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把氣氛烘托起來，個體就會受到羣體影響，會懷疑並改變自己的觀點和言行，朝着和大多數人一致的方向變化，這就是從衆效應。
當所有人都熱血沸騰的要爲人族復興而努力的時候，自然就沒人在乎老皇帝一家子了。
短短几個時辰。
即便還沒有進行禪讓儀式，在衆人的心中，新月國至高無上的皇族也已經淪爲了過去式。
金鑾殿上。
以遲牧之爲首的所有官員都在就禪讓以及人皇計劃進行了激烈的討論，力爭做到萬無一失。
在所有人的印象裡，南嶽大帝和東華帝君是重中之重。
前期有東華帝君在上面遮掩，他們可以從容的發展，不至於開始就直面強大的天庭和仙帝。
……
一場討論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
期間。
杜格豐富了文心和武膽的設定，還用太陽神力幫垂垂老矣的文官，一身傷痛的武將調理了身體，借東華帝君安撫了衆人的心。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這是杜格的慣用套路。
嚐到甜頭的一衆官員紛紛散去，執行各自的任務去了。
羣臣離開宮殿的那一刻，杜格的感知已經自然而然的鎖定了每一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唯有聽他們背後的談話，才能知道誰是真心的，誰是虛假的。
……
轉眼間。
金鑾殿上只剩下了老皇帝父子和一衆供奉院的修士。
失掉了江山的何彥召父子垂頭喪氣，如同鵪鶉一樣縮在角落，像兩個無助的孩子，偶爾朝杜格看來的眼神中會閃過那麼一絲忌恨，但大多數的時候，是茫然無措。
皇族對政變、宮變都有一套成熟的應對措施，但面對上界的降維打擊，他們束手無策，一丁點兒辦法都沒有。
杜格不再理會兩個工具人，而是看向了國師等人。
在杜格的眼睛掃過來的那一刻，以國師爲首的一衆供奉第一時間倒伏在地：“吾等也是人族，願爲人族復興保駕護航。”
還能怎麼辦？
對方的後臺不是帝君，就是大帝，隨身還帶着兩個真仙護衛，這足以證明帝君對人皇計劃的重視了。
他們中間，國師也不過元嬰修爲，拿什麼跟人家扛，命嗎？
他們投靠皇帝是爲了求一個陰神的名額，現在皇帝已經成了過去式，也沒有爲他賣命的理由啊！
“很好。”杜格看向他們，道，“龍虎山諸道友已然去請你們師門長輩，前來賀本皇登基，屆時，你們和各自師門匯合一起，爲帝君崛起保駕護航。待到功成之日，本皇會論功行賞。”
“謝陛下。”國師匍匐在地，順勢改了稱呼。
“謝陛下。”衆供奉道。
何彥召嘴角抽搐，鬱悶的閉上了眼睛，懶得看眼前如此糟心的一幕了。
“陛下，吾等可修文心武膽嗎？”有供奉大着膽子問。
“不能。”杜格果斷道，“仙界和人間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修行體系，豈有混淆之理，既已入了修行門，專心修行，總有出頭之日的。”
若有出頭之日，誰會來皇朝求這陰神之位？
一衆供奉默默嘆息了一聲，心中苦澀，早知人間也能修文心武膽，他們又何必入修行門，當初安心修文學武多好……
……
接下來兩天。
各門各派的修士陸陸續續抵達京城，關於上古人族文心武膽的傳說也在新月國都城流傳開來，沒有官方宣佈，一切都在私下傳播。
伴隨着文心武膽同時流傳的還有上古先賢的偉大事蹟，人皇傳承的復甦，以及遠古時期文聖用以戰鬥的一首首膾炙人口詩詞：
“劍氣縱橫三萬裡，一劍光寒十九州”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
崇拜強者是人類的天性，尤其當強者英豪跟自己息息相關，又有各種事實佐證的時候，原本不可考證的事情，人們也願意相信它是真的。
因爲這能增加底層人們的榮譽感、認同感，以及共情，誰不願意屬於自己的種族這麼偉大而光榮呢？
畢竟。
這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事情……
杜格最懂得操控輿論，比起官方的信息，小道消息更容易讓人相信。
短短一天的時間。
京城的街頭巷尾便都在談論文心武膽了。
“聽說了嗎，上古時候，人皇是可以和仙帝並列的。”
“早知道了，文有文心，武有武膽，秀才提筆，紙上殺人，文聖親臨，以一敵國。”
“武聖夸父逐日，一口喝乾了半江水，一口飲幹了黑河，身死之時，以手中桃仗擲日，落下後化作了一片桃林，何其壯哉！”
“夸父不如后羿，后羿是真正射下了九個太陽，拯救蒼生黎民於水火之中，那纔是真正的大英雄，可惜，也因此得罪了妖族大聖……”
“都怪仙帝卑鄙，聯合妖族，覆滅了人族道統，以至於我們只能仰望鼻息，連皇帝也只能自稱天子。”
“可不是，原來我覺得天子挺威風，可和人皇比起來，什麼都不是。”
“能自己做主，誰願意給人當兒子……”
“好在人皇傳承復甦了，咱們人類又迎來了新的希望。”
“說的這麼熱鬧，有沒有可能是假的？”
“不可能是假的，一下子冒出來那麼多詩詞，每一首流芳千古，若早有這些詩詞傳世，寫詩的人早就名聲大噪了！”
“人皇傳承現世，仙帝怕是坐不住了，說不定會派兵來鎮壓吧！”
“怕什麼？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上古先賢能有這等氣魄，我們就沒有嗎？”
“我從未想過，仙帝竟然是如此卑劣之人。”
“噤聲，舉頭三尺有神明……”
……
京城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負責監察的陰神。
城隍廟內。
都城隍宗檳查看着手下彙總來的信息，坐臥不寧：“原來這就是人皇計劃嗎？孟統領，你們看人皇一事是真是假？”
日遊神統領孟道年道：“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夜遊神統領霍舒皺眉：“怪不得持帝君令牌的人，會讓我們約束手下，這事要傳出去，恐怕仙帝要立刻派兵來征討東華帝君了。”
孟道年悵然道：“原來古人族竟這般輝煌，太可惜了。”
宗檳道：“東華帝君得了人族傳承，要在人間立道，此事瞞不了多久，東極神州怕是要亂了。”
霍舒贊同的點頭：“先有妖邪，後有人皇傳承現世，人間怕是要再現仙妖之戰了。劫數啊！”
孟道年道：“和人皇傳承比起來，妖邪算個屁。”
宗檳道：“再有劫難，也輪不到我們陰神上戰場吧？”
孟道年看向了他，道：“自然輪不到我們上戰場，但伱們有沒有想過，若人皇真的復甦，這人間還有我們陰神的位置嗎？我們終究是仙庭的官員啊！”
宗檳皺眉：“東華帝君總不至於卸磨殺驢吧！”
霍舒問：“我們怎麼辦，真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什麼都不做嗎？”
孟道年瞪了他一眼：“做什麼？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先有南嶽帝君，上面還有東華帝君，我們難道還能繞過這兩層，去向仙帝告密嗎？我們這等陰神，沒有仙帝旨意，連南天門都進不去，就被滅殺了。”
宗檳嘆了一聲：“各自約束手下，看戲吧，大羅金仙爭鬥，輪不到我們插手……”
……
京城。
鳳棲樓。
花魁白子媚聽聞了人皇傳承的消息之後，遲疑了許久，趁着夜色，化作了一道青煙，徑直遁出了京城，使遁光直奔十萬大山而去。……
許金奎等人隨着各門派的人來到了京城，乍一聽聞人皇的信息，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
和許景暉不同，他們知道老祖的真實身份。
自然對人皇的事情深信不疑，老祖畢竟是和道祖同一時期的人，再沒有誰比他更瞭解遠古密辛了。
不過。
他們不相信東華帝君得到了人皇傳承，更願意相信是老祖拿到了人皇傳承，纔有了反抗道祖的勇氣。
這個消息雖然有些突然，但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極大的鼓舞了龍虎山所有人的信心。
遠古天魔，人皇傳承，老祖手裡的好東西隨便漏一點，就夠他們吃到飽了。
……
相信的人越多，變成事實的機率就越大……
杜格站在天空之中，感知覆蓋着整座京城，欣賞着他掀起的風雲，嘴角劃過了一抹笑意。
在科技世界，畫這麼大一張餅估計會被人當成笑談，但在神話世界，憑空造出來一個遠古時代太容易了。
等他登基爲皇。
文心武膽的消息蔓延開來，這件事情變成真的。
一旦有人真的覺醒了文心，他在這個世界的道可能就真的成了。
不過，爲什麼等人覺醒呢？
那樣太慢了啊！
杜格輕笑了一聲，忽然俯身遁入了禮部尚書府。
……
次日。
京城黃土墊道，張燈結綵，禁衛軍的兵士們嚴密封鎖了所有的路口。
文武生九百六十人沿街跳人皇舞，吟誦詩詞，爲先賢歌頌功德。
民間年長者、族中富貴者、有才名者、富貴家族有聲望者等等各界人士被請入皇宮觀禮。
各修行門派修士馭劍光站立空中，持偌大豎幅爲人皇獻禮。
“龍虎山賀新一代人皇登基。”
“紫霞門賀新一代人皇登臨天下”
“星宮賀新一代人皇登臨天下”
……
各部門通力合作，禪讓儀式進行的格外風光。
一通鼓。
衆官就位，請人皇登基；
二通鼓。
老皇帝雙手捧玉璽，跪獻新人皇，代表權力正式交接；
三通鼓。
文武羣臣賀人皇歸位，山呼“千秋萬載，人族火種永存”……
四通鼓。
人皇持錘，擊破天子牌位，代表着與舊日割裂；
五通鼓。
人皇大赦天下，頒佈新律法；
六通鼓。
城隍、日夜遊神拜見新人皇，爲人皇進獻賀禮；
七通鼓。
文武百官進獻賀禮……
……
儀式有條不紊的進行。
正規儀式流程必須嚴謹。越嚴謹，人們的信任度越高……
在杜格的交代下，儀式每進行一項，都會有修士組成的傳令員第一時間把消息傳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也有合道境修士馭遁光，把儀式流程用最快的速度傳向了新月國的其他重鎮；
……
一整套儀式足足進行了三個時辰，纔算完成，杜格在皇宮設宴席，招待前來慶賀的所有人士。
士農工商在金鑾殿前的廣場上組成了不同的方陣用餐，熱鬧非凡。
人皇登基，小道消息突然成真。
一時間，京城包括京城周圍所有人對人皇傳承的事情變得深信不疑，一張口，必談人皇一事。
凡間百姓大多不知東華帝君，有許多人把登基的杜格當成了新一代人皇。
就在所有人用餐的時候。
士子方陣裡，一個身着青衣，頭戴綸巾的青年士子突然站了起來，在衆人錯愕的表情中，面露狂喜之色：“成了，我的文心成了，我悟到了。”
負責維持秩序的修士剛要呵斥那士子。
那士子突然踏前一步，手指天空，朗聲道：“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水來！”
隨着他的話音。
天空中雲氣凝聚，一條大河憑空出現，河水激流而下，從半空直落皇宮之中，洶涌的河水把好好一場宴席衝擊的七零八落。
召喚來天河之水的士子，不僅沒有人責怪，反而許多人向他投來了豔羨的目光。
更多的則是呆滯，不敢相信。
真的！
竟然是真的！
……
遲牧之等人的位置高高在上，親眼目睹的士子發狂，召喚天河水的一幕，這些老牌文人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炙熱無比。
遲牧之嘴脣顫動：“文心，文心是真的。”
這時，禮部尚書突然上前一步，雙手高舉，激動的呼喊道：“人皇登基，文心初成，天佑我人族啊！人皇千秋萬載，於世同輝。”
“天佑我人族！”有官員跟着附和。
“人族當興。”又有人振臂高呼。
“人皇千秋萬載，人族當興。”不同的聲音響起，在他們的帶動之下，激動的聲音很快連成了一片。
“文心現世，人族當興。”傳令官倒也機靈，第一時間喊道。
“文心現世，人族當興。”
一道接一道的聲音傳了出去，從宮內傳到了宮外。
隨後。
在禮部官員的授意之下，所有的官員士兵振臂高呼：“文心現世，人族當興。”
聲音震耳欲聾。
京城內的百姓只看到了從天而降的水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很快，宮內的消息傳出來。
所有人都知道，人皇登基大典上，有士子領悟了文心，於大典之上，召喚了天河之水。
神蹟之下，所有的京城百姓對人皇一事變得深信不疑，底層的百姓們何嘗又辨別真相的能力？
……
“人皇，文心現世了。”遲牧之激動的看向了身着黑袍，頭頂王冠的杜格，顫巍巍的道。
“我知道。”杜格淡淡的點頭，“丞相，這是好事，這代表天地對人皇的認可，代表着仙帝對人族氣運的封印出現了鬆動。
只要開了這個口子，人族的氣運就再也封印不住了，接下來會有更多的文心武膽出現的。”
杜格哼了一聲，不屑的看向了天空，道，“天地大勢，豈是區區仙帝可以阻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