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接到傑克曼教授向我提出的考古邀請的一個星期以後,我終於收到了有關於這次行動的詳細信息。
從圖書館借到《地獄辭典》後直到收到傑克曼郵件的這段時間內,我並沒有再夢到有關於埃拉索爾,以及那座巨石城的任何夢境。所以我的精神恢復的相對不錯,再次期間,我的大學同學左友也來看望了我一次,可能是那天我通話時的精神狀態極其的不穩定,再加上語氣可能有些過於的急躁,從而引起了他的擔心,所以順路過來查看了一下我的身體狀態。
我對無意間引起的朋友的擔心深感歉意,不過我還是沒有告訴左友我在研究着什麼,只告訴他過兩天我既有可能出國,參與由一位校內的導師發起的考古旅行,具體是什麼我沒有明說。
而今天,我終於收到了傑克曼教授的郵件,郵件裡有關於這次考古行動的表述非常的清晰,其中包括行程安排、費用問題等等都做了詳細的描述。
以下就是那封郵件的全部內容。
在城郊這座專門關押無期徒刑犯的巨大而森嚴的基地裡,有一條看似十分人性、其實極爲殘酷的規定——
每一個被判終生監禁的犯人,都有一次在大衆面前向全體市民發表半個小時演說的機會。
犯人由監獄長和獄警帶到監獄門口的露臺上,前方便是已經聚集了聽衆的廣場。如果演講結束以後,觀衆席的聽衆鼓掌的話,演講者就可以離開監獄,重獲自由。
這聽上去就是天大的仁慈,其實不然。
首先,這次在大衆面前的演講機會只有一次,也就是說這將會成爲犯人最後一次演講。
其次,如果聽衆不捧場的話,而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觀衆的冷漠就會顯得格外的沉重,這也會使犯人之後的服刑歲月更加難捱,更加淒涼。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犯人並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一切都有典獄長決定。有可能剛剛入獄,就會被帶上露臺,而另一些倒黴的犯人可能需要漫長的等待。有人年紀輕輕便已經入獄,但走上露臺時卻已經垂垂老矣,幾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所以根本無法在平靜的心情下準備相應的演講工作。
也許明天就會輪到我,或者今晚,或者一小時以後。
焦慮的等待會使人神蹟衰弱,就連短暫的放風時間,我也不敢同其他獄友交談。
一般來說,我們不會信任任何人,也不願意交換關於演講的任何話題,因爲我們都會認爲自己找到了無懈可擊的話題來虜獲聽衆的心,都擔心萬一泄露給別人就會被搶先一步,也就是說,某些說辭聽衆第一篇聽到時會很感動,但是當聽到第二遍時,就沒有其他興趣了。
爲了瞭解情況,可供參考的就是那些已經做過演講,但卻爲受到觀衆掌聲的犯人的經驗,至少也要探聽一下他們採用了什麼樣的方法。
但那些演講失敗的傢伙卻一個字也不肯說,不管我怎麼求他們透露演講時的內容以及觀衆們的反應,他們只是冷冷地坐在哪裡,一言不發。
我想他們心裡一定是這樣想得:休想要獲得我的幫助,既然要呆在牢裡一輩子,那你們就都留下來陪我吧。
其實,就算他們守口如瓶,還是會有一些小道消息透過嚴密的監獄圍牆,傳進我的耳朵。
據說,犯人主要的演講內容有兩個方向,一是表達自己的清白,而是對家裡人的愛。
至於他們的表達方式是怎樣的,有沒有痛罵?還是哀求?有沒有落淚?這些信息就無從知曉了。
但最讓人頭疼的還是那些聽衆。
我們固然是十惡不赦的壞蛋,但他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但凡有犯人即將登臺演講,他們就會蜂擁而至,並不是說有人的命運掌握在他們手裡,他們只不過是抱着看戲的心情來的。人羣涌動的聽衆中,不乏公務員、清潔工、司機、勞工等等,他們的態度也未必是同情,更多的是憐憫和嘲諷。
他們也是來湊熱鬧的。
我們犯人,外表都是一身牢獄服、頂着小平頭,看上去就是一副可悲的小人某樣。
當某一個倒黴鬼出現在露臺上時,等待他的並不是尊敬和靜默,而是口哨、髒話起飛、外加陣陣鬨笑。
本來心情就已經格外低沉的犯人,面對這樣的場面,還能完成演講媽?
簡直就是四面楚歌。
當然,在我聽說過的流言裡,還是有犯人通過了這個考驗,重獲了自由。
不過那隻不過是傳說而已。
起碼在我入獄的這一年裡,還沒有人成功過。差不多一個月一次,都會有人被帶上露臺完成他們最後的演講,不過大都是在一偏噓聲中結束。
而今天,守衛突然通知我,今天輪到我上臺了。下午三點,我將面對那些憎惡自己的聽衆。
但我一點都不怕,因爲我非常清楚自己要說什麼。
我相信自己已經找到了正確答案,在我入獄的這一整年裡,我想了很久,無時無刻不在思考着問題的答案。
獄警終於來了,帶着我穿過了整個監獄,爬上了幾節階梯,站上了露臺,低下就是已經聚滿了聽衆的廣場。
面對着黑壓壓的人羣,我連眼睛都張不開,因爲頭頂的光線實在是太強烈了。然後我看到了至少三千人的羣衆,都在盯着我,發出了長長地噓聲,罵聲四起。
我憔悴的面孔,擔憂的神情,逗得大家樂不可支,臺下不斷傳來各種嘲笑聲。
“他來了!犯人來了!開始你的演講吧!無辜的受害者!告訴我們你是無辜的,你家還有老母在等你,你想死你的小孩了!快逗我們笑啊!”
我不爲所動,鎮定地站在原地。
“快說話呀!說點笑話來聽!”臺下的吵鬧聲還在繼續。
我心裡已經盤算好了,此刻的我必須要保持冷靜,因爲這是唯一可以使我脫困的妙計。
我無動於衷,無所謂,既不要求他們安靜,也不做任何表示。
很快我就欣喜地發現,我的舉動讓臺下的聽衆開始不知所措,他們之前從未面對過向我一樣的情形。
顯然,之前我的獄友們都用了另一條策略,那就是要麼大吼大叫,要麼低聲乞求他們安靜,結果顯然都不討好。
我還是不說、不動,像尊雕像。嘈雜聲逐漸褪去,四周漸漸平緩了下來,偶爾還是會冒出一兩個噓聲,再然後,就是一片靜默。
我仍然不動,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最後,終於有一個稍微溫和的聲音說道:“你說話啊,你說,我們聽。”
我孤注一擲。
“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假裝悠閒的說,“我站在這裡,是因爲輪到我了,如此而已,我並不想感動你們什麼。我有罪,但我卻不想見到我的家人,因爲我並不想離開這裡,我在這裡過的很好。”
臺下開始交頭接耳。
“我過的比你們好多了。”我繼續說道,“我不能說細節,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穿過一條秘密的通道,就能從我的牢房到達一棟美麗的花園別墅,不能告訴你們在哪。哪裡的人都很照顧我,最重要的是…”
我故意稍作停頓,臺下的人羣一臉的迷茫與失望,如同眼睜睜地看着手裡的獵物跑掉。
“哪裡有一位少女深深地愛上了我。“
“不!“臺下有人開始痛心大喊,想必我的幸福觸痛了他們的傷口。
“所以你們最好別來煩我!“我聲嘶力竭地大喊,”求求你們了!讓我留在這裡吧!噓我!快噓我!“
我感受到一股憤怒的熱流在羣衆中不斷地傳遞着,他們恨我,只是懷疑我所說的是真是假,他們還在猶豫,因此苦惱不已。
我將整個身子露出外面,做作地、用顫抖地聲音喊道:“答應我!慈悲的人們!讓我留在這裡,噓我!噓我這個幸福的犯人吧 !“
人羣中突然傳出了一個惡毒的聲音:“你想的美!我們絕對不會讓你留在這裡!“說完,臺下響起了掌聲,然後第二個人跟進,十個,百個,全場響起了如雷鳴般劇烈的掌聲。
我贏了,這些白癡。
手上的鉸鏈被打開了。“你走吧。”身後的獄警對我說道,“你自由了。”
當我再一次看到面前石壁上出現了我用小刀刻過的獨特標誌時,儘管十分困惑且極不情願,但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一個糟糕的事實:我迷路了!
迷宮般的洞穴裡一片寂靜,毫無生機,灰色的石塊無聲地佇立在我的面前,墨綠色的青苔彷彿一張扭曲的人臉,似乎在嘲笑着我的無能。確實,在我剛剛意識到自己迷路時,我只能選擇安靜地原地等待。
在導遊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悄悄地離開了遊覽的隊伍,然後在洞穴裡禁止進入的區域裡閒逛了一個多小時,最終,我自己也無法找到當初那些出於好奇心而進入的蜿蜒曲折的小路了。
我思緒混亂、暈頭轉向,找不到任何指引我走出這個洞穴的路標,幾個可怕而又絕望的念頭漸漸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裡,令我不免的感到一陣窒息:難道我再也看不到那耀眼的日光了嗎?還是我再也無法在欣賞樹林和山丘間那醉人的景色了?
藉着手電筒的微弱的光亮,我漫無目的地遊蕩着,幻想着自己即將會長眠於黑色的地殼裡,這個巨大的洞穴彷彿是一座宏偉的墳墓。
我突然想起了來之前村民給我提起過的有關於麻風病人聚集地的描述,麻風病人們就會呆在這種巨大的洞穴裡,試圖通過地下世界看似健康的環境來恢復健康,這座洞穴確實有着恆定的溫度、純淨的空氣以及安靜的環境,但是那些盤踞於此的麻風病人卻被發現全部死亡,並且死狀極其悽慘。
現在想來,長時間呆在這樣巨大而又寂靜的洞穴裡,確實會對人的精神狀態產生極其負面的影響,即便是我這樣的年輕人,也未承受得住。
但是現在的我必須要保持冷靜,控制住自己想要暴怒的情緒,然後我決定使出渾身解數,拼盡全力的逃離這裡。我鼓起所有的勇氣,大聲呼救了好幾嗓子,懷着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期待我的聲音會被導遊聽到。
然而,這些呼喊聲顯然是毫無意義的,我的聲音經過洞穴是被層層的岩石阻擋,同時又折射了回來,幾番迂迴之後也幾乎消失殆盡,根本不可能被外面的人聽到。
隨着回聲的消逝,我的手電筒在幾次充滿掙扎地閃爍之後,也歸祭於無邊的黑暗之中,我終於陷入到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恐懼的情緒再一次涌了上來,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我,我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即將會餓死在這個佈滿無邊黑暗的洞穴裡。
整個地下世界一片死寂,令人生畏。
突然間,我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向我逼近,是腳步聲!是走路時輕輕踩在石塊上的腳步聲!
喜悅的心情瞬間充斥了我的腦海,難道我這麼快就要被解救了?之前的我所有的恐懼與擔心都是毫無意義的?一定是隊伍裡有人發現了我的失蹤,然沿着洞穴裡的路線艱難地找到了我。
我振作精神,立刻重新開始大聲呼救,盼望着自己可以儘快被人發現。但是下一秒,我的驚喜瞬間變成了驚恐!
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着那個腳步聲,在極度安靜的洞穴裡,那個腳步聲愈發的清晰,後知後覺的我這才發現,那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根本就不是任何正常人類可以發出的!
如果時導遊的腳步聲,那麼他穿着的皮鞋聽上去應該十分的尖銳刺耳,然而我聽到的聲音卻是輕輕的,甚至有點鬼鬼祟祟的感覺,或者說更像是貓科動物的爪子輕饒地面所發出的聲音。
就在我全神貫注仔細聆聽的時候,我又發現了一個讓我感到全身戰慄的恐怖事實。
是四隻腳!那個東西用四隻腳走路,而不是兩隻腳!
很明顯,我大聲的呼救引起了某種野獸的注意,我開始胡思亂想,猜測這隻野獸可能是獵豹,或者是其他什麼大型野獸,恰好也在洞穴裡迷了路。
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不惜付出最大的代價來殊死一搏,儘可能拖延自己的死亡時間,最終英勇地和自己的生命告別。
我想象不出這個靠近我的生物的任何意圖,它發出的聲音一直都很奇怪,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它一定充滿了敵意。
我開始屏氣凝神,保持安靜,通過停止發出聲音來讓怪獸找不到自己。但是這個希望很快就破滅了,那個怪物的腳步聲沒有停止,而是愈加地向我這個方向靠近。
漆黑的洞穴裡伸手不見五指,這頭怪獸隨時都有可能在黑暗中向我發動襲擊。
我在周圍的地面上不斷摸索着,找到了一些從大岩石塊上脫落下來的巖塊,我撿起其中最大的幾塊緊緊地攥在手裡,隨時準備使用,即使已經預想到了自己最終的結局,我也要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
可怕的腳步聲愈發向我這裡逼近了,我隱約發現。這怪物的行爲極其怪異,從它走路的聲音判斷,它好像是一種四足動物,但在大部分時間裡,它前爪和後爪落地的間隔又聽起來很不尋常,沒有絲毫的規律可循,有沒有普通四足動物走路時的協調性。
難道它還可以用兩隻腳走路嗎?又或者是什麼從未面世過的奇怪生物?無論是什麼樣的生物,它都是不幸的,因爲它的好奇心曾驅使它進入到了這個可怕洞穴的深處,就像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