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又有什麼反駁的餘地?什麼反駁的資格?
今早上,當梁書宇他們豁出去,拿着刀在保護她們這羣人的時候,她就明白了,梁書宇在這個隊伍裡,有絕對的話語權。
所以說,即使梁書宇的這一段話說得她面色燥紅,好像一個不懂事兒的小孩被長輩教訓一樣,她卻沒什麼底氣敢反駁。
反而覺得自己確實有點無理取鬧。
昨晚上質問梁書宇年齡的那種勇氣,已經全然沒有了。
鄧小琴終於被迫地坐直了起來,咬着脣,想了很久。
梁書宇道:“你們還有1分鐘可以考慮,如果決定離開,請立刻離開。”
1分鐘!
這話也說得太不留情面了。
只有鄧小琴曾經責問下屬的時候,才用這樣的說話方式和語氣。
該死啊!
只是停一個電,曾經作爲社會精英的她,竟然也有被初出茅廬的小毛孩教訓的一天。
周柏連忙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鄧小琴:“老婆,你到底怎麼想的?是不是今天被嚇到了,但是你要搞清楚,如果我們不走,留在這個城市,就只有我們啊。”
周柏他們停電之前根本沒有做任何準備,剛停電以後也沒有出去買多少東西,只是像正常停電以後買了點普通資源。
誰知道後來一停電就那麼久,而且社會也愈加混亂。
他們的生活完全就是被劉小胖家接濟的。
所以周柏完全能想象到離開了劉小胖,他們在這座城市根本生存不下去。
誰會源源不斷地給他家送吃的喝的呢?沒有了!
鄧小琴一抿嘴,又哭了起來,“那,還是走吧?”
梁書宇想要的可不是“還是走吧”這樣的話,他要的是斬釘截鐵地對事實的認知,他不希望有任何一個掉鏈子的隊員給全體帶來未知的隱患。
他要把所有可能會發生矛盾和麻煩的因素扼殺在萌芽之中,然後順利抵達藏西。
所以說,任何一個冒出冒頭的東西,梁書宇都要將它扼殺。
梁書宇冷冷道:“我不是在請求你們做決定,我是在要求你們必須做決定。鄧小姐,如果你依舊猶豫不決,那麼我可以判斷你可能會在行程途中給我的隊伍帶來麻煩,所以,我不能帶你們一起走。”
轟隆!
好像一聲驚天霹雷。
把鄧小琴和周柏都震驚了。
“什麼!”鄧小琴驚道,“你什麼意思,你現在不帶我們走了?這是什麼意思。”
周柏一下子從車裡跳出來,語氣慌張:“我們想走,我不想留在這裡。”
梁書宇說:“我希望你們能清醒地認識到現在的現實,而不是遇到一點事就產生退縮之意,那麼在以後的合作之中,我如何相信你們?如何判斷你們會不會臨陣逃脫?又如何敢把其他隊員的生命安全的一部分交到你們手裡?”
“我的話說得很明白,你們是成年人,不會聽不懂。”
鄧小琴明白了,“我……可是,可是路上很危險!很很危險!死了一個同伴!而且,而且我是劉小胖的小姨,是劉小胖邀請我和你們一起的,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鄧小琴的話有點邏輯不清了,顯然是被梁書宇嚇到了。
周柏則比她冷靜得多,他聽出梁書宇並不是真的不帶他們走,而是希望他們看清楚現實,搞懂自己的定位。
周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堅決跟你們一起走,並且服從安排,絕不搞個人主義。”
梁書宇又看向鄧小琴。
鄧小琴好歹是個社會精英,經過短暫的驚嚇和慌亂之後,在周柏的提醒下也是恢復了一些理智。
她其實就是被嚇得亂了分寸,才顯得如此慌張的,此時看到梁書宇那堅定的、無可質疑的眼神,鄧小琴終於肯定地點了點頭,“我也絕對服從安排。”
“行。”
梁書宇離開,然後吩咐領頭的老陳,“現在出發吧。”
老陳有過長途經驗,雖然沒有走過藏西這一條路,但由他來做領頭的司機,再合適不過了。
老陳的車裡坐着羅俊軒、劉小胖和陳志,陳志十三歲,是醫生的大兒子,暫時只能由他們三個負責清理路面。
緊隨老陳其後的是嶽石峰開的貨車,然後是周柏開的貨車,車裡只有他和鄧小琴。再就是劉鋒的別克G18,副駕駛是鄧凌香,後排座是嶽敏和樑文靜,負責觀望道路情況。
再是醫生的車,車裡有他的父親和妻子、小兒子。
在是羅威的車,再是梁書宇的車,車裡有樑英和陳寶怡、杜瑤,尾箱是魏胖子和守靈的秀萍阿姨和魏有祺。
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了南沙大橋,登上廣龍高速。
夜晚的魅力無法被白天所領會,鬼魅一般的夜風會將屍體上飄零的衣角吹起來,颳得呼哧作響。
與烈日極端相對的凌寒會在夜幕中降臨,讓青紫色的屍體染上一層銀白霜凍,好似清爽夏天,從冰箱裡剛拿出來的綠豆雪糕,舔去那一層薄薄的白霜,才能吃到甜甜的,屬於夏天的爽口雪糕。
夜色是死寂的、狂妄的、招搖的、沉默的,用無數種黑色的情緒糅雜在一處,因爲太黑,所以看不見,因爲太雜,所以分不出。
人的情感也是一樣的,疾病也是一樣的。
所有的東西都是從黑暗裡滋生出來,在某個僅有些微月光的角落,疾病和細菌以人類看不見的方式快速滋生着,通過水源,通過所有可以被觸摸到的地方,傳遞,擴散。
天太冷了,車子的玻璃都起了一層霧氣。
梁書宇看了看後面,對副駕駛的樑英道:“車廂肯定很冷,讓魏有祺他們到車子來吧。”
隨後梁書宇稍停了一下,樑英立刻打開車門下車,一股森冷的寒風便順着車門灌了進來,車內的陳寶怡和杜瑤均打了個寒顫。
杜瑤把裹在身子上的被子籠了籠,看了眼旁邊只穿單薄外套的陳寶怡,“姐姐,你也蓋一點吧。”
杜瑤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放過去一半,這個姐姐比嶽敏姐姐看起來還要難相處,杜瑤今天跟只跟她坐了一會兒車,便覺得渾身的語言無處發泄,完全找不到話題和她搭上話。
好在陳寶怡可能真的太冷,總算把那一半被子拉到了自己身上。
杜瑤便往陳寶怡那邊靠近了一些,兩個人挨在一起,杜瑤終算覺得自己更暖和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