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黑透之後,杜和依舊沒有回來,南風安安靜靜的和大家一起在飯堂吃了晚飯。
張阿發的病似乎是好了,陰陽怪氣的端着飯碗說:“唉,到底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啊,猖狂之徒又能猖狂多久。”
南風瞪了張阿發一眼,翻翻眼睛不耐煩的說,“誰說不是呢,惡人當初做的骯髒事,不是不報,總有報應的時候,要麼就頭頂生瘡腳底流膿,要麼就光棍一輩子,討不到老婆,真是可憐。”
張阿發這幾天頭頂上長了好幾個疥瘡,光頭看起來如同一個爛西瓜,還帶着一股臭味,外人沒人敢說,南風可是從來都不慣着他,幾句話就將張阿發堵的難受極了。
周圍傳出來幾聲忍不住發笑的噗嗤聲,張阿發憤怒的環顧四周,衆人又都板起了臉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如今的張阿發在連魁班裡可謂是臭名遠揚,當時放棄了齊遷兒的事情不知道被誰給泄露了,之後的張阿發就變成了衆人避之不及的人物,除了原來幾個被他帶着的小徒弟,沒人樂意與他說話。
張阿發說話的當口,一旁的小十三一頓,沒說話,連忙低着頭扒飯,恨不得把臉埋進飯碗裡。
“到底是誰遭報應,你今兒晚上不就知道了,聽說有人犯了案子,被捉到警局去了?哈,那地方可不好受,好麼樣的人進去,一堆爛骨頭扔出來!”
張阿發惡狠狠的低頭,對着南風的小臉陰毒的說。
南風忍不住向後退了退,生怕張阿發腦袋上的疥瘡膿水飛到自己身上。
張阿發看出南風對他的厭惡,扭曲了心態的他不僅沒有停住,反而就故意的靠近南風。
就在這個時候,斜刺裡一隻手拉住了張阿發的衣服後襟,江凌的聲音隨之傳來,“瞎說什麼,扯人家的八卦小心連嘴也爛了!都吃飯去,沒事閒的就去排練,在這起什麼哄!”
張阿發的表情一黯,隨即訕訕的露了個笑,回過頭黏黏糊糊的說道:“我這不是同南風玩兒呢麼,阿凌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飯了麼?”
江凌厭煩的揮揮手,“今天不吃了,我帶南風出去玩一圈,你見到我爹就用他說一聲。”說着對南風眨了眨眼,拉住了南風的手,南風順從的站了起來。
張阿發爲難的絞着雙手,委婉的說:“阿凌,師父說了,最近外頭亂,叫大家不要亂跑……”
“我又不是大家,有興民在,誰能給我亂子吃,別糾纏,煩死了!”江凌不耐煩的撞開了張阿發的肩膀走了出去,南風緊隨其後,經過張阿發的時候,還回頭與他做了個鬼臉。
張阿發深吸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的擺了擺手,“好好玩,等你回來,阿發大哥還找你聊天。”
南風如同吃了個蒼蠅一般,滿臉難受的扭過了頭。
江凌出了連魁班之後,就上了一輛停在角落裡的小汽車,南風疑惑的坐在江凌的身邊,小手緊緊地握住了江凌的衣襟,“阿凌姐姐,我不能出去太久,還要在家等阿和哥哥回來。”
江凌將南風半抱在懷裡,冰涼的身體把南風凍得一抖。
“南風,我們這趟出去,就是爲了阿和的事情,我,我不放心,託了興民幫我打聽,咱們這就是去聽消息的。阿和,會回來的。”
江凌低低的聲音從南風的頭頂傳來,帶着一股子深切的害怕,叫南風越發的慌張,忍不住抱住了江凌的腰肢,哽咽着說:“阿姐,阿哥不會有危險吧,他不會不回來吧……”
“……不會,不會的,阿姐保證。”
好半晌,江凌才忍住了自己也快流出的淚水,與南風哽咽着保證道。
小汽車的司機如同聾啞人一般,在兩人坐穩後就發動了,任憑小姐妹二人嚇得瑟瑟發抖,也沒有回過頭多看一眼,多說一句,在南風度過了最爲漫長的一段路程之後,江凌和南風被送到了一家燈火微弱的茶樓後門。
“到了。”
江凌抹了抹南風的淚水,堅強的說:“南風,阿和現在只有我們倆能幫他了,所以一定要堅強起來,不要怕,待會兒跟着姐姐,多聽多看,不要說話,將姐姐注意不到的消息都記下來,好麼?”
南風揉了揉溼漉漉的眼睛,懂事的點點頭,主動幫助江凌捋了捋耳邊的碎髮,江凌滿意的笑了,牽着南風的手下了車。
姐妹倆人在高大的茶樓面前渺小的不值一提,相互扶持着,在一盞燈火的引領下,走進了茶樓的小門。
一位嚴肅的中年人接待了兩人,雖然從未表露身份,但是以江凌的眼光,還是能看出這位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軍隊痕跡的男人的來路。
沒有茶沒有點心,中年人似乎只是爲了完成任務而等在這裡,在姐妹倆坐定之後,就將一些材料放在了兩人的面前,沉聲說道:“這些就是您要打聽的事情的所有情報,你們先看看。”
南風被這中年人身上的殺伐之氣嚇得不敢作聲,怯生生的坐在江凌的旁邊,聞言得救一般的拿過了那些材料,在江凌面前一一展開。
江凌的眼睛瞪大了,吃驚的看着這些材料,每一份材料都是簡單的消息旁邊配着一些註解,十分詳盡,一份只有百多字的新聞,註釋竟然都多達五百字,而且沒有絲毫的囉嗦,字字簡單精煉,叫江凌很快就看懂了中年人所想傳達的消息。
在江凌大致看過這些東西之後,中年人沉聲開口:“現在的上海灘,情勢十分複雜嚴峻,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會引發巨大的連鎖效應,這位里爾克先生,表面上是一個奸商,實際上則是一個失去國土的復國組織在上海的代表,所作所爲大多都含有一定的政治意義,現在他的錢財被動了,那麼下一步,有兩方面的反應,一是他本人對這件事的猜想所導致的反應,二是外部的其他勢力對他失竊的反應,所以對於捲入這件事的杜和先生,所要面對的也是兩方面的應對……”
江凌有很多地方都聽不懂,南風更是如聞天書,但是兩姐妹爲了杜和,都強行背誦着這些東西,以期能從中分析出一條解救杜和的方法。
夜晚漸漸深沉,茶樓裡燈火稀稀,只有幾點昏暗的燈光,映襯着房間裡艱難記憶的江凌與南風。
兩人都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八角亭裡頭,杜和也在一盞昏暗的燈光下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