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秦絕知道葛奇在想什麼,絕對會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孩子你想多了。
她真的只是隨口關懷一句。
但葛奇沒有把心裡的驚異說出來,於是這個誤會就一直延續了下去,直到大家各自短暫休整後重新集合,葛奇還是以迷之敬畏的眼神對秦絕行注目禮。
由於節目的主題是突擊探班,所以秦絕沒換妝面,臉還是“驚宸”的模樣,等直播結束後正好補補妝直接上戲。
原本劇組化妝師打算上前幫忙打理一下,然而昨晚發生了一件尷尬事,兩位化妝師中的其中一位不知是出於迷之虛榮心還是真想讓大家看看秦絕私底下人很nice,把秦絕先前送的小蛋糕拍照分享到了V博。
儘管配文並不曖昧,可還是被有些營銷號盯上,偷換概念編排成“秦絕私下與劇組女性工作人員交往過密”,另有一些秦凌cp粉聞風而來留評求糖,反覆詢問秦絕是不是也給羅凌送了親手做的蛋糕。
化妝師見勢頭不妙,趕忙心虛地刪除了這條博文,結果越描越黑,連“難道劇組化妝師就是傳說中的真嫂子?”等論調都冒了出來,最後還是秦絕那位叫做“森染”的經紀人打來電話語氣平淡地請她不要再管,接着秦絕個人工作室官V深夜曬圖,這下大家都知道兩天前秦絕在劇組做蛋糕投喂唐糯順便分給了其他在場的人,事情才得以光速了結。
此事一出,不論是作爲當事人的那位化妝師,還是另一位根本沒摻和這事的化妝師,都不敢在非劇組工作時間湊到秦絕旁邊。
各路粉絲涌過來罵自己加戲硬蹭什麼的還是小事,要是惹到秦絕本人的不快,那才最讓人後悔——雖然今早上妝時秦絕面色如常,好像壓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話回當前,葛奇正在進行最後的檢查工作,攝像師江哥已經把攝像機的設備參數按照秦絕的指示調整得明明白白,現在只需要走一個試推流、確認延遲、正式推流的過程,直播採訪即可開始。
“秦老師,問題的內容和順序要再確認下嗎?”葛奇習慣性問道。
“不用。”秦絕已經完全忘了列表上都有什麼,也不想再提前聽一遍。
她把便攜式收音麥別進自己的領口,站到預先定好的位置,示意葛奇可以隨時喊“action”。
和平時自己在家裡開直播不同,和普遍的商業通告帶貨也不同,《幕間悠影》的突擊探班沒有彈幕,只有評論區,且基本不會和觀衆互動,只有採訪快結束的時候纔會挑一到兩個粉絲提問轉達給藝人。
當然,到底是被隨機翻牌的真粉絲還是安排好的捧哏,這就比較見仁見智了。
“要加導入小劇場嗎?”葛奇詢問。
“什麼樣的?”秦絕問。
“就那種很經典的開頭,先遠遠地拍您自己在忙,接着鏡頭推進,我出鏡一隻手拍拍您的肩膀,然後您驚訝轉頭,順勢接入採訪。”葛奇熟練地回答。
《幕間悠影》有很多期都是這麼拍的,顯得“突擊探班”真的是突擊,很真實。
“我拒絕,真這麼幹你在還沒拍到我的時候就會被我過肩摔。”秦絕坦然道。
“……”葛奇哭笑不得,“好的,好的。那——”
“我站在這等你們走過來吧。”秦絕道。
她其實昨天就問過《幕間悠影》節目組能不能乾脆把突擊做到底,反正有直播採訪的事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們大可直接在她拍完某場戲後走過來攔住她開始採訪。
可惜從扈長鋏轉述的委婉回答來看,《幕間悠影》像大多數節目一樣過於禮貌有分寸,不會,或者說不敢玩這麼大,秦絕便也沒有堅持。
“嗯嗯沒問題。”秦絕的要求非但不離譜而且很省事,葛奇當即點點頭,聽話地拉着攝像師退到不遠處。
“準備——”
他擡起左手看錶,“三、二、一,預推流……好,one,two,one two three,延遲正常……最後倒計時……”
五秒後,《幕間悠影》的飛訊公衆號開啓直播,早早蹲守着的卿卿們立刻衝進評論區,歡天喜地地留評站位。
【前排!!好新鮮哈哈哈哈哈難得看到秦老師在外面直播】
【從家裡趕來支持~】
【看看我們家魔王大人的營業狀態(x)】
【這是什麼?秦絕,親一口!這是什麼?秦絕,親一口!這是什麼?秦絕,親一口!】
【抵不過對你濃郁的喜歡#愛心,逃不出對你強烈的思念#星星,感謝@幕間悠影,今天和#突擊探班#一起期待“海明珠”影帝秦絕的片場日常!#禮花#玫瑰#】
【急急急怎麼還是黑屏】
這條評論剛剛出現,畫面便是一亮。
嘈雜的劇組清晰呈現到觀衆眼前,鏡頭帶着些許寫實卻並不讓人發暈的搖晃感向前推進,幾米外站着一個人影,站姿既不拘謹亦不懶散,只是略微悠閒地含着笑意,注視着鏡頭後的“我”快步走近。
很簡單的開場,但莫名很有代入感,已經有卿卿樂滋滋地捧着臉瘋狂截圖錄屏。
“秦絕老師!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男聲響起,稍微有點焦急,不過更多的是輕快。葛奇到底還是堅持他們節目的“真實感”,臨時給自己加了段戲。
“你在約好的時間出現在我視野裡了,所以不算遲到。”
秦絕笑着說話的同時,一隻手入鏡,她伸手和它握了握。
“非常感謝。接下來我會迅速問你一些問題,並且要求你同樣迅速地回答,okay嗎?你現在有空嗎?”葛奇嘴皮子飛快,光是這個語速就讓觀衆們切身感受到快問快答的緊迫。
“很有,孔導今早已經被我賄賂過了,所以我一點兒都不忙。”
秦絕把寒暄也算作一個問題,用稍快的語速從容回答。
葛奇一上來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在進入狀態的他也是火力全開,當即笑着臨場應變道:
“聽起來有猛料啊,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我之前拍戲拍得‘走火入魔’,孔導想了點辦法幫我把心魔及時拔出去了,還強制讓我歇了兩天,於是我只能備好重禮感謝他的關懷順便表達我被強行休假的不滿。”
秦絕說話間已在走動,神態懶洋洋的,步伐也懶洋洋的,正面對着鏡頭晃晃悠悠地向後退,悠哉的姿態與臉上的戲謔很是相稱。
“走火入魔?那麼嚴重?”
“其實沒有。”秦絕即答,“這個詞兒是在cue我卿,你可以無視它,反正他們懂就行。”
【損不損呢在提問區吐槽完還要公開處刑人家!!!】評論區一片爆笑。
“原來如此,我知道你的粉絲名字叫做卿卿,我卿是什麼愛稱嗎?”
“嗨呀我現在是真不太想給他們甜頭,但你非要這麼問的話我也會說確實是的。”秦絕的聲音輕飄飄的。
【???在撒什麼嬌呢你!#抓狂】
“這種我被排除在結界之外的感受是怎麼回事。”葛奇抽空吐槽一句,“所以爲什麼這麼說,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我在單方面慪氣。”秦絕搖頭晃腦不看鏡頭,“太不相信我了,一點小事就擔心得好像天塌了,我回頭還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時沒給夠他們安全感,什麼人呢都。”
【可惡啊啊啊好可愛的傲嬌貓貓嘴,我狂親!!】
葛奇笑道:“看得出來你和粉絲們的感情真的很要好,那這次的《心影鏈接》你有從粉絲那裡得到過什麼印象深刻的支持嗎?”
“很多,非常多。”秦絕吊兒郎當的姿態頓時收斂,她認真看向鏡頭,語氣正經,“首先《心影鏈接》是一部改編自小說的影視作品。”
“是的。”葛奇接話。
“這意味着原著讀者將會是影視劇的第一批觀衆。”秦絕接着道,“很幸運,我卿裡就有很多人閱讀過原著小說,她們的留言和評論是我直接收到的最早的羣衆反饋。”
“反饋對於演員對於文藝創作者而言非常重要,你能從中瞭解到觀衆在期待什麼,觀衆愛看什麼,同時衆所周知,文字改編成畫面,它的處理模式必然是不一樣的,所以這份反饋也同樣幫助我在‘對原著人物的理解’和‘對劇本角色的演繹’這二者之間去進行一個結合實際的平衡。”
秦絕的語速沒有降低,但咬字清晰,“我在這裡可以誠懇坦白地說,如果你覺得‘驚宸’這個角色比較成功,那麼這個成功裡絕對有我卿一份功勞。”
“非常感人的分享。”快問快答的形式不允許葛奇做出更多的即興評論,“哦,你這麼重視反饋的話,你會經常自搜嗎?”“不會。”秦絕給出相反的答案,“搜自己的名字效率很低,而且我沒那麼在意大衆對藝人秦絕如何看待——下午好,她過來了?”是趙雯雯路過打了聲招呼,秦絕朝她笑着點點頭,轉過臉繼續道,“——我一般會專門蒐集的是關於角色和演技的評價,這是比較實用的反饋。”
“你不在乎自己的風評嗎?”
“作品精彩與否和角色的優劣不就代表着演員的風評嗎?”
“帥。你對‘驚宸’怎麼看?”
“從演員的視角看,很複雜的角色,不論是文戲還是武戲都很有挑戰性,是我喜歡的類型;從個人的視角看,這是一個可怕、可憐又可悲的人,他的戾氣、暴躁、口是心非、軟弱不前、患得患失都構成了他身上濃郁的人性,既令人理解並共情,又讓人怒其不爭。”
秦絕說,“我謹以朋友和旁觀者的身份希望並祝福他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如此深刻的理解。我發現你似乎不會主動提起‘驚宸’很強很霸氣的這一點。”
“單論武力的話他是很強,但我覺得有了軟肋之後依然勇往直前的人才是真正的強大。Courage is not the lack of fear. It is acting in spite of it.”秦絕笑了一下。
“‘真正的勇氣不是無所畏懼,而是心懷恐懼依然前行’,非常好的觀點——順便問一句你很喜歡馬克·吐溫嗎?”葛奇的知識儲備沒有落下。
“我年輕的時候更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秦絕道。
“《罪與罰》?”
“《地下室手記》。”秦絕坦蕩地說,“拍《白晝之雨》那會兒我也去複習了一遍。”
“恕我直言,它們還是太陰暗了,兩個都是。”葛奇說到這的時候秦絕“哈”地笑出了聲,“所以有什麼相對來說更能帶給你正能量的東西嗎?”
“音樂。”秦絕聲音愉快,“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里只有音樂不會騙人,它無論何時都能精準地反映出你當時的情緒,然後用旋律陪伴你,撫慰你或是鼓勵你……之後你就會慢慢好起來,也不會覺得自己聽了那麼久的音樂是浪費時間。”
“你更喜歡聽還是更喜歡唱?”
“更喜歡彈。”
“呃——好吧,我本來想鼓動你現場來一段的。”
“是的我看出來了。”秦絕眼眸裡閃着戲謔,她挑眉,“你現在也知道我比你想象中的更狡猾。”
“哈哈哈哈,你是會更習慣於拿捏別人而不是被別人拿捏的類型嗎?”
“是,我掌控欲非常強。”
“你覺得這是優點還是缺點?”
“缺點,但我不打算改。”
“那說出你身上的十個優點。”
“拒絕,太羞恥了。”
“好吧,說出你身上的十個缺點。”
“話筒給到評論區。”
葛奇半是裝的半是真的被氣笑了:“OK,OK,我們換個話題,你住在京城本地嗎?”
“目前是的,但很快就要換了。我住在哪取決於在哪拍戲。”秦絕伸了個懶腰,背對着鏡頭往樹林走。
“你喜歡京城的哪裡?”
“衚衕。我想在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在裡面亂逛。”秦絕轉過身,說這話時語氣和笑容都很悠然。
“不會迷路嗎?”
“我方向感還不錯。”
“爲什麼是天剛矇矇亮的時候?”
“人少的時候都可以,大半夜也可以,但大半夜容易嚇到人。”秦絕一邊倒着走一邊聳了聳肩。
“你不喜歡人多是嗎?”
“看情況,我喜歡在人堆裡呆着,就默默呆着,不是很受人矚目的那種。其他時刻我會選擇宅。”
“最宅的一次宅了多久?”
“記不清了,但我在這方面無上限。”秦絕偏了偏頭,“我很久很久之前對未來的規劃是貓在屋子裡寫東西,就這麼一邊宅一邊餬口。”
“寫什麼,小說嗎?”
“寫歌,偶爾寫詩。”
“可以——”
“不可以。”
“好吧,你更喜歡演電影還是演電視劇?”
“都喜歡,我還喜歡舞臺表演。”
“在舞臺上表演和在鏡頭前表演有什麼區別呢?”
“前者是即時反饋,你看我們又談到反饋這個詞了。”秦絕笑了笑停下腳步,“它瞬間收穫的成就感很高,但是容錯率很低,並且會適當捨棄一些細節,所有的演繹都首先爲‘觀衆看得到’服務,這意味着你的妝面要化得很濃,動作幅度和音量也必須放得很大,表演相對而言會浮誇很多——客觀描述,不是貶義。”
“後者則可以在攝像機面前反覆打磨,精確到每一個微表情,也能夠更自由地去操控動作和表現臺詞,這條演得不行還能再來一條,十條,一百條,兩百條,總能找到一個最合適的,不像前者一旦現場表演失誤就只能堅持着往下演。”
“原來如此,那它們有什麼共同點嗎?”
“都依賴團隊合作,都需要有強烈的信念感,都讓人感到壓力和興奮,都被我喜歡。”
“哈哈,完美的答案。說了這麼久你有口渴嗎?”
“有,所以來喝點兒。”
秦絕此時已經走到了樹林,她伸手攬住外圍的某棵樹,另隻手在攝像機拍不到的樹後面假模假樣地掏了掏,再面向鏡頭時手裡便多了兩個玻璃杯。
“礦泉水還是可樂?”秦絕問。
葛奇是真的驚訝得愣了兩秒,“如果我說橙汁呢?”他開玩笑道。
“也行。”秦絕把可樂那一杯伸回樹後,再拿出來的時候杯中的液體已然從深褐色變成了橘色。
“啊?”葛奇錯愕不已地伸手接過,“呃……謝謝。”
秦絕略微揚了揚下巴,做出“請”的示意,自己也舉起盛着礦泉水的那杯喝了一口。
她不需要既定的劇本,她有一百種方式製造驚喜和節目效果。
“生活還是需要一點未知的刺激,你覺得呢?”秦絕對着鏡頭舉了舉杯。
下一秒,還剩下半杯水的玻璃杯被她像捏紙團一樣捏進了手裡,修長的手指再展開時,杯子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