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許久,便看到前方一棟與衆不同的房子。從擺在門口的幾張鋪開的大木板和卷閘門上的招牌能看出,它之前還是一個小賣部,只不過那捲閘門上釘滿了鐵板,根本不可能打開或是撞破;取代大門的則是被加固了的窗戶,看上去牢不可摧的同時配上了密碼鎖,而密碼就刻在窗邊的牆上——7355608;在這所房子是頂上,掛下來一張大大的灰布,上面用顯眼的紅色寫着“安全、SAFE”,看起來似乎還用了反光材質。
黑月告訴他,這個“庇護所”是難民們的暫居地。在兩週前,整個萬肖市的網絡和通訊系統都因未知原因癱瘓了,而原先躲藏在家中的人們根本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和堅實壁壘來應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所以專門救助難民的官方組織『稀燼』,會定期在安置的庇護所裡投放補給,以方便人們暫時居住,並且會互送庇護所內的生還者前往他們的大本營。
“前面就是庇護所了。雖然是這麼說,其實也就是一個加固過的便利店罷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黑月又補充說道,“要是『稀燼』的人來了,千萬別讓她暴露了‘感染者’的身份。”
“這個我曉得。但按你那麼說,還有主避難所咯?”
“是的,『稀燼』在最北邊的公園建立了一處避難所,看上去應該可以容納兩三千人的樣子。你放心好了,他們時不時會來搜查的。”
“那你就不能直接帶我們去那裡嗎?”
聽到霖寂這句話,黑月沉默了。它搖了搖頭,即使開口,聲音也低了三分:“我......我不能帶你去,至少現在不能。不過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呆在這,沒有車,你是走不到那裡的。”
黑月熟練地打開校準密碼鎖,然後拉開了窗戶,“天快黑了,快進去吧。”黑月對霖寂說,“窗上的鎖是內外互通的,而且裡面還有窗栓,很安全的。”
霖寂猶豫地把頭探進窗戶,“裡面有能聯絡『稀燼』的設備嗎?”可是當他回過頭,黑月早就走遠了。
“黑月!”霖寂向昏暗的遠方低聲呼喊,隱約之中他只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正遁入黃昏。
霖寂伸出手把七六先抱了進去,然後自己小心地跨過窗戶上的鐵板和尖刺,在燈光的照射下查看房間內的情況。
陳列貨物的架子上袋裝的膨化食品橫七豎八雜亂地堆在一起,還有好多散落一地,看上去空落落的;而一旁的熟食類、麪包類則明顯少了更多,甚至好幾個架子已經空了。
“畢竟那些抗餓嘛。”霖寂自言自語道,“或許這裡已經來過三五個人了也說不定......”
再來到旁邊一個狹長的供人睡覺的“臥室”裡,牆上果然有人用記號筆寫下了一些東西。
“晚上了直接睡覺,不要吵,不要開燈,那些東西很敏銳”
“後來的,抱歉留下的不多,我比較能吃”
“我被咬了!!再見”
“沒有信號真噁心”
......
霖寂看着這些字跡,浮想聯翩。這個關在試驗所裡整整6年了的男人,自然也會好奇現在的人們在生活上有了什麼改變。但是他的身體再也不允許他多想了,現在的霖寂只希望能躺下來直接睡到大天亮,畢竟這一天過的實在是充實得過頭了。
可是當他的頭剛剛沾到這個簡陋的牀時,一股煙味,頭油味,汗酸味便若隱若地溜進他的鼻腔。霖寂常年呆在潔淨的環境中,怎麼可能受得了這般折磨?即使再累,他還是掙扎着爬了起來,利索地脫下牀單、被套和枕頭套,跑到廁所幹活了。
“氣人,想休息都不成。這些人都是在牀上抽菸的麼?!”洗完之後,他心裡很清楚,今晚要睡地板了。
霖寂注意到了蹲在牆角昏昏欲睡的七六,他的眉頭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霖寂拿紙板鋪地在上,又把自己的衣服疊成了枕頭,再把唯一能湊合用的冰櫃上棉被的當做牀墊墊在下面。
“霖......寂......?”七六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抱了起來。
霖寂小心地放下這個孩子,就像她真的那麼珍貴而易碎一樣。七六在這簡陋的牀上閉上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泛起潮紅。
“金......?”
“睡覺,聽得懂嗎?睡覺。”霖寂拉下掛在牆上的電風扇的開關,並沒有在意七六。
“唔嗚......”
就這樣,時間到了第二天早上。陽光透過鐵板的縫隙直射在牆上,給了陰暗的房間一絲夏日的曙光。
“阿——啾......!”喚醒霖寂的,僅僅只是一個噴嚏。“第一次睡紙板,好難受。”他喃喃着坐起身子,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他胸口滑落。
“哎!......你什麼時候......”
七六沒有反應,不知道在碎碎唸了什麼之後又開始發出規律的呼吸聲——睡着了。霖寂嘆了口氣,起身把他抱了回去。
霖寂看着眼前人偶般小巧的七六,心裡百感交集。“明明照顧你只是岷哥、茨薇玉他們的意思,明明在下面受了這麼多苦,爲什麼還會選擇相信我們呢?我只是個從混蛋組織裡逃出來的廢柴啊......不過看她的樣子,大概是被藥物改造了,而且還在這種年紀......”霖寂俯下身子,手背撫過七六的臉頰,她在睡夢中的呼吸,似乎都帶着霖寂的名字。
“也許我真的不配......但是爲了他們,爲了你的信任,我不應該好好努力嗎?”霖寂看着這個仍有些陌生的女孩,臉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她在做夢嗎,還是是笑迎着未來?霖寂不知道,但他需要做的,還有很多。
一整個上午,霖寂都在給自己的訓練計劃打鉤,儘管現在的他做二十個俯臥撐就不行了。七六盤腿坐在一邊,扒拉着薯片袋像看電影似的聚精會神看着霖寂在鍛鍊。
“噢——歇會兒、歇會兒......”躺倒在地,目光便落在手腕上。“已經快十一點了嗎?中午就吃泡麪湊合一下算了。”
“泡麪!” 七六像是歡呼般提高了嗓音。
“是啊,泡麪......”霖寂起身走進所謂的“廚房”,檢查了能用的東西。“不是吧,這個熱水壺怎麼沒插頭?該不會是用火燒的吧?真原始......可是廚房裡已經沒有煤氣了,怎麼辦啊。”霖寂焦急地擰着竈臺的點火開關,電光不斷閃爍,火苗卻不見蹤影。
“那個,今天就吃麪包好了。”
“泡麪?”七六還在乾等着。
霖寂回頭檢查了一下剩餘的麪包,大概只有十幾包了的樣子,不僅不知道避難所的人什麼時候回來,更不能確定會不會有人以後還會來這個避難所。吃麪包,真的不是一個長久之計。
“難怪他們光吃麪包,留了這麼多泡麪......陪上命到外面去搞一罐煤氣怎麼想都死虧啊,而且實在不行還可以幹吃......”霖霖瞥了一眼七六,搖搖頭,“不行!就當是給自己一次鍛鍊的機會好了,反正這附近也沒見有幾個喪屍。還是出去找吧。”
霖寂小心地打開窗戶,翻了出去。“呆在裡面,別動,要乖哦。”高別了七六,霖寂合上了窗。
雖然說煤氣罐搬起來有些費力,但所幸這個小賣部就開在一棟老式公寓旁邊。霖寂鎖定了目標,放輕腳步邁進公寓。
“不會突然蹦出只喪屍吧......”他心裡越是這麼想着,就越是害怕。帶有弧度的大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遠景因爲上升的氣浪不停浮動着,讓霖寂脣焦舌燥。進入公寓的樓道,與外面不同的是,裡面狹小而陰暗。每層樓的住戶都房門緊縮,甚至一度讓霖寂覺得裡面還住着人。
“還好有這玩意,不然我可開不了防盜門。”
霖寂轉動手中刀刃的刀柄,整個刀刃便開始發出紅光。他把刀劍抵在門與門框的夾縫處,按下按鈕。“喇——”伴隨一聲響,刀刃無情地刺入了縫隙。如此三次之後,防盜門終於認輸了,一邊慘叫一邊挪開扭曲的身體。門後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正常,霖寂探頭探腦觀察着裡面的情況,確認安全後才踏進這戶人家。
地面的瓷磚整潔如新,拖鞋在門口擺放得整整齊齊,進門後左邊是電視,茶桌和沙發;右邊則是鞋櫃和透明的酒架,還有方形的餐桌。
“和實驗室裡比起來,呆在這裡感覺輕鬆輕鬆多了。”
霖寂雖然挺喜歡這裡的,但他知道不能耽誤正事。眼前的小過道有四扇門,他知道只有一扇是廚房,但出於好奇,他還是打算把每扇門都打開看看。
“這是主臥。”
“廚房,行了。”
他蹲下來打開煤氣竈下的櫃子,關掉煤氣閥後把罐子拎了出來。“哎喲喲,挺重。不過抗回去肯定沒問題。”霖寂轉頭去洗手,“來都來了,帶點衣服回去,總不能都穿一件衣服吧。那兩間肯定就是副臥和衛生間了,不知道這戶人家有沒有七六這麼大的孩子。”
從主臥迅速拿了幾件給自己穿了衣服褲子後,霖寂毫無戒備地嘗試打開另外兩扇房門,可是那間副臥卻從裡面鎖住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席捲而來。霖寂有些害怕,但還是撬開了門。
“啊......”
在這扇門後,是一片暗紅色。不在鮮豔的紅色緊貼在被褥上,順着褶皺伏倒在地,牀頭則有一對熟睡的母子,殘缺的軀體如鮮花般綻放和枯萎。其父倒伏在另一邊,胸口插着污濁的刀,嘴角塗滿暗色的血,從外貌上判斷,應該是已經感染了病毒。一股腐爛的氣息頓時擴散開來,使得霖寂胃裡一陣翻騰。
霖寂猶豫了很久,才踏進了這個房間。他一面爲逝者祈禱,一面迅速地搜刮着房間內用得上的東西。
“走了走了,這裡一刻都不想呆了。”
霖寂跑回小賣部庇護所,把有用的東西都帶了回去。除了煤氣罐外,還有一袋衣服,一瓶洗衣液,一瓶漂白劑......
“霖寂嗚——”
“好好好,回來了。”
午飯時間之後,霖寂開始研究起帶回來的那幾件衣服了。他把幾件拿出來對着七六比劃着,“雖然是男款,但是看着也不會很大。能穿就行嘛反正。”他對七六說,“等下你去洗澡吧。”
七六沒反應,嘴邊還留着泡麪的油水。
霖寂給她擦擦嘴,“你怎麼了?”
七六舉起雙臂。
霖寂看懂了,這確實有些難爲情,但也不好說她什麼,畢竟除了自己就沒有值得依託的人來照顧她了。
“多酷啊,我品味真好。”
“酷?”
“你看。”霖寂把七六拉到廁所裡的鏡子前,只給她看。現在的七六上面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和及腿的半透明防曬衣,下面則是黑色的三分短褲,雖說是三分,但看上去和五分差不多。
霖寂感覺心情舒暢了一些,在一天勞累與鍛鍊後,兩個人也便在天黑前入睡了。這種平淡的生活,也許纔是它最迷人的樣子吧。
第三天,有了洗乾淨的牀睡霖寂感覺舒服多了,雖然說這一天醒來時七六也是依偎在他身邊。
“喂,今天也要賴牀嗎?”
霖寂打算叫醒七六,但無論怎麼搖都沒起作用。此時的七六,正急促地呼吸着。霖寂感到有些不對勁。
“這是發燒了?”他把手背貼在七六的額頭,“不對啊,不應該啊?體溫正常?她不應該會得這種小病的......病......?”
一個極恐怖的想法在霖寂的心中出現了。
“難道,病毒的潛伏期過了......?不可能,都這麼久了,肯定是其他小病——!”
看着七六難受的樣子,霖寂又慌又怕。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七六會變成這樣,但他相信一定會有藥可以治好七六的。
一大早,霖寂便出了門。是的,對喪屍的恐懼幾乎都被拋在了腦後,現在的霖寂只想找到一家藥店。
“該死!別嚇自己了!”霖寂內心忐忑不安。
他順着大路向下坡方向跑去,直到八百米開外才找到一家診所,但門口聚集着四隻喪屍。
霖寂無暇顧慮,抽出利刃便衝上前一頓劈砍。喪屍們團團圍來,伸出的棕灰色的手剎那間落在地上。它們根本抵擋不住這鋒利的赤刀和它的主人。
“得在那些會跑的傢伙來之前解決——”
霖寂一咬牙,架起刀,衝向這幾隻愚鈍的喪屍,並瞄準了它們的頭部揮去。很快,四隻喪屍便倒在地上,已經顯得粘稠的血液從斷面溢出。
進入診所,他迅速轉身關上了門。可是診所裡又是一副地獄般的慘狀:櫃檯上的藥物七零八落,輸液室的桌椅子設備東倒西歪,好幾張椅子上甚至還躺着沒來得及離開的老人,被啃噬得只剩下帶着殘缺皮膚的脊骨。血肉、內臟塗滿了玻璃,裡面幾個喪屍手上還連着一邊的吊瓶......一直在忍耐的霖寂終於忍不住嘔了出來,卻迎來了那兩位孤獨的老人的注意。
“咳咳......我來讓你們、解脫......”霖寂站起來,走向老人。
老人也許生前腿腳不便,又遭到喪屍啃食,走了三步便摔倒在地,吊瓶砸在它們背上。
“嘎咯——”它們痛苦地低吟着,最終在紅色的刀光中安息。
霖寂緩過來後便把注意力投到尋藥上。霖寂知道這些藥的用途,他把能派的上用場的都揣進兜裡,然後一股腦地跑了回去。
“全是垃圾!”他匍匐在七六身邊,開了瓶蓋的藥物丟在一邊。他攥緊拳頭,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女孩。
藥物不知道是還沒發揮作用,還是根本不起作用,亦或是心急如焚的霖寂,太想看到七六好轉了。結果等到了下午三點,也不見成效。
“再這樣下去......”他緊皺的眉宇下瞳孔一縮一放,視線射向窗外。“也許......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