生意如何,她在意的是徐搏的安慰。
就在這時,一隻皮毛雪亮的雪山犬從後院鑽了出來,他依偎在小暖的腳邊,用頭供着小暖的腿。
小暖注意到狗肉的到來,微微一笑,她低下頭了寵溺的摸着狗肉毛茸茸的毛髮,說道:“狗肉,你也想他了是吧!”
“汪!”狗肉輕叫一聲似是同意了小暖的說法。
雨落人惆悵,盼人早歸,小暖與狗肉相依爲伴已經有月餘了,只是他們盼望的人仍然沒有歸來。
“啪,啪,啪...”
就在這時,在這寂靜的街道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小暖與狗肉起身正準備回道後院去做晚飯,可以那陣腳步聲卻是在西遊書屋的門前戛然而止。
意識到有客臨門,小暖微微一怔,她在心中暗道,這個時候,不應該有人來買書啊,可是隨即他便展露出了笑顏,難道是他回來了。小暖的笑容很燦爛,她的回頭向後望去。
然而現實與想象總是有不小差距的,來人不是徐搏,卻是一個穿着破爛的頹廢道士。
“嘿嘿,小姑娘還認識我嗎?”來人微微笑道,而後徑直走進了西遊書屋,屋內的青石板頓時出現了一排黃泥腳印,這頹廢道士,自顧自的坐在了一把椅子之上,此人正是半仙道人。
聽到了半仙道人的話語,小暖明顯一怔,而後低着頭思考起來,只是在她眼角的餘光瞥道半仙道人那破舊的道服,和泥濘的草鞋,以及地上的斑斑黃泥,好看的柳葉眉不由的皺了起來。
“到我這裡來乞討的乞丐不多,但你無疑的是最沒禮貌最奇怪的一個,而且你也別跟你套近乎,我從來都不認識你,還有,我告訴你,你若是不把地上的黃泥給我打掃乾淨了,你休想得到一文錢的施捨。”小暖鼓着腮幫子,不滿的說道。
半仙道人聽此,面色一滯,他沒想到對方把自己當成了乞丐,他苦笑自語道:“才見了一面,記得纔不正常啊。”
半仙道人並沒有因爲小暖的話而生氣,相反他對這個小女孩頗有好感,因爲他記得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故意陷害徐搏,而這個女孩竟是強悍的連自己的主子都敢打,雖說他們兩人是在不像主僕。
若是被世人知道當世唯一的聖者半仙道人竟被一個小女孩當成乞丐,估計在修行界很多人都要鬱悶的吐血,想要自盡了。
半仙道人摸了摸鼻子,而後眼睛一亮,笑道:“我真的不是乞丐,不過,我自己弄髒的地板,確實應該我來擦,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抹布在何處?”
小暖見對方認錯態度良好,氣憤稍減,她指着自己身後後院,對半仙道人說道:“抹布在後院的柴房中,你自己去拿,你要擦乾淨,聽到了沒?”
此刻的半仙道人就好似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他點頭應諾,而後向後院走去,小暖怕對方找不到抹布,於是對狗肉命令道:“狗肉,你去給他帶路。”
狗肉靈性十足,它聽了小暖的話,輕吠一聲,而後追上了半仙道人。
半仙道人找到了抹布來到了店鋪,他躬下身仔細的擦拭着地上的泥漬,但是在他的草鞋上仍有許多黃泥,他總是擦了舊的泥漬,又留下了新的泥漬。
“哎呀,笨死了,笨死了,你就不會先把鞋上的黃泥擦乾淨啊,你這樣擦着舊的留下新的,要擦到明天啊。”小暖不滿的訓斥道。
半仙道人聞言,唯唯諾諾的脫下自己的草鞋,無奈的光着腳丫子重新開始擦地。
“你擦完地,就順便把書架的書籍整理一下,這書籍雨天容易犯潮,我去做飯了。”小暖囑咐道,而後向後院的廚房走去。
半仙道人用髒乎乎的袖子擦拭了一把額頭,然後他朝着走向後院的小暖說道:“小姑娘,我一整天都沒有吃飯了啊!”
小暖繼續前行着,並沒有因爲對方的話語而停下腳步,她邊走邊說道:“用心去幹活,乾的不好沒飯吃。”
“也就是說乾的好就有飯吃了!”半仙道人微微笑道,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但是他已經聽明白了小暖的意思。
半仙道人很認真仔細的把地面擦了個乾淨,而後他又開始整理書籍,熟悉的墨香和書本紙張的氣息飄進鼻翼,他思緒飛揚,想到了過往。
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小道童,但是卻勤奮好學,爲了能夠讀到道教的書籍,他懇求自己的師兄,要爲其整理書籍,師兄也樂得清閒,便把整理書籍的任務交給了他,如此他便可以接着整理書籍的空擋,讀自己喜歡的書籍了。
也就是因爲如此,勤奮的他纔會被自己的師傅看重,從一個小道童成了關門弟子,境界一升再升,從異境到天境,從天境到天塹,從天塹到天聽,也就是如今的聖人。
往事如夢,總是泛着絲絲甘甜,但是卻只能回憶不可迴轉。
半仙道人輕輕嘆了口氣,而後繼續整理書籍。
不多時,陣陣飯菜的香氣從後院的廚房飄進了前院,飄進了半仙道人的鼻翼當中。
聞着飯菜的香味,半仙道人乾的更提勁了,其實尊貴如他,隨便到一個國家,無論是當地的皇帝亦或者道門的掌教,都會山珍海味,美味佳餚的招待的,可是此刻的他卻不屑,他只想嚐嚐那小侍女所做的家常菜的味道。
飯菜很快便做好了,而半仙道人也完成了小暖交付給他的任務,就這樣一老一小兩人便來到前院的西遊書屋,聽着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喝着小米粥,吃着菜。
菜並不豐盛,豆芽炒雞蛋,豆角吵黃瓜,還有個青椒炒臘肉。
但是半仙道人卻吃得很香,毫無疑問這是他這幾年吃得最好的飯菜。
望着狼吞虎嚥的半仙道人,小暖眉角帶笑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小暖本就是個善良的人,他讓半仙道人幹活是想讓對方知道要想有飯吃就要勞動,此刻她看着吃得熱火朝天的老人,心中暗自嘆息道,真是個可憐的老人,看來他還真是一天都沒吃飯了,而正當小暖思考着,要不要爲對方再炒個肉菜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兀的打亂了她的思路。
“怎麼回事?哪來的老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