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你想引導我參與你的骰子賭局,是想給我點甜頭嚐嚐,最後泥足深陷,輸一把大的給你,是否?”
杜和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鬼手六子怔了怔,乾脆的點了頭:“沒錯,開賭口的,沒有不坑蒙騙的,否則哪來的錢賺?”
杜和略一點頭,接着問道:“費盡心機的誘我上鉤,你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騙你的錢,還能有什麼目的。”鬼手六子這次卻矢口否認了杜和所指的方向,言下之意,他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騙子,杜和是他一個普普通通的目標,兩人之間除了純潔的錢財關係,一無所有。
杜和不悅的合攏雙手,雙目緊緊的逼視着鬼手六子:“灰老鼠告訴我,你在監獄裡的幾年時間,從來沒開過五十塊輸贏以上的盤口,而這一局——”杜和腳尖碰了一下鬼手六子的飯碗,居高臨下的說:“出出進進,輸贏已經接近三百。”
“作爲一個盜墓賊,和業餘的出老千玩家,我不認爲你有這麼大的底氣,爲了我一個路人開這樣的賭局。除非,有人給你這麼大的動力,叫你覺得,你一定得贏,或者說,必須要坑我一筆鉅款。”
杜和慢死條理的剖析着鬼手六子,用一個業餘外科醫生的縝密和耐心,將鬼手六子的破綻一一找到,又毫不留情的指出。
鬼手六子的臉皮隨着杜和的話微微抽搐,杜和所說,與鬼手六子本身所經歷的相差不遠,叫自以爲做的天衣無縫的局被三兩下戳穿,那種無力感叫鬼手六子欲哭無淚。
一瞬間,鬼手六子萬念俱灰,放棄了詭辯,低落的說:“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想不到我會最擅長的領域輸給你,要殺要剮,你自便吧。”
杜和有些意外又有些恍然,搖頭失笑,過了一會兒才說:“原來你以爲我會殺了你,怪不得死活不開口……鬼手六子,我不是盜墓賊,不懂規矩,也不講究江湖上的那一套,如果不是你主動招惹我,我連理都懶的理你,你只要告訴我你背後的人是誰,他怎麼跟你說的,咱們的事兒就算了結了。”
鬼手六子面露掙扎之色,本以爲是必死之局,所以抱了必死之心,可是杜和忽然給了他希望,鬼手六子就再也不想死了。
“我若是不答應呢?”
鬼手六子試探着說。
杜和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不講規矩的,痛快是不會給你的,也不會放過你,所以你大概會生不如死吧。”
鬼手六子不吭聲了,他想到了灰老鼠衣服上透出來的血跡。
幾分鐘之後,鬼手六子擡起頭,臉上一抹狠色,“那你得給我一筆錢,叫我能活下去。”
杜和很快明白了鬼手六子的擔憂,點頭表示理解後,杜和提出了自己的加碼:“錢可以給你,但是你得配合我演一齣戲,演得好了,你八輩子的錢都能賺得回來。”
鬼手六子眼睛一亮,杜和的話如同有魔力一樣,頃刻間就讓鬼手六子從一個背叛者和失敗者的負面情緒中擺脫出來,沉浸在了暴富的美好想象之中。
杜和與鬼手六子耳語幾句,便走開了,監獄裡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到了半夜,打坐一天的老戴微微一動,無聲的站了起來。
睡得正香的杜和忽然寒毛倒悚,瞬間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一睜眼,就感覺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
擡頭一看,老戴瘦乾的身子骨正在杜和的頭頂處無聲矗立。
杜和咂了咂嘴,默默地爬了起來,熟門熟路的跟着老戴一起去了密室。
第二次來,杜和越發的覺得老戴的高深莫測。
在監獄裡的二十年歲月,嚴刑拷打不僅沒有將這個老人擊倒,反而無限的激發了他的能力,在監獄裡當上了犯人的頭,還能掌控着不知道具體數目多少的看守,無聲無息的在密不透風的監獄裡開鑿出這麼大的一片空間。
挖個地道,將泥土弄出去,再開造一個地下室,在尋常人家也是大工程,老戴卻無聲無息的做到了,深不可測,這是杜和與老戴接觸後越發明顯的感覺。
老戴顯然不在意一個後生對他評價如何,倒了一杯茶水,老戴用他那半截舌頭含糊的說:“怎麼做的?”
“啊?”
杜和一時間沒有弄明白老戴的意思。
“怎麼做到的,叫灰老鼠不敢同鬼手六合作,還叫鬼手六豁命倒戈?”
杜和撓了撓頭,憨厚的表情和鬼手六子如出一轍,“瞞不過您老人家。”
老戴立了立眉毛,杜和連忙說道,“還虧的診療室金爺幫助,我們爺倆給灰老鼠開了個刀,做了個小手術,不過沒放麻藥……”
“什麼手術?仔細說來。”
老戴敏銳的察覺到了杜和的吞吞吐吐,不含糊的揪住了這一塊,發問起來。
杜和臉上有些尷尬之色,猶豫了一下,才說:“開膛破肚,把他的腸子扯了出來,說要塞進他嘴裡,然後割了他的闌尾,騙他是割了塊好肉,他就嚇尿了……說什麼都答應我,只求我給他留個全屍……”
老戴面無表情的凝視着杜和,好一會兒,忽然嘴角上翹,在佈滿褶皺的臉上拉出了一個明顯的弧度。
“臭小子。”
杜和一愣,這句話,海叔也經常背地裡說他,還以爲他不知道,杜和一聽這句,恍惚間就感覺老戴與老海越發相似起來,魔怔了一下,杜和居然膽大包天的問道:“戴叔,你跟海叔是兄弟倆麼?”
老戴怔了怔,嗟嘆一聲,搖了搖頭。
“老黃曆了……你小子,把自己先擺弄明白,再打聽別人的事……”
杜和“哦”了一聲,還有點不死心,心道老頭子你不說也沒有,這兩天海叔來看我,我就不信你倆還不叫人了。
老戴沒料到杜和這麼執着,還當是杜和乖覺了,復又問道:“那鬼手六呢,你怎麼打算的?今日鐵頭說你跟他在賭錢,想坑他一筆?”
“哪裡,下午贏了他幾十塊,我都沒要,不過就是要他配合我演一場戲,坑一下他背後的那個人而已。”
杜和有些冤枉的說。
幾十塊錢而已,雖然他也拿不出來,但是好歹也見過不是。
他雖然沒錢,但是他家裡有啊,富養大的孩子,總不會被一雙手套的錢就蒙了眼睛吧。
老戴的心裡有了數,也有了一絲欣慰。
這段時間,他也託人打聽過了杜和的家庭。
老海雖然不是杜家的姻親,但是得到了誠心相待,地位不低,過去的案底,誰也不會追究到他身上了。
大清都沒了多少年了,還有誰會給死了的西宮娘娘出頭呢。
如果不是他身上繫着那筆失竊的鉅額財物的去處,到了外頭比裡頭還危險,他也早就可以天高任鳥飛,逍遙江湖間了。
如今的監獄對老戴來說,保護的作用要遠遠多於監禁了。
既然是阿海看好的晚輩,照顧一二,順手爲之而已,老戴樂於做這個順水人情。
至於傾囊相助,幫這小子擺脫身上的案子,那還達不到。
想畢,老戴回過神來,對杜和說:“明日會有人來探望你,你去金爺那裡生一場病,我安排他到那裡見你。”
在會客室見面太過顯眼,會給阿海帶來麻煩,老戴是個周全人,自然不會像杜和這麼毛毛躁躁,東拉西忘,以至於硬生生的把自己坑進了大牢的。
杜和不知怎的,總覺得老戴的話意裡頭有些鄙視的感覺,這感覺揮之不去,叫杜和將老戴比他還先接到會面的消息的怪異之處都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