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出了房間,趙景行正在外面抵擋那些圍攻塔樓上半部分的變異蜂羣,半空中大片大片的變異蜜蜂在他的念動力下,不斷地被碾碎後掉落下去,在塔樓下方的地面上堆積成一片小山般的屍體。
“我們還是從空中走。”他透過窗戶,望着基地外面覆蓋滿了變異鼠羣,徹底變成一片青灰色的平原,“地面上的變異鼠羣更難對付,而且範圍也更廣,恐怕都綿延出好幾公里了。”
在空中雖然要多耗費用於飛行的精神力,但空中畢竟行動更加方便自如,而且變異蜂羣相對於變異鼠羣來說,威懾力還沒有那麼大些。地面上那些變異老鼠一隻只體型都有牛羊那麼大,不管什麼樣的裝甲車,甚至是履帶坦克,只怕都很難從這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鼠羣中開過去。
“好。”夏然擡頭望了望蜂羣的上空,“我們衝出去之後,直接往上飛,儘量升到幾千米的高處,這些蜂羣應該不會追到空氣這麼稀薄的高空中。我已經答應了蕭基地長,帶他的夫人離開這裡,他會在下面掩護我們,幫我們逃離。”
等她回到蕭祈道的房間裡,蕭祈道已經把重傷不醒的喬尚尤用毯子裹了起來,鄭重地交給她:“拜託你了。”
“放心。”夏然把人接過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把她帶出去。”
趙景行能夠瞬間移動,沒有必要再打破塔樓的窗戶出去,給塔樓裡的人增加防禦負擔。這時候變異鼠羣和蜂羣最密集的地方是在塔樓下面,他在塔樓附近選了一塊鼠羣最稀疏的地方,先帶夏然瞬間移動到外面,然後立刻回去再把喬尚尤帶出來。
地面上的變異鼠羣立刻就發現有人出來,憤怒狂躁地吱吱叫着,朝夏然三人這邊包圍過來。夏然在周身升起無數高速旋轉的氣流,一面形成防禦層,一面帶着自己往天空中飛去。趙景行的念動力強度比她要高,喬尚尤是他帶着的,兩人立刻脫離了地面上變異鼠羣的圍攻,飛進天空中黑壓壓的蜂羣裡面。
大批大批的變異蜜蜂,頓時密不透風地將他們包圍在中間,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團巨大的球狀,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嗡嗡聲響。夏然和趙景行在蜂羣的中心,四面八方全是擠得水泄不通的變異蜜蜂,萬頭攢動,幾乎看不到透進來的天光。
無數變異蜜蜂在夏然的風刃漩渦和趙景行的念動力下,被碾碎壓扁,像暴雨一般不斷地往地面上落去。但蜂羣的包圍卻不見半點稀疏,圍攻塔樓的蜂羣也被兩人吸引了一部分過來,他們每上升一米的距離,都要殺死不知道幾百幾千只的變異蜜蜂,異能精神力正在飛快地消耗下去。
蕭祈道在塔樓上,也在竭盡全力消滅變異蜂羣,幫助他們升空。兩人極其艱難地在蜂羣的層層包圍中,往高空中一點點地飛上去。
普通蜜蜂的飛行高度最多也就在幾百米,並不是能夠在高空中飛行的昆蟲,變異蜜蜂雖然能飛得高一些,但也受不了高空中稀薄的空氣和低氣壓。夏然和趙景行越往上飛,追上來的蜂羣就越少,飛行阻力也越來越小。等到兩人的高度已經距離地面兩千多米的時候,終於脫離了蜂羣的包圍,那些變異蜜蜂不再往高空中追上來,而是掉頭又轉飛回塔樓下面去了。
夏然懸浮在半空中,望着下方地面上已經變成小小一片的安陽基地,輕微地喘息着,背上全是汗水,腦袋裡面像針刺般一下一下地疼。
她的風異能用於飛行的時候,需要的精神力巨大,耐久性不是很強,在空中只能飛個十來分鐘。剛纔一邊升空一邊還要抵禦變異蜂羣的攻擊,精神力大量消耗,現在已經透支到了極限,要是剛纔變異蜂羣再不放棄的話,恐怕就飛不出去了。
趙景行是喪屍,異能等級沒法以人類的標準來計算,反正實力比夏然高出很多。但多帶了一個人,就意味着精神力的成倍消耗,現在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從高空中往下望去,地面上的情況一目瞭然。一片廣袤平原中的安陽基地,周圍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變異鼠羣,浩浩蕩蕩,果然綿延出了方圓數公里的距離。基地裡之前那顆煙霧彈的氣味還未散去,更遠的地方還有變異老鼠還在不斷地朝這邊涌來,匯聚進基地周圍的鼠羣內。
安陽基地被包圍在其中,就像是青灰色的海洋中漂浮着一葉小小的扁舟,隨時都有可能被那青灰色的浪潮給掀翻吞噬。
“留在基地裡的這些人,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夏然懸浮在空中,俯瞰着下方的安陽基地,嘆了一口氣。就連她和趙景行這樣的異能等級,從基地裡衝出來也是幾乎耗盡全力,剩下的那些人就更不用說了。
說實在的,她對這個基地的印象還不錯,蕭祈道和喬尚尤這對夫妻也是可交之人,就這樣被埋葬在變異動物的腹中,當真有些可惜。
她看了一眼趙景行抱着的喬尚尤,整個人被蕭祈道用毯子小心翼翼地裹得嚴嚴實實,也看不出有什麼反應,不知道是不是又昏迷了過去。
儘管這個女子被他們帶了出來,她那一身重傷還能被治得好,但從此以後予然一人,揹負着所愛之人爲她的犧牲與慘死,心上的重傷只怕永遠都無法癒合。
趙景行兩千多年來看過無數生離死別,感覺早就已經淡了,遙遙俯瞰着即將覆滅的安陽基地,並沒有露出什麼被觸動的表情。他大概可以算是這世界上最淡漠的無情人,唯一能夠撩起他心中波瀾的,就只有此刻站在他身邊的這個女子。
“我們走吧。”
現在他們只要降落到地面上安全的地方,然後駕車離開就可以了。夏然終於從地面的安陽基地上擡起目光,無意中瞥到遠處高空中的雲層上時,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
之前在安陽基地上空投下煙霧彈的那架金鑽王冠的直升機,竟然還懸浮在高空中,也不知道是又飛了回來,還是一直沒有飛離這裡。這架直升機的任務,大概就是要確保安陽基地徹底覆滅,所以還在高空中視察下面的情況。
夏然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架直升飛機的作用,想必不僅僅是觀察情況而已。如果安陽基地並沒有像他們預期中一樣覆滅,而是有脫離險境的趨勢,他們肯定會再次做出行動。就比如之前變異蜂羣的攻勢減弱下來的時候,直升飛機就投了一顆煙霧彈下來,吸引來變異鼠羣,並且增加蜂羣的攻擊性,再次讓基地陷入危機。
那麼,直升飛機上會不會還裝載有這種煙霧彈呢?
“我過去一趟。”
夏然對趙景行留下一句話,身形一動,藉着空中雲層的掩護,就朝着遠處那架直升飛機飛了過去。
飛到近處,就可以看見那架直升飛機裡面坐着的,果然是三個身穿金鑽王冠黑制服的人,其中一個是直升機駕駛員,另外一人正在用望遠鏡觀看下面的安陽基地。
夏然飛到直升機後面百來米距離的時候,裡面坐的第三個黑制服才發現她,直升機立刻調轉過機頭來,安裝在上面的機關槍噠噠噠對夏然掃射出一片子彈,火光四濺。
夏然輕而易舉地往上飛起避開,與此同時冰異能精神力穿透直升機機艙,直達裡面後座上的兩個黑制服體內,霎時間把他們變成了兩座長滿冰凌的人形冰雕。下一瞬間,她已經落到直升機的機身側面,以風異能咔嚓一聲卸下了駕駛座旁邊的機艙艙門。
裡面那個駕駛員剛剛掏出手槍,還沒有來得及瞄準,夏然就用氣流一把將那支手槍奪了過來,持槍對準駕駛員的眉心中間:“別亂動,否則你有幾顆腦袋都不夠我爆的。”
駕駛員驚恐地望着頂在他雙眉之間的黑洞洞槍口,兩邊眼睛幾乎都快成對眼了:“你……你要幹什麼……”
夏然掃了直升機機艙內一眼:“你們這架直升機上,是不是還有之前空投到安陽基地裡的那種黃色煙霧彈?”
“沒有……”駕駛員剛剛開口,夏然就微微一斜槍口,一槍打穿他的右邊耳朵,把半隻耳朵都給打成了稀爛,鮮血飛濺。她繼續把槍口對準他的眉心,往裡頂了頂,語調彷彿像在跟他聊天一般輕鬆愉快:“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怎麼回答。”
“有有有!”駕駛員被嚇得魂飛魄散,連耳朵上的劇痛都忘了,“……還有三顆!”
“繼續駕駛直升機,往安陽基地的北面飛。”夏然淡淡說,“我讓你什麼時候把煙霧彈投下去,你就什麼時候投下去。”
駕駛員不敢再違抗,老老實實地把直升機往安陽基地北面開去,到距離安陽基地大概兩三公里的一片荒地上空時,夏然命令他停下:“好了,可以投一顆下去了。”
一顆煙霧彈落到了荒漠裡,爆炸開來,騰起一片濃濃的黃色煙霧,那種濃烈而奇異的香味頓時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在半空中的直升機上面都能清清楚楚地聞到。
安陽基地的那座塔樓裡,這時候已經被變異老鼠攻破到了第六層,只剩下最後的二十幾個人,擠在七樓上面,死死守着僅剩的一道門。衆人的精神力和體力盡管已經透支到極限,求生意志卻不允許他們就此放棄,拼盡全力作最後的殊死搏鬥。
這最後一道千瘡百孔的門,眼看也要被鼠羣撞破的時候,外面的鼠羣卻突然停下了攻擊,尖尖的鼻子在空氣中抽動着,似乎在聞空氣中飄來的什麼味道。
有嗅覺敏銳的人立刻分辯出來,這就是之前安陽基地裡的那顆煙霧彈散佈開來的香氣。那顆煙霧彈是前一天投放下去的,雖然現在沒有風,但氣味也已經快要散得差不多了。這時候從遠處傳來一股更加濃烈而新鮮的香氣,基地裡變異鼠羣的注意力自然都被轉移了過去。
它們之前就是被這種香氣吸引到安陽基地裡來的,跟塔樓裡的人們比起來,還是這香氣的源頭對它們的吸引力更大。很快,最先聞到香氣的那些變異老鼠便出了基地,往北邊投下煙霧彈的地方跑去。
被吸引的變異老鼠越來越多,整個基地的鼠羣都在騷動,原本密密麻麻包圍在塔樓周圍的變異老鼠,也都撇下了塔樓,紛紛離開基地,猶如一大片青灰色的潮水,往北邊的那塊荒地涌動過去。
頃刻間,原本佔據了整個基地的千萬只變異老鼠已經四散一空,剩下的寥寥無幾。變異蜂羣對於這氣味似乎沒有變異老鼠那麼敏感,但是一會兒之後,也都陸陸續續飛往了北邊。
夏然再讓直升機往北飛了兩三公里,把第二顆煙霧彈投下去,繼續把變異鼠羣和蜂羣往北邊引。第三顆煙霧彈就投在了一片看過去十分柔軟的沙地上。之前她和趙景行的隊伍經過這裡前往拉瑪大沙漠的時候,西格勒告訴過他們這裡是一片面積很大的流沙地,讓他們一定要小心留意,所以她纔會把變異鼠羣往這個方向引。
果然,那些變異老鼠一到這片沙地上,很快就開始往沙子裡面陷下去。變異老鼠的體型碩大,有些比人還要重,沙層根本承受不住它們的重量。它們的腳爪雖然擅長於挖掘,但流沙是像液體一樣流動的沙子,挖掘能力在這裡根本用不上。
它們在沙中越是猛烈掙扎,就被吞噬得越快,整片沙地上到處都響起吱吱的驚慌叫聲。前面的變異老鼠被流沙吞沒,後面的老鼠不明情況,還在前赴後繼地涌上來。流沙中的鼠屍一層疊着一層,滿到沙地表層上面來,直到方圓將近千米的巨大流沙坑中全部堆滿鼠屍,徹底被填成了一片實地,後面再涌上來的老鼠都沉不下去了。
變異鼠羣的數量儘管龐大,但是被這片流沙坑吞噬了一大半之後,剩下的就稀稀落落了。流沙自然奈何不了變異蜂羣,蜂羣在這片沙地的上空停留了片刻之後,因爲根本沒有要攻擊的對象,似乎都有些暈頭暈腦,不知所措,漸漸地也開始散去。
“辛苦你了。”夏然一槍打爆了那個直升機駕駛員的腦袋,然後再開幾槍將直升機的操作錶盤全部打壞,離開直升機懸浮到半空中。失去控制的直升機在天上歪歪扭扭地飛行了一段,劃出一條巨大的弧線,一頭栽進下方的沙漠裡面,轟一聲騰起一團滾滾的火光。
安陽基地裡那些劫後餘生的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在這樣的災難中活下來,開始的時候一個個都有些呆愣愣的,還站在塔樓的頂層回不過神來。
但是,等到夏然和趙景行帶着喬尚尤飛落到安陽基地裡的時候,就看到衆人從塔樓裡面紛紛衝了出來,顧不得滿身的血污和重傷,有的喜極而泣,有的仰天長笑,有的抱頭痛哭,有的相互摟在一起又蹦又跳……
衆生百態,場面是混亂而滑稽的,但是這種原以爲山窮水盡必死無疑,最終卻在絕境之中存活下來的激動和狂喜之意,倒是很能感染人的情緒。夏然看着他們的樣子,忍不住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夏小姐!公子!”
有一個人發現了降落下來的夏然和趙景行,大喊起來。在塔樓上面的時候,所有人都透過窗戶看到了天空中直升機的情景,除了逃出去的這兩人以外,還有誰能把變異鼠羣和蜂羣引開?
衆人一窩蜂涌了過來。都說在危難中的相助,纔是最能得人心的,更何況是救命之恩。這兩人和安陽基地並無干係,跟他們也非親非故,本來可以撇下他們自己離開,卻還是救了他們。
這種感激之情沒法用語言來表達,直接撲上去來個擁抱吧,關係似乎也沒有那麼熟。只能爭先恐後地擠上來……公子就算了,那氣場讓人根本不敢靠近,但夏小姐似乎還是好一些的。於是一個個都熱淚盈眶地握着夏然的手,使勁上下搖晃,幾乎把夏然的手給搖脫臼。
這些衝在前面的人,都是年紀比較輕性子比較跳脫的。後面還有一部分人相對沉穩一點,等到這些人激動完了,纔上來鄭重地向兩人道謝。
蕭祈道站在人羣的最後面,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上來,也沒有露出多麼狂喜的樣子,只是靜靜地看着這邊。看不出多少表情的面容上,像是壓抑着什麼劇烈動盪的情緒,猶如深深潛藏在地底洶涌澎湃的暗潮。
他在塔樓頂端率領衆人殊死搏鬥,是傷勢最慘重的一個,一身浴血,臉色蒼白,然而這時候卻站立得很直很穩,根本不像是帶着滿身的重傷。彷彿只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遠處那個裹着毯子的人影上,他就能永遠像這樣站立下去,不會倒下。
夏然從趙景行手上把喬尚尤接過來,穿過人羣,朝蕭祈道走過去,把人送到他的面前。
“蕭先生,我們雖然沒有帶走你夫人,不過眼下也不需要帶走了,你自己照顧好她吧。”
蕭祈道接過那個裹在毯子裡的人,深深地埋下頭去,說不出此刻他眼中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目光,臉上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神情。那副樣子……就彷彿是自己最珍貴的一件寶物遺落了之後,在極度的絕望和痛苦之中,突然又再次失而復得。
正如能夠哭出來的悲傷都不是最深的悲傷,人在一種情緒達到頂點的時候,往往是沉默無聲的。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原本筆直挺拔的身軀,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脊背和肩膀都在不斷地起伏,幾乎站立不穩,險些軟倒到地面上去,但最終還是站住了,雙手仍然穩穩地抱着懷裡的人,動作堅定而溫柔。
過了很長很長時間,他才終於恢復了平靜,再次擡起頭來,對着夏然微微一笑。那目光真誠坦蕩,裡面並不僅僅像其他人一樣充滿感激之意,而帶着一種更深層次的東西。
那不是單純的感謝,而應該被稱作發自內心的讚賞和認可。
“夏小姐,大恩無以回報,我現在已經予然一身,沒有其他的報酬可以付給你,有的也不過是自己本身的這份人力資源而已。之前聽說你想要自己建立一個新基地,現在安陽基地千瘡百孔,不可能再住人,那麼……可否允許我們加入你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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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收了兩個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