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大家都講完了，那最後就請林隊長髮言。”
林在山提醒道：“汪指導，你還沒發言呢。”
汪校長自嘲道：“差點把我自己忘了。我的觀點非常簡單：那就是以德服人。無論是九頭鳥的俘虜，還是那些普通人，我們都不需要動刀動槍地去殺，只要對他們多做做思想工作就可以了。”
趙衛國道：“小汪，有些人罪大惡極，還有些人是天生的敗類，這些人不殺可不行！”
“我宣揚不殺，並不是純粹因爲心慈手軟，或者怕引發他人的反撲報復，而是經過綜合考慮，感覺不殺帶來的積極效應要遠比殺多得多，是對我們無畏戰隊最爲有利的選項。”
“汪指導，你倒是跟我們講講不殺的積極效應有哪些？”
汪校長事先已經整理好思路，他侃侃而談道：“殺的好處主要有三點：第一，我們的仇恨心理暫時得到宣泄，有助於恢復羣體心理平衡；第二，短時期內對壞人形成一種威懾，使他們對我們望而生畏；三、暫時明顯地削弱了敵人的力量和外城的一些不安定因素。”
衆人都點點頭。
“但是殺也有很多壞處：首先，殺並不是上策，我們此次選擇殺，會對之後所有的選擇產生示範效應，以後大家都會按照慣性本能地去殺。長此以往，且不說末世有沒有足夠的壞人供我們殺戮，單單是由此造成的倖存者人口銳減又要到什麼年代才能恢復？”
汪校長接着說道：“其次，殺人並不能提升我們的人生境界，所謂以殺止殺、殺人證道都是些鬼扯的胡話，就像九頭鳥的那個蝙蝠所宣揚的賤民理論一樣，是沒有德性的人爲自己的暴力和無能所做的一種美化。在戰場上殺人也就算了，在戰場下，在對方已經失去威脅的時候還要殺戮對方，這得需要付出多麼大的道德成本呀！我們無畏戰隊如果總是將殺戮作爲對敵甚至是對待平民的手段，那我們與九頭鳥又有何區別？我們又有何臉面自稱正義一方從而可以堂而皇之地處死他人？這種事情幹多了，我們會落個什麼名聲？在新省城之外那些不熟悉我們的倖存者如果聽到了我們連殺兩三百個手無寸鐵之人的時候，又會如何看待我們？你們認爲他們會簞食壺漿、夾道歡迎我們嗎？”
“第三，我們選擇殺，必然會從反面激勵九頭鳥等勢力內部更加團結，抗擊我們的決心更加不可動搖，特委會也會加劇對我們的警惕和疑心。這對我們無畏戰隊的發展、壯大又有什麼好處呢？”
汪校長小結道：“這是殺的好處與壞處。至於不殺，我先分析一下壞處：首先，這樣做可能令我們內部一些人感覺不滿、不安，甚至處置不好有可能導致分歧、猜疑、矛盾。其次，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選擇不殺會給壞人一個暗示，顯得我們非常軟弱，無論誰、無論在何種程度上殘虐我們無畏戰隊的人都不會承受消極後果，甚至壓根就不會受到懲罰，最差也可以保全性命。這很容易激發更多的壞人來與我們作對。第三，如果不殺的話，那無論養着他們還是放了他們，都是一個後續麻煩很多的問題。以上是不殺的主要壞處。”
汪校長進一步論析道：“雖然不殺有很多壞處，但是相對於受益來講，則是完全可以接受甚至是忽略不計的。首先，選擇不殺保持了我們在道義上的優勢和文明社會尊重生命這一基本準則，這對於剋制末世造成的心理扭曲和道德淪喪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基石。”
林在山聽到這裡頻頻點頭。
汪校長繼續論道：“其次，選擇不殺並不等於對這些人毫無作爲，我們在保全其性命的前提下，可以從他們口中套取有用的情報、知識、技能，可以強制和激勵他們進行勞動生產，創造財富，改善外城的生活設施，提高我們的生活水平；用他們的例子來感化那些不理解我們和敵視我們的人；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強制他們爲更高尚的事業而犧牲。不管怎樣，活人的價值總是高於死人的吧？我們都是有文化、有思想的人，難道讓別人有價值的活着比使他無尊嚴的死去更難令我們接受嗎？”
“第三，選擇不殺也是我們人類作爲一個種羣維持生存的需要。我們人類要想能夠在殘酷的末世生存、發展下去，一個基本前提是必須擁有足夠多數量的人口。沒有足夠大的人口基數，也就無法產生多樣化、複雜化的社會分工，就不可能實現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
林在山插話道：“聽汪指導說到這裡，我要友情提醒大家：西南諸省的倖存者除了南部的滇城之外，基本上都已經雲集到新省城了。話句話說，末世前上億的人口如今只剩下這一千多號人了。”
汪校長接着林在山的話頭道：“林隊長說得正中要害！我們一億多人只剩下一千多了，還要再殺兩三百，請問那將是一個什麼概念？我們在提起屠刀的時候就沒想過身邊的活人越來越少，大街上越來越冷清嗎？就沒想過，在目前人口稀少而且性別比例嚴重失衡的情況下，我們已經基本註定是要滅絕了嗎？在人類都快要滅絕的時候，我們居然還在想着快意恩仇、龍傲天下，難道不覺着很膚淺、幼稚和無腦嗎？”
汪校長這通連番發問跑出來，會場頓時又炸了鍋，衆人都熱切地議論起來，就連剛纔還在玩遊戲的智羊羊也放下手機，專心地聽着。
孫警長用大喇叭提醒道：“請大家安靜，下面由林隊長來就這件事發言！”
衆人都擡起頭注視着林在山，幾乎人人都明白，林在山的發言意味着對這個引人爭議的話題的最終定調了。
林在山起身道：“大家的發言和討論非常熱烈，出了很多真知灼見，對我啓發很大。我下面的發言在很大程度上借鑑了大家的思想。”
林在山提高音量說道：“我認爲我們無畏戰隊在處理各種事務的時候要經常問一問自己一下幾個問題：第一，我們的根本宗旨和使命是什麼？第二，怎樣做才最有助於保持和重建人類文明？第三，在如此嚴酷的末世環境下，我們怎樣才能實現資源的最優化利用和整體利益的最大化？我不妨把這三個問題稱作‘末世生存三問’。這三問是我們每一個在末世生存，尤其是希望人類早日走出末世的人們都必須時時要考慮的。”
衆人都點頭稱讚，汪校長更是有心人，立即拿出手機將這“末世生存三問”讓林夫子記在備忘錄裡。
林在山接着說道：“如果大家認可這‘末世生存三問’的話，那麼在如何處置人員的問題上就有了參考的標準。首先第一問：我們的根本宗旨和使命是搜救、團結和帶領倖存者重建文明、走出末世。簡單殺掉這些倖存者顯然是違背宗旨和使命的，我們要把他們當成可以團結的對象來對待，至少也要給他們一個機會爭取一下。”
“第二問：怎樣做才最有助於保持和重建人類文明。剛纔汪校長已經提出一個非常基本的問題，那就是人口問題。爲了人類種羣的延續，我們不能再自相殘殺了。當然，有些人是已經壞到骨子裡頭了，讓這些人逍遙自在地活着將是對其他善良人們生命安全的重要威脅，所以我們必須採取相應措施，必要的時候除掉這些害羣之馬。”
“至於第三問：我們怎樣才能實現資源的最優化利用和整體利益的最大化。我想剛纔汪指導、孫副隊長等已經給出了很好的建議，說得直白一點，就是儘可能讓更多的人活着，然後發揮他們的價值。”
林在山環視了一下與會衆人，總結道：“以上是我關於處置這些人員的基本立場。”
汪校長大聲道：“我們的幾個重要代表都已經發言完畢，下面休會10分鐘，大家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自由交流和討論。並將自己的觀點用手機講給‘林夫子’app進行記錄和統計處理。沒有手機的可以借用他人。10分鐘後我們準時復會！”
林在山、汪校長、孫警長三人利用休會時間碰在一起交換意見。
“看來我們三人的基本意見是一致的。”林在山道，“孫警長，我剛纔阻止你進一步發言是不想讓你透露具體的戰術思想，希望你能諒解。”
“你這個妖孽！”孫警長嘿嘿一笑道：“快告訴我你有什麼妙計？”
“不是一條妙計，而是一籃子計劃。時間有限，我這裡暫時保密。”林在山又轉向汪校長：“您認爲這批人都能通過思想道德工作來感化和爲我們所用嗎？”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只要人心是肉長的，而且智力正常，我就有把握憑這條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他們。”汪校長信心滿滿地答道。
“好，那我就心裡有數了。”
這時秦歡暢拉着智羊羊、張三衡二人一起來找林在山詢問具體處理意見。
“林隊長，我本來是主張嚴懲的，可是剛纔聽了你們幾位的發言後，我又有些遲疑。從我內心感受來講，我是絕對希望以最殘酷的方式處死那些暴徒、懲罰那些市井小人，可是理智告訴我，你們的主張更合理。我該怎麼選擇？”
林在山道：“開這個會議，本身就是要匯聚民意。你們只管按照自己的理解進行，不用總是考慮我的意見。”
“但是萬一我們做出了錯誤選擇呢？”
“沒有什麼立場先在地就是絕對正確的。正確與錯誤不是純粹的一種邏輯或者名相上的分別，而是需要一個漫長的歷史、因果鏈條作爲參照座標，還需要一大套複雜的社會體系來支撐——纔會有正確與錯誤的區別。”
“林隊長，你說得太玄乎，我還是不清楚。”
張三衡見狀，把秦歡暢拉到一邊，悄聲道：“我的親姐姐，你不清楚，我告訴你怎麼做。”
“怎麼做？如果你對自己的判斷感到不夠自信的話，這本身就說明你的判斷不夠完善——在這種情況下，你只要選擇信任老大就行了。老大是天神下凡，在大是大非上是不會錯的。”
“什麼天神下凡！你這個只知道揣測上意的馬屁精，知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捧殺林隊長的？”
“我不管那麼多，我就認準一條：老大永遠是對的！”
“懶得理你！”
很快衆人復會。汪校長大聲道：“大家都已經讓林夫子記錄了自己的意見。下面請林夫子報告意見彙總統計結果。”
林夫子用合成語音播報道：“主張處死俘虜中罪大惡極者25人，佔比284%；主張善待俘虜者也是25人，佔比284%；主張殺死所有俘虜者有14人，佔比159%；主張將俘虜致殘使其失去戰鬥能力者有12人，其中1人主張對他們進行閹割處理。”
衆人聽到最後一條結果鬨堂大笑。
趙衛國逗趣道：“這個意見好，怎麼前面不早點說？”
“前面要是說了，大家都選這一項，我們豈不是等於成了禁宮大院？”馬出傑道。
林夫子接着播報另外一個統計結果：“對於另一批人員，與會人員中主張溫和處置者有36人，佔比409%；主張採用嚴厲手段懲罰但是並不傷其性命者有22人，佔比25%；主張驅逐出境或者任其自生自滅者有15人，佔比170%；主張處死其中部分人員者有10人，佔比114%；主張處死所有這批人者有5人，佔據剩餘比例。統計結果報告完畢。”
汪校長道：“統計結果已經出來，請林隊長做出最後決定。我再次聲明：林隊長肯定會最大限度參考統計結果也就是大家的意見作出決定；但是他也有可能基於自己的判斷作出另外的決定——如果是這種情況，請大家務必保持組織和紀律性。林隊長是我們無畏戰隊的最高首腦，他的正式意見就是我們無畏戰隊的正式意見。大家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林在山再次起身，莊重地說道：“依據前面的討論發言和現在的統計結果，在人員處理問題上我做出如下決定：首先，對九頭鳥的俘虜，我們本着區別對待的原則，公開處死罪大惡極的金雕、紅隼，其餘俘虜進行思想道德教育和勞動改造。其次，對那些在外城事件中投向九頭鳥的其他戰隊成員和平民，我們採用溫和處置策略，用一系列舉措將他們區別和分化：表現較好的，我們給予他們更多的福利保障，以更友好的態度對待他們；反之則拒絕他們獲取福利保障，疏遠和驅逐他們；表現惡劣者，可以直接採取強制措施，甚至是擊斃。另外，我要特別強調一條具體原則：現在是末世，生存處境艱難，我們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人幹着危害他人和集體的事情、欺壓良善，還能逍遙法外，也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藉口坐享其成、不勞而獲！”
衆人齊聲鼓掌叫好！
“好，今天的大會到此爲止。下面請各崗位負責人留下來，聽林隊長佈置具體工作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