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丁塵穿好衣服從樓上衝下去搶救自己衣物的時候,雨已經下得好像有人拿盆往下倒了。一眼望出去天地之間都是水,簡直比網文都要恐怖。
丁塵方向感距離感都不錯,動作又夠快,但是即使這樣,當他抱着又被重新澆溼的衣物跑回樓裡的時候,也一樣全身都在淌水,看起來就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跑進樓門後,丁塵停下來喘口氣,順便懷念一下被他當成擔架的短大衣,那件大衣是疏散艙裡的備品,正宗軍品,不但保暖,還防水透氣,被他穿着摸爬滾打了三年,也只是破了若干個洞,縫縫補補再撐三年也沒問題。
昨天事情太多,他把這件事給忘記了,一會倒要找人問問那件衣服被扔到哪裡去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擡頭看到卡洛睡眼迷濛的從餐廳旁邊的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看到丁塵站在門廳裡,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然後纔看着丁塵懷裡還在淌水的衣服恍然說道:“你曬的衣服澆溼了?”
“是啊。”丁塵惱火地伸手抹了一下從頭上流下的雨水。在水滴落在地上的噼裡啪啦聲音當中,看着手裡的衣服苦惱地說道:“這是什麼鬼天氣啊!”
卡洛笑了一下,伸出手說道:“給我吧,一會兒我晾到餐廳裡去,做飯的時候那裡溫度比較高,到晚上應該能幹。”
丁塵也沒有別的辦法,於是先向卡洛道了謝,就把還在滴水的衣服交給了她,然後看着卡洛抱着他的衣服走回餐廳裡去。
看着卡洛的背影,丁塵突然有點後悔,剛纔應該主動陪卡洛送衣服進去,這個時候再追過去就不太好了。
這時他聽到身後有人輕聲咳了一下,轉頭就看到老爹正站在另一個房間的門口看着他。
丁塵連忙打了一個招呼,看看自己一身的水,也就沒有過去。
老爹看起來也剛剛起牀,只穿了個長及膝蓋的大褲頭,光着膀子,板着臉向丁塵點頭說道:“這雨看起來要下一天,反正這種天氣你也出不去了。時間還早,還是回房間睡覺去吧!”
丁塵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人家下了逐客令,於是連忙點頭,從善如流地和老爹告別,回到房間裡去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果然就像老爹說的那樣,這雨下起來就沒停,丁塵都睡醒了,雨還在下。一直到了中午的時候才小了一些。
丁塵做完例行的鍛鍊之後,用冷水衝了個澡。回到餐廳裡,用他存在賬面上的野豬肉,和卡洛換了一盤蔬菜和四個饅頭當作午餐。
他分到的那五十斤豬肉看起來不多,但是就算讓丁塵自己頓頓吃,也夠他吃上十來天的。實際上丁塵在這三年當中的大部分時間都不缺肉,經常需要犯愁的倒是用什麼辦法來補充碳水化合物和維生素,現在有這個機會當然要吃個夠。
像他這麼敗家的人並不多。公寓裡的人大多拖家帶口。平時吃糧食的機會要比吃肉多的多,當然不會有人拿好不容易分到的肉食去換饅頭,事實上就連卡洛都覺得他這麼幹有點兒浪費。
丁塵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拿肉換饅頭吃有什麼不對,更何況卡洛覺得他吃了虧,還免費幫他加工。
坐在飯廳裡拿饅頭蘸着吃剩的菜湯,把卡洛端給他的食物吃了個精光之後,丁塵這才滿意地打了個嗝,覺得這纔是在末世的幸福生活。
卡洛不太明白丁塵的幸福感從何而來,免費替他倒了一杯果酒,好奇地說道:“也就只有你覺得饅頭比肉好吃了。”
“這你就不懂了。”丁塵很認真地給她解釋饅頭這種東西的珍貴之處。擱末世之前那叫大殺器,放到末世裡面那就更是價值連城。
卡洛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我知道現在食物來之不易,但是可吃的東西那麼多,爲什麼只有饅頭纔是價值連城。而且饅頭怎麼又成大殺器了?這得做多硬啊?”
“要說你年輕呢,所以不懂。”丁塵老氣橫秋地說道:“古語有言,倆饅頭一炮仨饅頭一套……啊!要不咱們還是說說大殺器這個事吧!”
丁塵口才便給,拿出從前上學時在網上泡小姑娘時的本事,添油加醋的給卡洛講了一遍“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
卡洛通常都是給別人講故事,難得聽人給她講,很是興致勃勃地聽從頭聽到尾,然後才很嚴正地指出,“你不是說女主當初就把那個饅頭吃掉了嗎?怎麼後來又出來半個饅頭?”
“哈。”丁塵撓了撓頭,心說當初我怎麼沒注意到?“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忽略細節嗎?”他尷尬地說道。
卡洛倒也不以爲甚,並沒有追問,只是毫不留情地評價道:“這是一個爛故事。”
丁塵覺得自己受到了成噸地打擊,正在持續掉血中,於是喝了果酒,就回房間去了。
下午的時候,暴雨終於有了一個短暫的停歇。公寓的人抓緊時間,頂着細雨給張偉舉行了葬禮,以現在的天氣,再不下葬就麻煩了。
這場葬禮沒有人邀請丁塵,所以他也沒有參加。
這裡的墓地離公寓並不遠,彼此之間只隔着一條公路。天氣晴好的時候,站在樓上就可以看到墓地那邊的情景。
不過此時的丁塵沒能夠享受到這個待遇。迷濛的細雨一直不停,天地之間飄蕩着太多的水汽,到處都是一片灰濛濛的。他只能隱約聽到從公路那邊傳來的一陣陣細微的哭聲。
丁塵在窗口站了一會,感受着從遠方傳來的悲傷,心中也泛起一絲哀愁。說實在的,從軍之後,他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的死法,但是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跑到這麼個陌生的地方來,而且看起來,很有可能就這麼糊里糊塗地死在這個時代。
他想了一會,轉身從地上的那個大包當中取出一個細長的布包,從裡面抽出一管竹笛。用笛子空腔當中塞着的軟布仔細擦拭了一下,貼好笛膜,橫笛就脣吹奏了起來。
這是一支E調的短笛,丁塵用的又是中宮調的指法,笛聲中正渾厚,配合吹奏出的曲子,倒也顯得蒼涼悠遠。
說實在的,丁塵的藝術細胞不怎麼樣,頂多也就是不跑調的程度。但是得益於他巨大的肺活量和靈活有力的手指,雖然沒有擴音器材,笛聲也穿透了重重水霧,遠遠地擴散出去。
卡洛站在老爹的身邊,看着劉馳等人一鍬一鍬地往棺木上剷土。正想着要不要過去安慰一下張偉的家人,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細微的音樂聲,於是忍不住側耳細聽。
聽了一會兒,笛聲停了下來。她擡頭看了一下身邊的父親,輕聲說道:“是不是丁塵?”
她當然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這裡用的是排除法,既然公寓這裡從來沒人演奏過樂器,那麼自然就是新來的。
“還記得從前那個人嗎?”老爹並沒有轉頭看她,盯着張偉棺木上逐漸升高的泥土,低聲說道:“我不想看到你重複黛兒的悲劇。”
卡洛楞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張了一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很快就又閉上了。她不是葉黛,不可能明知前方是可以焚身的火焰,也仍然要一頭扎進去。於是她只能默默地盯着張偉的棺木,不說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笛聲又重新響了起來,這次換了另一首曲子,只是笛聲一樣的清遠悠長。
一直沉默站在人羣外圍的葉黛看着因爲聽到突然出現的笛聲,而開始議論紛紛的人羣,微微皺了一下眉。她早已看出丁塵的特別之處,但是對於公寓來說,收留一個這樣特別的人未必是件好事,這裡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於是葉黛開始很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向老爹建議把丁塵趕走。還有要採用什麼辦法把他趕走。
連吹了兩首曲子之後,丁塵的心情終於變得好了一些,他仔細地收起竹笛,看着窗外的雨霧,輕聲哼唱了起來。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
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