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早上,穆長官趴被窩裡撓被單——

宋希起牀,燒了水,放好洗澡桶,看向炕頭被窩裡裝死的穆長官,微笑:“要我抱你洗澡不?”

穆允崢恨恨地撓了最後一把牀單,掙扎着起牀,軟着腿下炕爬進浴桶,想死的心都有了——是他託大了,只想着宋醫生身體大好了晚上滾牀單不用單方面被採補了冬天太冷前些日子太忙素了太久了終於可以滾一次了還有鹿血加成說不定可以多來幾發了,然後就起不來了。

宋希伸手在穆允崢結實漂亮的腹肌上摸了一把。

穆允崢呼吸頓時就亂了,抓住那隻賊手,只拿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宋希。

宋希在穆允崢臉上拍拍,說:“下次做鹿血湯別放那麼多鹿血,那麼老的公鹿,你也真敢。先洗着,我去硝狼皮。”

穆允崢洗完澡就進了廚房。

糖糕擠牛奶回來,看到明顯勞累過度還堅持下廚做飯的隊長,再瞄一眼院子里正神清氣爽處理狼皮的男神,感慨:“隊長,您一定是感動天下最美好媳婦!老賢惠了!”

穆允崢切肉的手頓了頓,想把人叫到後院談談人生,又實在腰痠腿軟覺得談不過,就給人記了一筆,然後默默地忍了。

一茬糯玉米收進來在前院堆了好大一堆,家裡三個老頭老太太扒完玉米皮又接着搓玉米粒,知道這是要做成藥酒自家用的,偏宋希潔癖又重,就沒僱短工,全都自家幹了。

上午十來點鐘,全根嬸抱着孫子李素過來串門,把孫子放地上,也坐下來幫着搓玉米。沒多久,鄭昶媽也推着孫子孫女過來了。

三個孩子還不到兩歲,走也走不穩當,說也說不利索,又沒有他們可玩的東西,就都往搓好的玉米堆上爬。爬近一點就被自家奶奶抱下去,最後一人被塞了兩根苞米骨頭拿着玩,時不時塞嘴裡啃一啃。

宋希看了一會兒,轉身進了廚房,沒多久端出三碗雞蛋羹。巴掌大的小碗,一碗一個蛋。

鄭昶媽想推辭,又實在捨不得兩個孩子,最後紅着老臉接了碗,把孫子孫女抱到一起,一點一點餵了起來。一邊喂一邊偷偷掉眼淚。兩個孩子都快兩週歲了,早就開食了,可長這麼大就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家裡有點餘糧都拿去換牛奶了,兒子和媳婦一天三頓吃地瓜土豆,吃得胃裡直反酸水,玉米麪卻一點兒都捨不得吃,要留給他們老兩口。

宋希顛着吃完蛋羹就往他身上爬的李素,說:“那幾只雞下蛋不勤,一天一個蛋供不起,隔三差五來一個還是可以的。別屈着孩子,這時候營養要是跟不上以後會長不高的。”

怕人不自在,又說:“我家裡活計多,什麼時候鄭昶閒了就過來幫個工,幾個雞蛋還是能給他閨女兒子賺出來的。”這家人人品都不錯,鄭昶又有眼力見,每回碰上鍘草都直接上手,那活計髒得很,他每次都是能躲就躲。

“要有事兒你儘管叫他,小昶別的不行,力氣還有一把。”鄭昶媽微笑着應了,心裡又是感激又是難過,卻又慶幸他們家那個傻兒子娶了個好媳婦,交了個好朋友。

中午,宋希把短工的飯食送了過去。正趕上割麥子,這次的短工不少,除了幾個在這裡做熟了的當地人和南方人,還有幾個從天暖以後就一直留在附近討生活的流民。

每人兩個饅頭一個地瓜一碗菜,那幾個流民都只吃地瓜,饅頭最多咬兩口,菜是一口都捨不得動的。有一對小兄弟,大的不過十七八歲,小的也就七八歲。哥哥拿了地瓜,又掰了半個饅頭,把剩下一個半兩合面饅頭和一飯盒菜都給了弟弟。弟弟捧着飯盒,給哥哥夾一口自己吃一口,哥哥不吃自己也不肯吃。

宋希看了片刻,端着兩個空盆叫上穆允崢回家了。

穆允崢說:“東北除了玻璃農場必須的人手,基本都南遷了。東南沿海也往內陸遷了一批人,咱們這邊還好,博海是內海,華北平原也要比長江下游那邊海拔高一些,還影響不到。”

宋希沉默一下,問:“這樣大範圍的移民,秋後怕是又要加稅了。”去年他們這邊畝產六百斤交稅一百五十斤,差不多已經是極限了,再加稅怕是要亂了。

穆允崢搖了搖頭:“不一定。”上個冬天折損的人口太多了,有很多地方都出現了絕戶村絕戶鎮,甚至還有絕戶縣。內遷的人口首先就填充了這些地方,只要今年氣候不太糟糕,有一季收成便能養活許多人了。

七月中旬一個午後,糖糕一臉興奮地把宋希從藥房拖到了院中掛着溫度計的牆邊。

三十一度,可以說是這幾年夏天最高的溫度。

所有人都高興了起來。

雖然緊接着一場雨又讓溫度降回到了二十五度左右再沒升高過,不過,總是一個好現象,哪怕這次氣溫回升短暫了一些。

媒體上把這次華北短暫的高溫報了又報,專家甚至預測了一下華北平原今年秋天的豐收前景,各地政府也加強了宣傳。效果還不錯,從冬天以來就亂起來的民心也安定了許多。

唐叔刷着網上的新聞,感慨:“希望今年有個好收成,哪怕多出來的全部加成稅呢!”天災面前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即使小宋那般能幹,護住身邊人之餘也不過能勉強照顧一下週圍方寸之地罷了。只有國家力度足夠,老百姓的日子纔有保證。像外面那些亂起來四分五裂甚至已經從世界地圖上消失的國家,天災之外,又有多少是因爲人禍!

穆允崢帶着小多進了一次山,只在山邊上轉了轉就回來了。

宋小多哼哼着在宋希腳邊趴了下來。

宋希摸摸宋小多狗腦袋,對這一人一狗的空手而歸表示理解。

山裡以前有老虎,大概是被人弄死了。來了狼羣,被剿了。前幾年的毒蛇也隨着這兩年的低溫幾乎絕跡了,野豬也輕易碰不上。

沒了威脅,進山的人就多了。

有得了閒的村民,想着好歹尋摸些東西給家中老人孩子改善下伙食。

更多的是縣城居民和還沒攢下家底的移民,再就是過來討生活的流民。

能入口的一概不放過,找不到吃食也能砍一些柴留着冬天燒火取暖。山裡凍死的樹不少,被砍光後活着的樹也遭了秧,砍樹枝,扒樹皮,要麼整棵樹砍回家。去年冬天太冷,被凍了一個冬天的人都被凍狠了嚇怕了。

糖糕說:“男神種的樹都被砍了?”

宋希不是很在意:“那年夏天雨水多,我怕有泥石流才種了樹。這幾年都不怎麼下雨,想來問題不大,等以後年景好了再種就是。總不能看着人凍死,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換得起足夠的煤。”

旁邊唐叔嘆了一口氣。

穆允崢說:“回來的時候我跟阿古拉借了馬車,等下午來電以後去磨米。”

宋希點點頭:“前兒打的麥子也曬乾了,再磨幾袋子面,好久沒吃冬小麥面了。”

穆允崢:“晚上包餃子?”

宋希點頭:“好。”

糖糕咬着手指甲瞅着他們家隊長——彙報行程徵求晚飯什麼的,隊長果真沒有最賢惠只有更賢惠!

這麼賢惠的隊長,好想娶一個!

宋希瞅了糖糕一眼,默默扭頭——好傻。

穆允崢磨米回來,糖糕跑過去幫忙搬米袋子,褲腿挽得高高的,兩隻腳輪流伸出去給他們家隊長顯擺:“新鞋,我媽做的。”

兩個阿姨跟全根嬸學着納的千層底,這是第一雙。

穆允崢冷冷地看了糖糕一眼,沉默着扛了一袋大米一袋麪粉送去廚房,然後回了東廂房,沒多久又出來,擡起腳上的短靴,語氣平淡:“鹿皮靴,照着舊軍靴做的。”

糖糕捂着胸口,覺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穆允崢扛完米袋子,居高臨下瞥了深受打擊的蠢戰友一眼,回屋,脫鞋,揉腳。

宋希:“……”記得那雙鞋有點兒小,不是一般的磨腳……

“小宋哥,小宋哥快來,村長摔了!”遠遠的,李寶田的聲音傳了過來。

宋希一驚,趕緊拿了藥箱跑了過去。

李寶田一邊跑一邊呼哧呼哧喘:“大隊部打起來了,李大柱家院牆外面種的窩瓜讓人摘了,說東北移民偷的。東北移民不認,兩下就打起來了。村長過去說和,不知道被誰搡了一把,起不來了。”

宋希狠狠皺了一下眉頭。

等給人檢查完,眉頭皺得更狠了。

村長躺在地上不能動,臉色蠟黃蠟黃的,旁邊圍着一圈人,兒孫們都嚇壞了。

宋希說:“傷着腰了,骨頭沒多大問題,不用手術。我先給推一下,能動以後擡我家去,得好好養養。寶田跑一趟,問穆長官要擔架。”

擡到半路,村長緩了過來,能說話了:“小宋,別去你家,要不找事兒的都得找你家去,麻煩。”

宋希握了握老村長的手,沒應聲,只催着人走快點兒穩當點兒。

到了大門口,老村長一手抓着擔架,死活不願意進去,見自己說不動別人,就掙扎着往下滾。村裡那幾個王八羔子沒事兒還能整事呢,他要進了小宋家門,那羣犢子肯定得找上門,少不得禍害點東西。

宋希看老村長實在不願意,說:“要不這樣吧叔,先進病房觀察兩天,完了我讓人把溫室那邊小屋收拾出來,傷筋動骨一百天,住你家裡的話太不方便了,煎碗藥等送過去都涼了。”

老村長這才鬆手點了頭。

等老村長睡下,宋希把村長家兩個兒子叫到一邊,說:“上回就跟你們說了,叔要是再不卸了村長好好養養,能不能過這個年都懸。今兒又來這一遭,可以說,一隻腳都踩進棺材了。趁這機會把擔子卸了好好養養,要是現在能調養過來,總還有個三五年。”

村長大兒子蹲下兩手捂着臉嗚嗚哭了起來,小兒子捶了一下牆,恨極了:“開春就說不幹了,都嫌年頭不好事多得罪人誰也不願意幹,糟心事又一宗一宗的,放都放不下。李大柱個牲口,我饒不了他!”

宋希嘴角抽了抽。李大柱家現在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時不時還動個手,父女倆對閨女的婆婆和大姑姐,剩下幾個要麼躲開要麼沉默要麼拉偏架。也幸好邱嬸早早離了那一家子,母子倆小日子過得不錯,還張羅着給劉金寶娶媳婦呢!

老村長進了宋希家沒多久得了信的村民就一撥撥的過來探望了,把宋希家院子好好張望了一遍,有那不自覺的,還扒着東廂房窗戶往裡看了看,要不是正房門鎖了,只怕還有人想進去好好參觀參觀再順便去後院看看。

老村長馬上就躺不住了,第二天就掙扎着讓人把他挪到溫室那邊的小屋裡去了。村長的兩個兒子輪流陪牀,兩個孫子白天也都陪着,預備有事跑腿。

宋希就把老村長的一日三餐給包了,親手做的。

全家人的目光都略微妙。

分吃了爺爺第一頓剩飯的兩個孫子臉色也略微妙——粥裡明明放了肉,爲啥一股子刷鍋水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