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城主府。
葉暝坐在樓頂邊緣,從上往下俯瞰,整個不夜城猶如一顆閃耀的寶石,明亮的燈光將整個城市照亮,雖然已是深夜,依然能夠聽到城中傳來的喧囂聲。
只是下面的熱鬧與城主府的安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兩者彷彿是存在於兩個不同的時空中。
葉暝就這麼安靜地坐着,沒有酒,沒有淚,只有血月的冰冷光芒灑在他肩上,爲他披上一層白色的朦朧光暈。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之中,葉暝的周身像是籠罩着一個無形的場,將所有進入場中的事物都凝固,凍結,一直持續到時間的盡頭。
直到一個腳步聲打破了這寧靜。
精準而機械的步伐猶如鐘錶的滴答聲,在這片死寂的空間中響起,肖雲飛踏着月色來到葉暝身後,在走到離葉暝不足一米的範圍時,他猛然止住腳步。
還未等他有所反應,一道無形的力量凌空而來,猶如一柄透明的長槍,直直地貫穿肖雲飛的胸膛,將他的身子向後擊飛,重重地轟在牆壁上。
肖雲飛全身骨骼瞬間盡碎,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雙眼中染上一抹綠意,破碎的身軀在眨眼間修復。
龐大的黑影山一般籠罩下來,由殺意所凝成的死亡陰影如同一隻大鳥,在天空張開雙翼。
一隻手死死卡住肖雲飛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扭斷他的頸骨。
肖雲飛眼中沒有半點恐懼,只是靜靜地看向前方。
巨大的陰影迅速向內收縮,化爲人形。
“爲什麼?”葉暝用冰冷的語氣問。
“你知道的。”肖雲飛用同樣的聲音回答。
葉暝手中微微加力,肖雲飛的頸骨立刻傳出輕微的碎裂聲。
“你沒猜到凰霓衣的舉動,我信了!你沒有救歐陽的辦法,我也信了!就算你拿我當餌去誘出蜀山掌教,我都可以接受!但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沒有阻止林耀天!爲什麼!”
葉暝的聲音越發凌厲,無形的殺意如同刀鋒在肖雲飛的臉上拉出數道血痕。
“如果我說,我的目的,就是讓林耀天殺死歐陽薤露呢?”
肖雲飛話音剛落,一隻拳頭便狠狠地貫穿了他的胸口。
噴出一大口綠色的血,肖雲飛完全無視自己的重傷,繼續道:“你應該知道,歐陽薤露的目的是什麼,你以爲自己能夠控制住她?錯了,以她與候選者的聯繫,輕易就能將本體重新納入體內,到時候,你難道要再殺她一次嗎?”
“你他媽的少來這一套!”葉暝怒道,“不殺她,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是的,葉暝,這一點,你我都知道!”
“胡扯,胡扯,都他媽的是胡扯!”葉暝狂怒地吼道,他緊緊捏起拳頭,只要稍稍一發力,就能將肖雲飛的身子震成碎末。
“歐陽薤露與凰霓衣意志的融合還處於初級階段,即便如此她也已經走上如此極端的道路,再假以時日,就算是你,也根本影響不了她。”肖雲飛無視死亡的威脅,繼續冷酷地道。
“我不信!”
葉暝猛然發力,將肖雲飛的身子狠狠摜在地上。
肖雲飛緩緩爬起身來,胸口大洞中,綠色的細線正在迅速生成血肉,填補破碎的軀殼。
“你還不願意承認嗎?”肖雲飛一步步逼近葉暝,他的臉湊到葉暝面前,目光猶如劍一般釘入他的瞳中。
“歐陽薤露,已經開始與候選者融合了!”
葉暝腳步踉蹌了一下,竟在肖雲飛的目光中後退了一步。
“就連我都能夠偵測得到,你身爲候選者,不可能沒有感覺。只是你一直還抱着一點期望,所以一直不願意去承認這一點。”
看着葉暝的表情,肖雲飛拋出最後的一擊。
“況且,就算是歐陽薤露自己,也早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了,不是嗎?”
這話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葉暝如遭雷擊,身子一晃,無力地靠在牆壁上。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走上的道路是什麼,所以她的內心深處也希望你能夠殺了她,在林耀天偷襲的最後一刻,她原本有機會吸納候選者躲過必殺一擊,但她選擇了放棄,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葉暝閉上眼,似乎不願去接受這個答案。
“因爲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將林耀天誘出來!”肖雲飛重重地道,“她知道以林耀天的性格,一旦沒有完全的機會就不會出手,如果不能在這裡解決林耀天,他就會屠殺更多的人,不止是一個北寒城,而是整個北寒界數十上百萬的人!爲了拯救這些生命,爲了阻止自己將要走上的黑暗道路,她選擇了用自己的生命做餌!”
葉暝的身子滑落在地上,淚水終於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他知道,肖雲飛說的是對的,歐陽薤露的心中早就深深地埋下了死的意志,她想要拯救所有人,也清楚這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那是她無法承受的代價。
她是如此的善良,以至於這善良被絕望所扭曲,走上不歸之路。可在她心底深處,依然是那個願意付出生命去拯救他人,那個希望世界能夠變得更加美好天真的少女。
在最後的抉擇中,她選擇相信葉暝,相信葉暝能夠拯救這個世界,所以她選擇放手,犧牲自己的生命將黑暗與罪孽拖入死亡。
“其實,你還有一點沒有說吧。”葉暝突然道,“不僅是爲了引誘林耀天,也是爲了蜀山掌教,如果沒有聚集足夠多的候選者,蜀山掌教或許也不會現身,爲了逼迫他,你放任了林耀天,對嗎?”
肖雲飛沉默了,在他那冰冷如機械般的目光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歉疚。
良久,他緩緩道:“是的。”
“呵……”葉暝冷笑一聲,他擺了擺手,頹然道:“滾吧。”
肖雲飛沒有動。
“行,你不走,我走。”葉暝木然地拖着身子朝外走去。
月光之下,兩人的影子越拉越遠,就在葉暝來到入口時,肖雲飛輕聲道:“對不起。”
葉暝的身子頓了一下,他頭也沒回,只是冷冷地回道:“你是應該道歉的。”
肖雲飛默默地站在月光中,只剩下身後那長長的影子陪伴着他。
轉過頭,他看着葉暝消失的身影,眼中的冰涼逐漸褪去,化爲一抹濃濃的哀傷。
“對不起,葉暝。我不是在爲已經做過的事道歉,而是……爲我將要對你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