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謙王不由的多看了他兩眼,“佟大少爺此話當真?”
佟嵩渾身一顫,但事已至此,已無迴旋的餘地,只能硬着頭皮應下,“草民雖然是一介商賈,但祖上也出過幾位朝廷的肱骨之臣,作爲他們的後代,經商誠信經營,說話自然也是一言九鼎。”
性格古板的李承尚,聽了這話,低頭看了眼手上賬本那一串漏稅的數字,嘴角抽搐,這人睜眼說瞎話,他家算誠信經營,那這天下便沒有奸商了!
謙王聞言,心裡不會多糾結,他是紈絝,紈絝是最不拘小節的,達到目的纔是他的目的。
他笑得開懷,“哈哈,佟大少爺此話聽了讓人心生愉悅,識時務者爲俊傑,果然佟家傳承百年不是沒有道理的,繼承人少年英才,膽識過人,聰慧睿智啊!”
得到佟家的保證,今日的這番努力沒有白費,也不枉他縱容王妃胡鬧一番。
事情到了如今這種地步,婁、陳兩個老爺子,心裡懊惱讓佟家搶先一步在謙王爺面前表了功。
果然,年輕就是好,連反應速度都是他們這些老頭子比之不及的存在。
他們見謙王和王妃都看向他們,兩人從容不迫地向前一步,“王爺,我們婁、陳兩家也願意補齊稅款。以後,謙王府在嶺南的政令,我們兩家都會遵從,不敢違抗。”
“好!”謙王頷首,欣慰的笑了,“你們都是我們大禹朝的良心商家,忠肝義膽,一心爲大禹朝的繁榮貢獻自己的力量,本王心裡很欣慰。”
“王爺謬讚,草民心裡慚愧。”
謙王站起身踱步,圍着三人轉了一圈,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好樣的,建設嶺南少不了你們這樣忠貞義膽的臣民!”
三人哪受過如此待遇,惶恐的彎下腰。
謙王轉過身大喊一聲:“老大!”
李承尚默契的將手中各家欠款賬單分發到他們手中,“各位,欠銀你們再確認一遍,如準確無誤,你們就畫押。”
謙王在他們畫完押後,開口催促道:“你們三家在嶺南經營百年,相信這點銀子不過九牛一毛。這樣吧,本王給你們限制個時間,儘早交上來。”
說着,他眼角餘光瞥見發呆的夏婧,“王妃,您覺得他們什麼時間上交爲好?”
夏婧定了定神,掃了一圈衆人,“當然是越快越好,就限定在今日下衙前吧。”
謙王轉過頭,和藹的笑問三人:“三位,王妃定的時間,可有問題?”
已經決定補繳,什麼時候都一樣,三位當家人皆搖了搖頭:“沒問題。”
事情處理妥當,三位正準備告辭說回去籌銀子。
謙王笑眯眯的道:“着啥急,這點小事讓小廝跑一趟就行,三位難得上門,本王豈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酒菜還沒有上桌,三位怎能離開。”
此話一出,三人心裡同時咯噔一下,這還沒完沒了是吧?
損失一大筆銀子,佟婁陳三人都巴不得飛出府衙,越早離開越好,他們沒有和謙王打過交道,不知這人的深淺,真不想和他有過多的交往。
夏婧神助攻,“王爺說的有理,三位第一次來王府做客,豈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說着,她便讓丫鬟去安排酒席。
“聚會以後多的是機會。”佟嵩心有不甘,最後掙扎道。
夏婧無視他們的強顏歡笑,笑着向他們解釋:“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們王爺的脾氣,以前在京城吧,他就喜歡以酒會友,邀請一幫皇親勳貴來府裡喝酒,用他的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換句話說,就是他太好客!”
佟嵩扯了下嘴角,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離開就是掃了謙王的臉面,只能硬着頭皮留下來吧。
王府的五個兒子兩個成年孫子雖知道這是做戲,但心裡還是驚歎夏婧瞎編能力,什麼時候她如此寬容謙王了?
三家的小廝辦事效率不錯,在酒宴進行到一半時,他們將補繳的銀子運了過來。
爲什麼佟婁陳三家不交銀票,謙王爺說了,他就俗人一個,一生只喜歡銀錠金錠,銀票這東西揣在懷裡沒真實感。
每家只查了五年內的賬本,五年每家補繳了五六萬兩白銀,銀子對於他們這些世家來說不少,但撐不住謙王只要銀錠啊。
那可是真金白銀,三位邊喝酒邊肉疼,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兩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謙王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喝了口茶漱了漱口,纔開口道:“既然大家吃飽喝足了,衙門的賬房也將賬本算清楚了,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佟嵩、婁老爺和陳老爺心裡一驚,怎麼又來了賬本?
剛纔不是已經補交了欠款?
夏婧欣賞着他們驚疑不定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譏笑,這三家在嶺南搜刮這麼多年的民脂民膏,豈會交點欠款就放過他們?
佟、婁、陳三家是嶺南巨頭,在嶺南的影響力無與倫比,今日輕易放過他們,他日他們就敢變本加厲的盤剝百姓。
謙王府抓住這次機會,不刮一層血肉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阿奴出了水榭,不一會兒就帶着兩個賬房走了進來。
謙王接過呈上來的賬本,隨意翻了翻便傳給坐在旁邊的夏婧,“王妃幫忙查看一下,看下數字有沒有出錯。”
在夏婧接過賬本翻看之際,謙王對佟嵩、婁老爺和陳老爺炫耀道:“你們別看王妃是女流之輩,對於算術可以說是精通,心算非常厲害,所有的賬目在她眼裡就是一些數字,賬本翻完賬目就算清楚了。”
佟嵩、婁老爺和陳老爺現在顧不上王妃算賬如何,他們此時的目光就黏在了夏婧手中的賬本上,心裡既忐忑又驚又怒,不知這幾本賬本又是什麼要命的爛賬?
夏婧翻看過的賬本交給謙王,“王爺,賬目沒有問題。”
“哈哈,本王的王妃就是厲害!”謙王開懷大笑,一副與榮有焉的樣子。
夏婧被誇得眼皮直跳,撇開視線乾脆眼不見爲淨。
謙王將賬本遞給阿奴,“去給三位當家人瞧瞧。”
婁老爺接過賬本,迫不及待的翻看,看到裡面的內容,瞳孔一縮,接着手一哆嗦,賬本掉到了地上。
謙王笑容一頓,微眯着眼睛問道:“婁老爺,可是賬本有問題?”
“沒”
婁老爺腦袋嗡嗡作聲,額頭冷直冒,謙王的勢力到底有多大,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就查到這兒了?
“沒有最好!”
謙王彌勒佛似的圓臉又展現出笑容,“這本賬本是你們三家近些年向官府購買的田地以及荒地。”
“其中荒地,有些你們僱人開墾出來建了田莊,有些荒地多年來一直讓其荒蕪着,根據大禹朝律例,買下的荒地必須在一年內開墾出來,朝廷三年免稅,五年半稅。
如果買下荒地又無力開墾的,一年後荒地按正常田地的半稅繳納,五年後便要繳納全稅。除非將荒地無償退還給官府,否則賦稅一文也不能少。”
坐在下首的三人,越聽額頭的汗水冒出越多,再翻看賬本,手都抖了起來。
佟、婁、陳三家,當年爲了瓜分地盤,府城周邊的荒地基本都被他們納入了囊中。
這就導致城外周邊的村民想開荒都找不着地,生活困苦,沒處申冤,更致使家庭稍遇上一點困難就沒有辦法挺過去。
最後,被逼得無路可走,只能賣兒賣女或借高利貸來緩解家庭困難。
而放印子錢的勢力又與三家或多或少有點關係,借的銀子利滾利,困難家庭一旦借了印子錢,一家人爲其賣命都不可能還清,最後的結果就是導致家破人亡,全家成爲這些世家的家奴,一輩子命不由己!
這也是大禹朝自耕農越來越少的原因。
自耕農減少,自然官府的稅收就減少,再加世家隱瞞奴僕的數量,隱瞞田畝數,就更致使官府稅收銳減,府衙財政拮据,入不敷出。
謙王看他們急得冷汗直冒,於心不忍的開口:“婁老爺,陳老爺,佟大少爺,你們說你們這是何必呢?佔着茅斯不拉屎,你們讓那些急需開荒養活全家的村民如何有活路?”
佟嵩這次終於着急了,府城幾家店鋪補繳的稅款只是九牛一毛,但這次要補繳的稅款就是數額巨大。
饒是三家傳承百年,一次性拿出這麼多銀子也得傷筋動骨。
他再也坐不住,從座位走了出來,跪在地上,“王爺,這些事情是下面的管事在負責,小的真不知他們竟然敢陰奉陽爲,欺上瞞下,爲禍一方.”
“哼!”
一直坐在旁邊陪坐的張先生忍不住了,譏笑道:“好一招陰奉陽爲,欺上瞞下,以爲推出一個可有可無的管事這事就能抹過去?如果真是管事所爲,那也是你們這些當主子的馭下不嚴,是你們縱容的!”
嚴先生也開口訓斥:“聖人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們也算是嶺南三大世家,堂堂男兒,修正身而齊家,你們連這一點都做不好,如何管理好家族事務,如何能讓家族興旺繁盛?”
婁老爺和陳老爺這會兒也坐不住了,紛紛離座噗通跪了下來。
“草民有罪!”
佟嵩瞥了眼旁邊兩位老狐狸,恨得咬牙切齒,他們一衝上來就喊有罪,那他接下來是繼續狡辯呢還是閉嘴呢?
合着好人他們全做了,讓他來做惡人?
佟嵩眼裡透着絲絲委屈,自家老爺子躲着不出,讓他出來應對,而婁陳兩家又在背後捅刀子,“王爺.”
還待說什麼。
謙王擺了擺手,“好了,本王知道你們掌管一個大家族也實屬不易,但馭下不嚴,這條罪責你們逃不掉。既然馭下不嚴,你們作爲他們的主子,總該爲他們的行爲負責。”
佟嵩面對謙王的和顏悅色,心裡極度不安,今日接觸時間不長,但讓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傳言的草包王爺就是個笑面虎!
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
謙王不管他們心裡如何想,他指了指酒桌上的賬本,“這些稅銀限你們五日內補齊,城郊的那些荒地,在稅銀補齊的情況下,如果你們還想繼續開荒,就僱人開荒。如果不想開荒,那麼麻煩你們將其歸還官府。”
在離開府衙後,佟嵩坐在馬車內,捧着賬本的手一直在顫抖,心在滴血,估計是氣得不輕!
二十幾萬兩銀子!
在嶺南這邊境之城,他們佟家想賺回二十幾萬兩現銀不知道有多困難!
嶺南這邊境哪能和中原那些世家大族相比?
府衙。
看着渾渾噩噩離開的三人,李承睦回頭問謙王:“父王,佟婁陳三家多年來,在嶺南爲非作歹,欺壓百姓,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了?”
謙王眼一瞪,沒好氣的道:“不放過他們,你還想怎樣?抄家滅族嗎?”
這一天天的,在外人面前不但要端着王爺的架勢,還要努力扮演睿智的人設,他容易嗎?
要不是被王妃逼着,他真想撂攤子不幹!
太累了!
當他的紈絝不好嗎?
李承睦:“.”
如果需要殺雞儆猴,威懾嶺南其他世家,抄家滅族也不是不可操作!
夏婧見兒子乾瞪眼的模樣,忍俊不禁:“小五,你聽說過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這句話麼?”
李承睦眼珠一轉就明白了,“母妃是想溫水煮青蛙,慢慢對付他們?”
夏婧不否認,也不應是,笑道:“佟、婁、陳三大世家雖然比不上中原的世家大族有影響力,但在嶺南這塊彈丸之地,他們的勢力也不容小覷,今日一日收上來第一筆稅銀是輕輕鬆鬆就能達成,但壓榨出荒地田地稅款就有點勉爲其難,如果我們再毫無底限的壓榨,那麼就有可能會逼他們破斧沉舟、孤注一擲了。”
時局不穩,目前局勢並不適合謙王府和三大世家翻臉,如果三大世家識趣,她不介意繼續和他們和平共處下去。
張先生捋了捋鬍鬚,笑呵呵的插言:“呵呵,王妃說的極是,五爺,我們目前不適合與任何一方爲敵,低調發展才是王道。如今有了這一大筆銀子,我們接下來的擴軍等等,許多計劃都可以開始進行了。”
坐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李承禮,盯着夏婧思緒有點飄遠,他覺得夏婧比他更適合打理庶務。
通過今日下午這事,他發現她就是摟銀錢的錢簍子。
如果最後一筆銀子能到位,那今日一下午她爲王府創收近百萬兩。提煉銀子也沒有她這麼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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