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哨放行後,陸櫻和江誠開車進了江家大門,但實際上之於兩人來說他們也只是初出進了海銘市而已。
這會兒正是江家的晚餐時間,忙碌了一下午的人們都已經飢腸轆轆,身體迫切需要食物的補給。如火的夕陽下,就只見一批又一批的人涌向固定的配餐點。
如今這個以‘江家’命名的安全區共收納了有不下十萬的常住人口,在江大少江志恆的協調安排下,‘江家’暫時還是以大力發展農業包括種植業和畜牧業爲主,只是在此前提下分流出少量的技術工種開展工業方向的延展。
衆所周知,在食物物資方面‘江家’早已能夠做到自給自足,甚至在近一年已經出現富餘的現象。不過,江志恆並沒有因此放寬‘江家’在各項物資配給上的絕對話語權,這也就是說,舉凡‘江家’境內的物資,無論是田裡的莊稼還是圈裡的豬羊,哪怕是一粒穀子一根羊毛,它們都全權歸露綿山江家所有,而非它們的種植者、飼養人。
這麼明顯的不公平,或許在初期還不會引起多少人的重視,然而伴隨着人們的日子一天天變好,其中的矛盾便日益突出。就在最近這一個月裡,‘江家’安全區內就已經發生了數次小規模衝突,起因各異卻多多少少都圍繞着物資的分配和所有權問題。
是啊,末世的三年江家給了這裡所有人庇護,是啊,人該懂得感恩……但是這三年來,他們並非毫無付出就接受江家的庇護,他們有的付出了勞動,有的付出了技術,有的付出了知識,更有甚者付出了生命。所有的這一切付出與他們的所得比對,無論如何也該夠了吧!所以,憑什麼他們養的雞鴨,他們種的糧食,他們勤勤懇懇開墾的荒地,都必須一點兒不留的上交給江家,憑什麼!?
私下裡,已經有不少人悄悄的把安全區的名字改稱爲‘海銘’,在他們心裡江家依舊是那個固若金湯的江家,依舊值得人敬畏,而這偌大的海銘卻包括但不限於江家。
顯然,在江家江志恆如此高壓盤剝的管理下,激化出這樣的矛盾在所難免。或許也是因爲江志恆重活一世,覺得上一世自己錯失太多,所以到了這一世纔會緊抓着不放,而完全的忽略他自己能不能抓得住。
當然,此時此刻纔剛回到海銘的陸櫻和江誠二人還並不清楚這其中的細枝末節。
因爲路上往來的行人不少,汽車只得放慢速度緩緩前行。
三年過去,整個海銘市的變化着實不小。當初混亂的滿是廢棄汽車與死屍的街道,如今早已被清掃乾淨。街道兩旁,原本種有林道樹和綠化花圃的地方都被翻整重新種上了可供人實用的菜蔬。盛夏季節,正是菜蔬長勢正旺的時候,一眼望出去綠油油一片一片的倒也喜人。大部分民居主宅都被保留了下來,而那些在文明時代象徵着繁華的商業大樓卻空置着,裡面的各種用具都被搬光了,看着空蕩蕩的。
“能在這裡過日子倒也算安逸。”陸櫻喃喃了一句。
江誠不可置否的哼笑了一聲,說:“看來江志恆還有那麼點本事。”
兩人正說着話,卻聽不遠處的一個配餐點傳來一陣喧囂。
也沒多做遲疑,江誠猛地一打方向盤便朝着那個方向開了過去。
西街配餐點外,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子被數名身着統一制服的‘制服男’兇狠的摜倒在地,肆意踢打。在他們的不遠處,一位穿着寬鬆連衣裙的年輕女人滿面淚痕,她張着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始終不敢出聲,接收到黝黑男子制止的視線,更是強忍着一步都沒有朝前面混亂的圈子裡走。年輕女人深蹙着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看向人羣中黝黑男子的眼裡滿是擔憂,隔着薄薄的連衣裙布料,她輕撫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終究咬牙選擇了忍耐。
陸櫻和江誠透過車窗看着這一幕,把男人的憤怒和女人的隱忍都看在眼裡。雖然暫時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從男人和女人的表現上來看,他們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作奸犯科的人。
幾番踢打過後,‘制服男們’像是撒夠了氣的,打算收手,卻不料圍觀的人羣裡突然衝出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漢子,逮着爲首的‘制服男’就是一記老拳,直把對方打得口鼻流血,牙都一下掉了兩顆。
“多要顆雞蛋咋啦,你們江家別欺人太甚!”中年漢子怒罵一聲,又是一拳打了過去。
本該就此了結的一件事,這下子徹底鬧開了。
像是被那中年漢子的話給刺激到了,圍觀的一些人熱血上頭也參與其中,一場混戰就此打響。
江誠感慨似的輕嘆一聲,“我們都錯了,”他說,“江家眼下只怕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安逸,不對,是連表面上都難以維持了,內裡只怕早就瘀爛了。你留在車裡,我下去幫一把。”
“嗯,你去吧!”陸櫻點了點頭,她早就瞭解,江誠只是外表看着冷漠,其實內裡有那麼點熱心腸的意思。
混戰中,兩名始作俑者卻都在極力的避戰,大概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黝黑男子經受一番踢打受傷不輕,年輕女人既要攙扶着他又要避開旁人時不時的衝撞,行動起來委實不便。好不容易一步一挪的就要退出混戰圈子了,卻在這時迎頭一人也不知是自己沒站穩還是被人推搡所致,直挺挺就衝着兩人撞了過來。
年輕女人倒是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危情想要閃避,卻無奈身邊還拖着一個傷者,非但難以閃避,還因爲太過着急,腳下一崴,整個斜刺着就要摔倒。
“啊!”年輕女人驚叫一聲,臉色慘白,忙護住自己的肚腹。黝黑男子也下意識的想要在跌下去時給她做肉墊。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兩人唯覺肩膀一緊,然後整個人就被提拉了起來,肩膀隨即也被鬆開了。
撫摸着小腹驚魂未定之餘,年輕女人斜眼看去,卻只見一道殘影,來人的速度極快,她連對方的面目都未曾看清,對方已然被人羣淹沒。
“沒事吧?”黝黑男子擔憂的上下打量自己的妻子。
妻子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和孩子都沒事,看向丈夫親腫臉龐時的眼神裡卻溢滿愧疚。前些日子意識到自己生理期推遲了已有兩月有餘,找臨近略懂中醫醫理的老爺子一瞧,果真是懷孕了。欣喜肯定是有的,但她卻也免不了擔憂,她和丈夫兩個人在文明時代都是做辦公室的,以兩人那時的生活條件,養個孩子綽綽有餘,可這孩子早不來晚不來卻挑了這麼個時候,讓她不忍心不要它又擔心照顧不好它。
懷孕了營養就得跟上去,光是吃江家配餐點分配的粗雜糧肯定不行,兩人都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術,在江家做的也就是最普通的務農那點事,按照江家的規矩他們每天能得的也就是最簡單僅僅能填飽肚子的三餐。所以,她丈夫今天就想跟‘配餐的師傅’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每餐多給他們一個雞蛋,好賴也能給孩子補點營養。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向好脾氣好說話的丈夫竟然也會跟人紅臉,一言不合便動起了手來。
丈夫很快就冷靜下來,也不還手,任打任罵,就想事情能就此揭過,誰曾想最後竟然會變成這樣。
“剛纔……”妻子想到剛纔掠過眼角的那道殘影。
丈夫衝她擺擺手又指了指遠處已經依稀能窺見的帶有江家巡邏隊標誌的汽車隊,說:“我們得趕快走,事情變成這樣已經不是我們的事了,江大少最痛恨的就是聚衆鬧事,牽連進去只怕會被感觸安全區。”
妻子聞言‘啊’了一聲;“我們,我們不會被牽連進去?”畢竟這事是因他們兩人而起啊。
“我沒還手,很多人都可以爲我作證,應該不會……先不管這些,我們還是趕緊走吧!”眼見車隊越來越近,丈夫的語氣不免焦急起來。
陸櫻看着夫妻兩儘可能的避着人鬼祟的拐進旁邊的巷子,很快便不見了蹤影,眉心幾不可見的蹙了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