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四個人

聽了謝藍玉的話, 那女人並沒有回頭,兀自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往樓上走,嘴裡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是嗎?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可能是因爲我的傘很大, 將我完全遮住了吧……”

這樣的風雨天, 即便是傘再大, 也不可能一點兒都不將身上打溼。何況她的旗袍那樣長, 幾乎遮住了腳面。怎麼可能完全不溼?她這話, 說得實在是太敷衍了。

女人上了二樓,向着四周掃視了一眼,伸手握住謝藍玉對面房間的門把, 笑道:“我就住你對面吧,也好有個照應。”

其實, 我希望你離我遠一些……心裡這般想着, 謝藍玉正要開口說話, 那邊紅旗袍女人已經打開房門走了進去。道了聲晚安之後,關上了門。

謝藍玉站在樓道上, 看着對面緊閉的房門,心裡打着鼓。

雨夜突如其來的,像是從老式畫報裡面走出來的女子,給這個本就令人感覺詭譎的老舊旅館,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

聯繫不上系統77, 也召喚不出自己的最大倚仗南瓜車。現在, 她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得虧這段時間見識得多了, 心臟也鍛鍊得強大起來。換了從前, 估計她已經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她就是這樣一個慫慫的普通人, 一點兒也不強大。

謝藍玉深深呼吸了幾口帶着木料和皮草氣息的潮溼空氣,正要回自己的房間。忽然, 敲門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這回又會是誰?

與其跟這樣一個奇怪的女人在深山的雨夜相處,倒不如,多增加幾個人,膽子倒還能更大一些……

這般想着,謝藍玉回到大廳裡,打開了門。漆黑的雨幕背景中,站着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低着頭,穿着一件白色揹帶裙,手裡緊緊的抱着一個破舊的洋娃娃。

“小妹妹,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家大人呢?”看到是個小孩子獨自在門外,謝藍玉不禁感到很是奇怪。

“我走丟了……”小女孩擡起頭看向謝藍玉,一雙漆黑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能夠倒映出人影來。因爲眼睛太大,越發顯得一張蒼白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她渾身都溼透了,滴水的黑髮緊緊的貼在了腦袋上,看起來又狼狽又可憐。

見此情景,謝藍玉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側身讓她進來。

小女孩穿着一雙白色的小皮鞋,一路在地毯上留下水漬,跟着謝藍玉上了樓。

“謝謝姐姐……”小女孩對着謝藍玉道了謝之後,走到紅旗袍女人旁邊的那扇門前,握住把手打開了門。謝藍玉本來打算叮囑她幾句話,卻沒料到她很快就關上了門。讓謝藍玉想說的話,只得嚥了回去。

一個個,都古里古怪的。照理說跟父母走丟了不是會很害怕很需要人陪伴嗎?怎麼她好像迫不及待要一個人獨處似的?真的沒問題嗎……

謝藍玉打開自己的房門邁步走了進去,卻在這時,聽到身後的門打開了。她轉過身去,看到對面的房間裡,紅旗袍女人站在黑暗裡,靜靜的看着自己。那衣裳紅得像是鮮血一般,令人很是不安。

“你怎麼不開燈?”謝藍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

“我喜歡黑暗,你呢?”那女人回答道。走廊上的燈光照亮了她下半部分的面容,嘴脣殷紅如血,像是剛吃了人似的。之前,她的嘴脣似乎還沒有這樣的紅。

“我、我喜歡亮一點……”謝藍玉看着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心裡感到有些害怕了。

“亮一點?”那女人微笑起來,脣角彎彎,開口說道:“從前我的世界,一直很亮。大燈、小燈、彩燈、各種各樣的燈整夜整夜的亮着。見得多了,就不喜歡了。音樂也是,不斷的整夜響着,聽得人想吐。摟摟抱抱,搖來搖去,忍着噁心陪着笑……”說着,她舉起兩隻手來,一手搭在虛無的人的肩膀上,一手做出摟腰的動作來。看起來,是跳交際舞的動作。她一邊哼着歌,一邊慢慢的搖晃起來,非常的嫵媚,又顯得極爲詭異。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春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歌曲名玫瑰玫瑰我愛你)她微微有些沙啞的歌聲迴響在走廊裡,久久不絕。謝藍玉看着她,彷彿看到了舊時繁華夜場裡面的交際花,在屬於她的舞場裡,嬌笑舞動,豔光四射。眼底,卻透着滄桑和寂寥。水晶燈燦爛奪目,高腳酒杯裡面的香檳與水晶燈是同一種顏色。舞臺上歌女露出雪白的腿,旁邊吹薩克斯風的男人看直了眼。底下的人成雙成對,旋轉,舞動,醉眼朦朧……

謝藍玉努力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這才注意到對面女人的臉越來越令人不寒而慄了。她的臉春雪一樣的白,她的頭髮墨汁一樣的黑,她的嘴脣鮮血一樣的紅。越看,越不像是活人。

正心驚膽寒間,敲門的聲音,第三次響了起來。謝藍玉忙道:“我下去看看是誰來了……”一邊說着,一邊逃也似的跑下樓去。陳舊的木樓梯被踩的尖叫起來,在黯黑的雨夜裡聽起來分外淒厲。

喘息着打開門,門外,是一張令人感到極其安心的臉。一米八多的俊朗陽光的大小夥子,穿着藍色登山裝揹着揹包,一身都是雨水。看見門開了,他笑得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聲音裡也透着一股爽朗的感覺:“你好,我是這裡的遊客。外面雨下得實在太大了,好不容易纔找到這裡……我可以進來嗎?”

與對方的眼睛對視上,謝藍玉微微一愣,半晌沒有開言。那個瞬間,她幾乎以爲,自己又看到了穆子歸,或是柳隨意。儘管,這三個男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定了定神,謝藍玉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應該就是自己這一次的任務目標了。

那麼問題來了,看起來這樣開朗陽光的人,是怎麼毀滅世界的呢?而且,現在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看起來,並沒有喪屍的存在啊……

可惜聯繫不上系統77,要不然,這些疑問,就可以得到解答了。

謝藍玉正思忖着,外面風雨又大了起來。雨水藉着風勢,瘋狂的侵襲過來,直撲到謝藍玉的臉上,冰冷刺痛的感覺讓她清醒過來。再一看,門外人大小夥子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呢,一身都被雨水給打溼完了。見她看過來,又露出一個微帶討好意味的笑:“要是沒房間了,我在沙發上坐一宿也可以,不會麻煩你的……”

謝藍玉見狀連忙讓人進來,嘴裡將自己的身份和旅館的事情又講了一遍。說完,見那人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也是旅客啊。你好,我叫董瀚,浩瀚的瀚。”說着,伸出手來,又笑得露出了八顆乾淨雪白的牙齒,讓人頓生好感。

謝藍玉愣了一下,隨即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說道:“你好,我叫謝藍玉,藍色的玉石那個藍玉。”

“好名字。”

“你也一樣。”

兩人一邊閒聊着一邊走上了樓梯,來到走廊上之後,謝藍玉看到自己房間對面的門已經關上了。也不知道那個紅旗袍女人,是不是還在一片漆黑裡哼着歌兒,慢慢搖晃着。

一想到那個畫面,謝藍玉就覺得膽寒。於是她對董瀚說道:“請問,你能不能就住在我旁邊這個房間裡?”

董瀚聞言,連原因都沒有問,就爽快的答應下來了。見他推開那扇房門邁步走了進去,謝藍玉不禁鬆了一口氣,覺得膽子大了一些。

現在看來,紅旗袍女人和小女孩都有些不大正常。董瀚,算是最正常最可依靠的一個人了。想到有這樣一個人住在自己旁邊的房間裡,謝藍玉的心情就變得輕鬆許多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謝藍玉頓感睏意襲來,一頭倒在牀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她依稀聽到,門外走廊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似乎是有誰在嘟嘟囔囔的,可是完全聽不出來說的是什麼。模糊間一張五官滲血的看不出男女的臉陡然在面前出現,驚得她陡然醒了過來。清醒之後她聽到走廊上真的有聲音傳來,原來,不是她在做夢。

謝藍玉起身走到門口,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側耳細聽外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像是那個小女孩的聲音:“……不要打我,好痛……媽媽救我,救救我……”

聽清楚之後,謝藍玉忍不住將門打開,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卻見那穿着白色揹帶裙的小女孩正在走道上,低着頭緩緩的走來走去,嘴裡嘟囔着那些話語。那原本被她緊緊抱在手裡的破舊洋娃娃被她抓住一隻腳在地上拖行着,睜着一雙沒有感情的大眼睛,看向探出頭來的謝藍玉。

這場景,真是詭異極了。配上外面不斷傳來的風雨聲,更加顯得瘮人。

莫非,這小女孩是夢遊了嗎?

聽說看到夢遊的人,不能隨便叫醒對方。否則,可能會將人給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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