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塵走進一樓的小餐廳時,讓卡洛大吃了一驚,如果不是看到跟在他身後的中年人,卡洛一定以爲這是又來了新人。
看起來丁塵很充分地利用了洗漱時花費的時間,他不但洗去了身上的泥垢,而且剪短了頭髮,刮乾淨了鬍子,還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此時,穿着一件舊襯衣的丁塵形象與卡洛剛纔見到的邋遢流浪漢截然不同,簡直判若兩人,也難怪卡洛會認不出來。
站在餐廳的門前,丁塵打量了一下里面的陳設,然後擡腿走了進來,無視了圍坐在小餐廳一角那幾個食客的目光,一直走到站在吧檯後的卡洛面前。
“你好。”他溫和地說道:“我來了。”
卡洛這個時候才突然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些慌亂的向丁塵點了點頭。在心裡腹誹這傢伙居然如此年輕,開始的時候,她看丁塵那幅沉穩的樣子,以爲他最少已經三四十歲了。
丁塵拖過一張椅子,隔着吧檯坐在卡洛的面前,把手裡的一個小包放在吧檯上,然後從裡面一件一件的取出幾樣東西,一一擺放在卡洛面前。
他首先取出來的是一個不大的硬質紙盒,上面印着精美的圖案。
“香菸。”餐廳裡有人低聲驚呼了一聲,這玩意現在絕對算得上奢侈品。
菸葉種植雖然算不上有多難,但是造紙行業畢竟已經徹底完蛋了,就算有人煙癮再大,也沒辦法復原這個行業。事實上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見過真正的菸草了。
丁塵並沒有停手,他繼續拿出的第二樣東西是一個用某種動物外皮包着的小包,解開系在上面的繩子,裡面是一些粉末狀的白色晶體。
雖然知道香菸是一種很有價值的物品,但是卡洛在看到它的時候仍然流露出不以爲然的神情,直到看到小包當中的白色粉末才顯得有些吃驚。她遲疑地擡起了手,看了一眼丁塵,問道:“可以嗎?”
丁塵很優雅的做了個手勢示意她請便,於是卡洛用右手小指在白色粉末上輕輕蘸了一點,慢慢放到了脣邊,用舌尖舔了一下,然後吃驚地看着丁塵說道:“這是鹽?”
丁塵點了點頭,這時他已經拿出了第三樣東西,那是一串用細繩綁在一起的小圓環,在吧檯上放着的油燈下,泛着暗黃色的光澤。
“黃金。”丁塵溫和地看着卡洛,“當然它們還有一些裝飾功能。”
卡洛點了點頭,她當然認識這些暗黃色的小圓環,事實上她右手的食指上現在就有一枚類似的東西,那是她已故的母親留給她的紀念品。
丁塵顯然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戒指,不過只是簡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這些東西能夠用來付房租嗎?”他問道。
卡洛這時已經完全收拾好自己的驚訝,點了點頭,“任何一樣都可以,當然它們的價值不同,代表的租金也不一樣。”
聽着少女輕聲解說三種物品的價值,丁塵的目光慢慢停留在她不斷張翕的雙脣上。說實話,這個地方比他想像的要好得多,完全意料之外的好。但是最讓他吃驚的,就是眼前這個少女,他完全想像不到,物質文明完全崩潰的今天,竟然還有機會遇到如此符合他從前審美觀的女孩。
卡洛很快注意到了丁塵的目光,臉上泛現出一絲怒意,停住瞭解說。於是丁塵立刻反應過來,他尷尬的咳了一聲,“很合理。”他說道:“這些東西你都留着吧。不夠了再告訴我。”
“不必。”卡洛本來對面前這個年青人的印像不錯,但是當發現他也流露出和其他男人一樣的目光後,好印像就開始消退。她板起臉,拿起那袋食鹽,“就用這個當定金好了。”
丁塵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顯然男性的本能壞了事。所以他很順從的收起其餘兩件物品,然後向卡洛說道:“我能吃些東西嗎?”他攤了攤手,“我聞到熱食的香味。”
卡洛看了看他,點了點頭,回頭盛了一盤熱乎乎的土豆泥,還在上面澆了一勺辣椒醬,“這盤算我請。”
“那我就不客氣了。”丁塵笑着接過來,然後說道:“如果我想找人打聽一些消息,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卡洛深深地看了一眼,提高聲音向圍坐在角落裡那張桌子的人叫道:“老爹,他想打聽一些事。”
“那找我就對了。”一個赤着上身,滿頭灰白短髮的男人轉頭看了一眼丁塵,招手說道:“到這裡來。”他說道:“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不會告訴你我女兒不會看得上你。”
卡洛在衆人的鬨笑聲中慍怒的瞪了自己的父親一眼。丁塵笑着向她道了謝,這才端着盤子走了過去。
有人給他讓出了位子,於是他就坐到了老人的旁邊。
丁塵看了一眼其他幾個人,向老人伸出右手,“丁塵。”
老人看着他伸出的手,笑道:“小子,收起這一套吧。”他說道:“先說說你爲什麼要到這裡來?”
丁塵看着停下各自的動作,一起來圍觀自己的幾個人,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說道:“我聽拾荒人說起過這裡。”
“所以你就相信了?”老爹嘲諷地說道:“輕信於人可活不到你這個歲數。”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丁塵微笑看着老爹,並沒有解釋的意思。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老爹收回目光,“好吧。”他說道:“你想知道什麼?”
“西邊那座城。”丁塵說道:“所有關於它的事情。”
餐桌上一陣沉默,半晌老爹才說道:“很久沒人去哪裡了。”
“所以你知道?”
老爹點了點頭,看着丁塵,“你想去那裡?我的消息可不白送。”
丁塵取出剛纔那盒捲菸,輕輕放在桌子上,表達出自己的態度。
老爹的目光在煙盒和丁塵之間移動了幾次,這才伸手拿起煙盒,舉到面前看了一眼,說道:“南京?我沒聽說過這個牌子。”
丁塵側了側頭,沒有說話。於是老爹撕開煙盒,抽出裡面的菸捲,給桌邊的衆人散了一圈,又向坐在門邊的中年人叫道:“李響,來一根。”
“我沒有消息給他。”李響搖頭拒絕,“你自己來吧。”
老爹不以爲意,把手裡的菸頭叼在嘴裡,伸手拿過桌上的油燈,掀起上面的玻璃罩點着了嘴裡的菸捲,看他的動作,顯然曾經是個資深菸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煙霧吐了出來,看着緩緩彌散的菸圈,淡淡說道:“知道嗎?我給你的消息不值這盒煙,通常我不會佔人便宜。”
他轉過頭,看着表情平靜的丁塵,說道:“但是既然你想去那裡,那麼就無所謂了。”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你會死在那裡,所以留着這些東西也沒什麼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