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出現了紅龍的主題歌:《urestunviolin》(我的心是一把小提琴),女聲版本是最容易搜索到的,但我也很喜歡範宗沛的改編版本《傷心城市》,收錄在風潮唱片《意外的溫柔》專輯裡)
雖然被阿銀在電話裡拒絕了,九阿哥仍舊不死心。
過了兩天,他扯了個理由出門,直接去了胤祥當初參與地下格鬥的地方。
場子仍舊在,空蕩蕩的卻沒有人,警方雖已不打算再深挖,但從警局裡投射出的目光,仍舊是冷冷的。經營者知曉輕重,賽事也只能停下來。
九阿哥在周圍轉了兩圈,正心裡沒轍時,身後有人一拍肩膀。
回頭一看,兩個叼着菸捲、混混模樣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後,一臉不善。
“小子,想幹嘛?”其中一個冷冷道,“格鬥場暫停了,想參與的話,過了年再來吧。”
九阿哥笑了笑:“阿銀就這麼一個場子?再沒別的賺錢營生了?”
另一個混混哼了一聲:“自然是有的,只怕你不配!”
九阿哥也不生氣,他仍舊笑眯眯道:“你都不知道我的能耐,你怎麼知道我不配?”
他這麼一說,那倆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就笑起來:“阿銀先生的場子倒是還有一個,但那個嘛,因爲只招待貴賓,所以地方設置得也很嚴格,一般人,進去吃不消的!”
九阿哥一愣,仍笑道:“是麼?那麼厲害呀!我倒很有點興趣呢。這樣吧,地點告訴我。就算進去吃不消,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若是進去了,還能完好無損的出來,等拿到銀子,我給兩位小哥也分一點,如何?”
他的臉上雖然是笑笑的不當回事。但那兩個青年卻有所察覺。其中一個變得警惕起來:“你不是條子吧?”
九阿哥一愣:“條子是什麼?”
“警察。”那人解釋道,“看起來不太像,你連條子是什麼都不知道。”
九阿哥苦笑:“我從外鄉來。所以不知道條子這種詞——我怎麼可能是警察?你們認識十三麼?我是他哥哥。”
一說十三,那青年立即釋然:“難怪,看着臉有點像。十三還好麼?”
九阿哥點點頭:“受了輕傷,在家裡休養。我們缺錢,既然他不能上場。我就想來找點辦法。”
兩個青年瞭然,他們回過身去,低聲嘀咕了兩句,又有一個掏出手機。簡短地說了兩句。
“春錦裡,21號。”一個青年終於說,“晚上八點之後過去。告訴那個看門的黑人。就說是來報名的。”
九阿哥點頭道:“多謝!”
那青年卻笑笑,“別怪我沒警告你。那兒和這兒不一樣。這種低級格鬥場只是皮毛,扔給警方出出氣也無所謂。但是那兒,連警督都不會去碰。”
“也許去之前,給家人安排一下後事比較妥當。春錦裡那種地方,沒兩下子,進去了是真的會出不來哦!”另一個也陰陽怪氣地說。
九阿哥也一笑:“不好意思,我就是‘有兩下子’的那種人。”
回到家裡,九阿哥琢磨了一番,最後決定此事他誰都不告訴。
次日晚間,吃過晚飯之後,他藉口去朋友那兒有事,從家裡出來,一看手機,七點半。
九阿哥臨出門的時候,十阿哥還笑嘻嘻地問他,是去找男朋友還是去找女朋友,沒等他回答,胤祥就攔住說十哥別問了,這是隱私,不能隨便問的。
九阿哥心裡覺得好笑,同時又想起那青年的警告,雖然對方說得煞有介事,九阿哥卻不怎麼放在心上。
還能出什麼事呢?他心想,頂多像十三那樣被人打一頓,總不能真讓他致命。
坐地鐵到了城北,這邊是使館集中區,又靠近靜海路那種高級地段,地價最貴。九阿哥對這一帶不太熟,因爲這邊洋人多,而他討厭洋人,哪怕交流無礙。他始終記得大清是怎麼亡的,以及斯傑潘是個多麼噁心人的貨。
……還有,他拿人家當兄弟的安德烈,偏偏是個“四爺黨”。
此刻,九阿哥用手機查着地圖,找到了春錦裡。
他停在門牌21號的建築面前,那是個酒吧,招牌上只有一個龍飛鳳舞、浮凸閃爍的“銀”字。
想必這就是那個阿銀的巢穴了,九阿哥想。
時間還早,酒吧裡沒什麼人,一個酒保慢悠悠擦拭着酒杯,一個勤雜工在擦地板。九阿哥走進去,戴着黑領結、留着小鬍鬚的酒保斜睨了他一眼:“來早了,還沒到九點。”
九阿哥沒有回答,他四下看看,一個氣勢不善、身材高大的黑人走過來,冷冷盯着他。
想必這就是那青年提過的黑人。九阿哥立即道:“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是來報名的。”
酒保一聽這話,衝那黑人一努嘴,黑人點點頭,轉身道:“跟我來。”
他的中文很含混,不仔細聽不能聽真,九阿哥無法判斷他是漢語很差,還是口腔出了問題。
這還是九阿哥第一次和一個黑種人如此接近,對方肯定超過兩米,身形如巨塔,右邊耳朵掛着只銀耳環,鼻樑異常的扁平塌陷,上脣有很大一道傷疤。
九阿哥忽然意識到,這人是個拳擊手。
可能口齒的含混也是因爲受過傷。
……原來阿銀這麼喜歡這種互博的運動,九阿哥想,自己要去的,也許就是個地下拳擊場吧。
他們從酒吧後門出來,黑人在前方沉默地帶着路,倆人行進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裡。走到巷子盡頭,原來那兒有個通往地下的入口。
九阿哥跟着黑人沿着鐵梯往下走,他能聽見極細微的音樂,下來樓梯。黑人推開沉重的木門,悠揚的樂聲立即灌入耳朵,是歡快的小提琴。
房間很大,但人不多,一臺陳舊的自動點唱機放在角落,彩燈閃爍,正在唱《我的心是一把小提琴》。
九阿哥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這首歌。這首歌是紅龍的最愛,九阿哥不太清楚其中深意,但隱約聽說這首歌和紅龍的妻子有關……紅龍的妻子在喪屍爆發初期就死了。她被他們變成喪屍的孩子給咬傷,最終請紅龍親手結束了她的生命。
他曾經聽紅龍唱過這首歌,在那喪屍遍地的可怕環境裡,這優美的歌和周遭環境形成了鮮明差異。令九阿哥久久難忘。
此刻,在這別樣的世界。再次聽見這首歌,九阿哥沒來由的一陣傷感。
屋裡的幾個人在打桌球,煙霧繚繞,桌球撞擊的單調響聲在屋裡迴盪。牆壁上幽藍的貝殼燈不是太明亮。只有上方的白熾燈照在綠絨布和綵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有人和那黑人打招呼,叫他斯蒂夫。
“這人是誰?”那打招呼的人放下手裡的球杆。目光盯着九阿哥,“問清楚身份沒?別帶進來討厭的人。”
“他不是討厭的人。”黑人用依然含混的聲音說。“是來報名的。”
那人臉色立即有了細微的改變,九阿哥在他的眼角眉梢捕捉到了,剛纔的警惕變成某種難以名狀的同情。
黑人卻轉過身,對九阿哥說:“這兒討厭幾種人:皮條客,吸毒者,酒鬼,老人,小孩子,以及保險商人。”
九阿哥詫異:“這幾種人犯了什麼忌?”
“紅龍先生討厭這幾種人,所以老闆吩咐以上幾種都不得入內。你看起來不像皮條客。而且你身上沒有大ma的味道,手腕上沒針眼,你也不大喝酒。”
九阿哥心裡一動,卻笑道:“你怎知我不是酒鬼?”
“你或許平日喝兩杯,但不是酒鬼。”黑人說,“你沒見過真正的酒鬼,他們臉部肌肉會抽搐,眼珠渾濁。”
“也許我是個保險商人。”
“保險商人比你的話多。”黑人冷靜地說。
九阿哥攤了攤手。
黑人朝着房間的一扇門走過去:“這邊。”
九阿哥跟了過去,黑人手握着門,卻沒有立即打開,他轉頭盯着九阿哥:“你真的想參與進來?”
九阿哥點點頭:“我缺錢,而且我想見紅龍先生。”
“好吧。”黑人輕輕嘆了口氣,他推開門:“但願今晚我還能再見到你,希望你能平安出來。goodluck。”
門打開時,巨大的喧囂從裡面涌出來,九阿哥這才發覺,隔音的門板牆壁,以及外面的點唱機歌聲,都是掩蓋。
掩蓋這裡面的喧譁,慘叫,呼號,以及……狗的狂吠。
黑人沒有跟進來,九阿哥獨自向前面的入口走去,他慢慢分辨着周遭的雜音,不由皺了皺眉,爲什麼會有狗叫呢?而且還不止一隻狗……
他特別討厭狗,從小就討厭,和四阿哥那個狗狗愛好者不共戴天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源於此。
九阿哥喜歡貓。
有一羣人走過來,擁着一個傷者,那傷者頭上肩上腿上大片的鮮血,他被人扶着,嚎叫像殺豬,九阿哥莫名其妙看着這些人從他身邊經過,心想,怎麼傷成那樣?拳擊應該不至於弄出這種傷痕來……
“是來報名的?”有人在他身後問。
九阿哥慌忙轉過身,一個穿紫衣的小個子正望着他。那是個白化病人,粉色的皮膚,淡金色近乎發白的頭髮,那模樣讓九阿哥聯想到實驗室裡的白鼠。
他點點頭。那紫衣服的白化病人,旋即遞上一疊紙:“權責聲明。看完自己簽字,簽完字就可以領號上場了。”
九阿哥抓過那份聲明匆匆看了一遍,大致是說,參賽者聲明自己絕對自願,在比賽時,無論出任何事,對方都不負責,對方只提供比賽獎金。
他注意到一條:允許參賽者在比賽中有死亡的可能性。
九阿哥心想,有這麼可怕麼?
那紫色衣服的小個子看他猶豫,便又安慰道:“沒關係,一般不會出那種事,裁判會及時制止,而且都打了防疫針,不會有狂犬病的。”
九阿哥一愣:“什麼?”
紫衣的小個子指了指遠處的場子:“喏。”
九阿哥轉身,向着遠處望了望。
那是個比標準籃球場略大的場地,四周圍着鐵絲網。高處,坐着一排排的觀衆,有男有女,人聲鼎沸。
他們的目光,都盯着場子中間的人。
再看那場子中間,九阿哥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人,以及……一大羣跟在那奔跑的人身後、正狂奔着要去撕咬他的惡犬!
他忽然明白了:這不是拳擊賽,這是人和狗的鬥獸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