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局警務處監獄,興建至今已經將近三十年,邊修邊用,至今佔地已經將近六十畝,外表看起來肅穆**,裡頭則終年封閉,早已腐朽不堪。
過了監獄的第一道鐵門,杜和就聞到了一股子若隱若現的腐朽氣味,這氣味甚至蓋過了手臂被反綁着的酸澀,讓腹中空空的杜和一陣一陣的乾嘔。
監獄的接收官是個棕色皮膚的印度人,不通漢語,只會說磕磕絆絆似是而非的英國話,饒是杜和這樣英語流利的留學生,也只能連蒙帶猜他應該是在罵人。
洛豪笙遞過去一張條子,袖口微微一動,就見大鬍子接收官挑了挑眉,大聲吩咐手下:“把人帶下去,送到仁字監,不順板了,叫他同那些新來的工人一起睡。”
杜和聽了個似懂非懂,不曉得是這印度人的口音有問題還是自己的理解有問題,不過在感覺到洛豪笙拍了拍他的後背之後,杜和老老實實的跟着迎面而來的看守走了。
洛豪笙與杜和全程都沒有說過話,杜和是怕隔牆有耳走了消息,洛豪笙則是不曉得要說什麼,將杜和捉進來不是他的本意,但是隻有這樣做,才能叫所有人皆大歡喜,洛豪笙胳膊拗不過大腿,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杜和一點便利。
“挺兩天,後天我叫你家裡人來見你。”
洛豪笙最後還是低聲的給杜和吃了個定心丸,不過杜和卻搖了搖頭說:“誰也不用通知,方便的話,過兩天你來,給我帶點東西,菸酒不方便的話,藥也行。”
洛豪笙頗爲詫異的看了看杜和,沒想到杜和會如此精準的摸到了監獄裡的精髓所在,不過很快,洛豪笙就點了頭。
杜和與他也算是鄰居,這小子落到今天這步,他也有責任,雖然杜和確實有犯案的嫌疑,不過其他幾個嫌疑人也一樣值得懷疑,如果不是洛豪笙將杜和列爲了懷疑對象,夏局長也不會在那麼多人之中挑中他這個軟柿子,一捏就捏了個準兒。
洛豪笙同印度人接收官打聽了一下把人弄出來的資費,在印度人比了個數字之後,洛豪笙深吸一口氣,將口袋裡的錢都拿了出來。
“照顧一下那個小子,我去弄錢來,別叫他死在裡頭。”在接收官貪婪的將手按在那些票子上的時候,洛豪笙同樣按住了接收官的手,森然的說。
接收官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抽回了錢,扭頭就走,連個眼神都欠奉。
印度人在英租界只聽英國人的話,除了他們,誰也管不了這羣無法無天,將監獄經營的黑暗無比的三哥們。
洛豪笙心事重重,腳步匆匆而去,杜和則被推搡進了一個空蕩蕩的房間。
“脫衣服。”
看守生硬的用漢語說。
杜和以爲自己聽錯了。
看守沒耐心的抽出了腰上的橡膠棍子,“邦”的一聲敲在了鐵欄上,怒喝道:“叫你脫衣服!趕快!”
幾個看守聽到了聲音,探頭探腦的湊了過來,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着。
“脫吧,誰進來都得走一遭,脫完了還給穿上。”
一聲細微的聲音在嘻嘻哈哈的聲音裡傳入了杜和的耳朵裡。
杜和定睛看去,居然在幾個棕色皮膚之中看到了一個黃色皮膚的華人,此時他的懷裡拿着個東西,應該就是他所說的還給穿回來的衣服。
見杜和看他,他連忙別過臉去,瑟縮着躲藏了起來,似乎很懼怕那些印度人。
杜和想了想,微微一笑,單手放在了衣釦上。
外衣褲子很快就被杜和扔在了一旁的箱子裡,很快,杜和就只剩下一條牛鼻短褲,和手裡的一塊小小的懷錶。
“那是什麼?交出來!”
印度看守很快就注意到了杜和手裡的異常,迫不及待的朝着杜和伸出了手,杜和則手一鬆,將懷錶在衆人面前垂了下來。
“沒什麼,只不過,是塊懷錶而已。”
杜和的聲音帶着特殊的旋律,隨着懷錶鏈條的擺動,將一股神秘的節奏傳播出去。
幾個印度看守的眼神迷茫了一下,走出來的看守更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慢死條理的朝着唯一的華人看守招了招手,杜和平靜的說:“現在我們可以換衣服了。”
華人看守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一樣,打着擺子哆嗦着將衣服扔給了杜和,跌跌撞撞的跑了。杜和則邊同印度看守們說着對自己有利的暗示,一邊輕鬆閒適的換好了監服。
“好了,我親愛的印度朋友,現在讓我們去監舍看看吧。”
杜和將原來衣服裡的、被幾個看守拿走的東西拿了回來,順便摸走了一盒香菸,將東西都揣好,才解除了自己的催眠。
看守們打了個激靈,呆愣了一下,纔有些疑惑的說:“走吧,送你去住的地方。”
杜和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水,呼了口氣,繼續老老實實的跟着看守,在爬了五層樓之後,杜和被安置在了頂層一間角落裡的監室。
印度看守支吾着說:“現在沒有別的空房間了,這裡還有地方,裡頭的人也老實……”
“謝謝您了,我就住這裡。”
杜和溫和的安撫了在暗示下內疚不已的印度看守,主動配合着拿下了手銬,走進了監室裡。
印度看守吼叫了幾句叫屋子裡的人不許欺負杜和,就關門走了,大門一關,杜和只覺得眼前一黑,屋子裡只剩下一個巴掌大的窗戶,透進來一點點的光來。
好半天,杜和纔看清屋子裡的輪廓,只見黑漆漆的房間裡頭,到處都是人,十幾個人或蹲或坐的在地上,有幾個的腳上還帶着鐐銬,都臉色不善的看着杜和。
杜和抽了抽鼻子,忍住了打噴嚏的想法,乖順的給衆人行了個禮。
“列位好……晚輩杜和,是新來的,列位大哥寬待。”
沒人應聲,杜和也就尷尬的站在那裡。
房間本來就不大,衆人有意無意的攔住了杜和的去路,只留下門口一點地方給杜和站着。
好半晌,只看到最裡面一個躺着的人影翻了個身,懶洋洋的出了聲:“新來的,讀過書?”
杜和點了點頭,“讀過一點。”
“怎麼進來的?看你年紀輕輕的,家裡條件也不錯,莫不是個花案犯?”
那人靠在了牆上打了個哈欠,口氣很輕巧,杜和卻感覺到了氣氛的一絲不對勁。
彷彿只要他說錯了話,那人就會驟然翻臉,給杜和吃個順板兒來。
杜和撓了撓腦袋,小心翼翼的問:“什麼是花案犯?案子做出花兒來了?”
靠牆的人“嗤”了一聲,房間裡的人頓時齊齊的笑了起來,杜和也跟着乾笑了兩聲,不過很快,靠牆的人擺了擺手,冷冷的收了笑聲說:“儂戇脫額,老子就勿相信額,打到他曉得。”
兩個人豁然站了起來,摩拳擦掌的獰笑着朝着杜和走了過來。
“不怕哦,儂待會兒就曉得,啥額物事是花案犯了!”
杜和很順利的躲過了進監獄的特殊歡迎儀式,毫髮無損的被送進了監室裡,沒想到九十九關都過了,在最後一根坎遇到了硬茬。
看着迎面而來的兩個大漢,杜和犯難的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