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送走了?”
“都送走了,臨走前還順走了你酒窖裡不少年份久遠的存酒。”
書房內蕭正國捂着頭顱,緊皺着眉頭神情有些痛苦,似是還沒有從方纔與故人的爭吵中緩過神來。
關上書房門,欲進一步與蕭正國討論問題的荊程。
在靠近蕭正國時,發覺了蕭正國的身軀,無法控制的顫抖。
迅速意識到了,快步走至書房辦公桌旁,取出隱藏在抽屜內的一盒藥品,倒上一杯溫水,令蕭正國服下。
膠囊的藥效比想象中的要顯著一些,蕭正國雖還是有些頭疼,但是身軀卻是不在繼續瑟瑟發抖。
“鈺寒她們回來了?”
“二小姐和小小姐已經回來了,大小姐與小少爺還在處理善後工作。”
彙報完工作,荊程有些擔憂的望向正單手捂着頭顱,拇指與中指輕揉着兩處太陽穴的蕭正國。
想要說些什麼,開了口,卻將近乎脫口而出的話語生生嚥了下去。
“別和孩子們說,都是老毛病,不用擔心。”
熟悉老友的性子,荊程不曾開口的擔憂,蕭正國先一步做出了迴應。
“誰擔心你了?死了纔好。小少爺出手可比你闊氣的多,至少他不曾用着各種花裡胡哨的方式,來剋扣下屬的獎金。”
想起上午的飛來橫禍,無緣無故丟失了本月的辛苦錢,荊程只要稍微回想起一絲有關的記憶,便氣的牙癢癢,恨不得親手撕了蕭正國才痛快。
書房內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偶爾還會穿出蕭正國那爽朗的笑聲。
卻誰也不曾提及方纔與故人的一次碰面,也不曾將話題聊到今日商場的變故。
二人只是如一對相識多年的好朋友一般,說着身旁發生的大小要事,貼近生活之餘卻又不可避免的聊到了過去。
從遠處望去,書房內二人歡騰的氣氛,彷彿方纔頭疼欲裂難忍的那人根本不是蕭正國。
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商人
一位想讓兒女永遠周全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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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西斜,城市再次重映過往,披上一層燈紅酒綠的輕紗,翩翩起舞於無人欣賞的黑夜中。
川流不息的人羣,不曾因畏懼黑暗而有所停留。
在人力可以留住的光明下,欣欣向榮的攜手並肩前行。
單封與青鳳在天啓城內的停留已經有一陣子了,雖然大城市的燈紅酒綠惹人眼紅,但是對於這對奇葩師徒來說,世間最動人的風景還是在山中苦修那段時日的所見所感。
離開蕭宅,單封並沒有帶着青鳳返回在天啓城內租的一家民宿。
卻是一反常態,走在繁華的街頭,似乎抱有目的的前進着。
街道旁本應車水馬龍的商場今日安靜的有些可怕,商場旁寥寥無幾的幾盞孤燈自顧自的綻放於黑夜中。
還是單封看到熟悉的店鋪,仍閃爍着光亮,心中懸着的一塊石頭方纔安穩落地。
帶着青鳳扣響於記憶中有些陌生的商鋪大門,聽覺萬分敏銳的單封可以聽清店鋪內有人行走的腳步聲,但緊閉的店鋪大門卻是不見有所鬆動。
“打烊了,明日在來吧。”
一聲清脆的女生自商鋪內傳來,此時的顏豫在目睹了白天的血腥場面後,黑夜的孤寂不可避免的令小丫頭有些害怕。
輕手輕腳的靠近店鋪的大門,手中緊緊握着商鋪內一柄沒有開封的利刃,尋求那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倘若門外的人,在收到逐客令後,仍無退意,反而想要強行入店的話。
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手中握着點什麼,也不至於連反抗的力氣也不曾擁有。
今日一連串的變故,令心智還未成熟的小丫頭有些草木皆兵。
一顆殘破的心,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將恐懼無限放大數倍,令心中那道徒有其表的防線,徹底崩潰。
雙耳輕微抖動,許是發覺了門後有人。
門外的青鳳,神情有些嚴肅,不知從那裡拾來的一截樹枝,隱隱戰意劃過指尖。
今日拜訪蕭家,師徒二人不曾攜帶劍刃。
況且青鳳未曾聽說自家師傅於天啓城還有其他的故人,便下意識的將門後的那人理解爲敵人。
劍出鞘,血雨滂沱。
但還青鳳還來不及發揮,一擊爆慄鐵拳毫不猶豫的敲在青鳳的頭顱,打斷了小丫頭的備戰姿態。
示意自家的蠢徒弟將那呲着牙即將咬人的姿態收一收,清了清嗓,儘量保持一副人畜無害的嗓音向着門後的少女輕聲安慰道。
“小丫頭,不必緊張,我們是你爺爺的朋友。來這裡也只是想在臨走之前來看一看故友,並沒有惡意。”
“倘若不信,你可以將我的名字向你爺爺確認一番。就說門外有個劍老七想見他,你爺爺會讓我們進去的。”
叮鐺
屋內一聲金屬物品摔落地面的聲音伴隨一陣小跑,顏豫記着門外陌生男子的話,快步跑至店鋪內側的房間,將門外的狀況稟報給顏無忌。
盯着桌上兩張圖紙,目鄂發呆的顏無忌聽到一陣急切的跑步聲,便見自家孫女慌慌張張的闖進屋來。
顏豫下午也是這般話慌張的扭到了腳踝,如今又是一陣疾跑,卻是令少女腳踝處有些隱隱作痛。
前一陣子在酒吧內小丫頭險些出了事,歸家後小丫頭有些怕生,平日裡雖還是大大咧咧的樣子,但與陌生人獨處時,尤爲男性時,小丫頭的神經永遠是緊繃着的,瞪大着眼睛,不曾鬆懈。
想着開門做生意,將小丫頭安排在收銀臺的位置,循序漸進的嘗試與陌生人交流,情況或許會有好轉。
不料,小丫頭無法拒絕爺爺的命令,便強行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機屏幕上,以此分散注意力,減少對陌生人出現在眼前的恐懼。
治標不治本,各種勸說小丫頭上外面走上一走的方式皆已用盡,小丫頭雖遵從,但情緒上皆是萬分牴觸。
偶爾顏無忌勸說的言辭有些激烈,小丫頭便一臉驚恐的將自己的身軀縮在角落裡,雙手環抱着膝蓋,將頭深深的埋下,略微抽泣着身軀。
如此委屈的模樣自然深深的刺痛着顏無忌的心房,深深的內疚着未將孫女保護好,迫切的想要利用各種方式爲孫女復仇。
如今傷害孫女的人付出了代價,但那日的遭遇便如同夢魘一般刻在了小姑娘的心中,哪怕今日顏無忌強迫顏豫觀看大仇得報的那一刻。
但有些適得其反,孫女日漸孤僻的性格並未減緩,薄如蠶絲的安全感卻愈發搖搖欲墜。
收到爺爺的指示,小丫頭怯生生的打開了緊閉的店鋪大門,不敢去看那位高出自己許多的中年男子,卻是盯着一旁與顏豫年齡相近的青鳳,目不轉睛。
看到眼前故友的小丫頭對自家徒弟感興趣,索性讓青鳳留在這裡,兩個小丫頭好好玩耍一番。
而單封則輕車熟路的向着店鋪最內側的房間走去。
“你這小孫女有些怕生啊?”
倚着門,啃食着不知從那裡順來的蘋果,單封望着帶着老花鏡自顧自在圖紙來來回回更改的顏無忌,手中抱着一瓶從蕭家酒窖偷來的一瓶絕世佳釀。
“會好起來的。”
顏無忌摘下眼鏡,揉了揉愈發乾澀的眼膜,身體在長時間的久坐下終究有些吃不消。
微微一嘆,感嘆歲月不饒人,內心也不得不服老。
今日故人來訪,顏無忌的工作恐難有進展,索性將其放在一旁,全神貫注的享受着爲數不多的歡聚時光。
蕭家酒莊內藏的最深的酒,果然令單封沒有失望。
打開蓋子,酒香四溢,連平日裡對美酒不是特別感冒的顏無忌,今日也是性情大法,飲盡一杯再填一杯。
“這是鍛刀的圖紙?老顏頭,真麼多年了,你還沒放棄?”
閒來無事,順手抽起桌面上顏無忌塗塗改改的圖紙,單封饒有興致的查看着兩張圖紙所需的材料,不免對圖紙主人的大手筆有些震驚。
“最近碰上了一個有趣的年輕人,想着或許會合你胃口,就答應了幫他鍛刀,不曾想你已經收徒了,倒也是浪費了我這番心意。”
顏無忌這幾日的心情因自家孫女的變故焦躁到了極點,寢食難安了數日。
今日心中的一口惡氣終於是吐了出來。藉着酒勁,顏無忌也是想放肆的醉上一把,將人世間的煩惱通通忘卻。
“能被你顏老頭稱得上有趣的少年,倒也是少見。本還想着還要找你爲我徒弟量身打造一柄利刃,如今你有約在身,看來也只能就此作罷。”
“切!作罷?別逗了,你們七殺的做派從來都是無根之萍心猿意馬。這次想找我幫忙鑄劍,狠心下了血本,用這般佳釀來與我敘舊,在聽說我有約在身便十分善解人意的自選擇放棄,如此以退爲進之策是想找我索取些什麼吧?”
杯杯烈酒下肚,顏無忌的眼神有些迷離,顯然是有些醉了。
“嘿嘿,既然如此直白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單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望向顏無忌的眼神充斥着狡詐。
多年好友,顏無忌的性子單封是清楚的。平日裡爲人雖然死板了些,但喝過酒後,這位平日裡萬分吝嗇的主,大方起來可是能將自家祖宅都可以輕易贈予他人的‘豪’傑。
趁着酒勁上頭,單封也終於將此行真正的目的說了出來。
“你們顏家祖傳的把柄斬鐵劍還在吧,商量商量可否借我徒弟兩年,條件你開。”
青鳳習武已有三年,是時候也該離了木劍,開始掌握一柄屬於自己的利刃。
“斬鐵劍?”
顏無忌喃喃自語的重複着,眉頭有些不自覺的皺了皺,搖了搖頭。
“不行嗎?”
單封有些失望,卻也是情理之中的答案。
當年從顏無忌手中坑了一柄鳳鳴劍都讓這老頭肉疼了許久。
如今將歪主意竟然打到了顏家世代傳承的斬鐵劍上,確是有些狂妄了。
單封笑着搖了搖頭,本欲不在提及此事,將今日純粹的當成兩位故友的見面,卻是有些心疼這近乎見底兒的酒。
還未飲下幾口,餘下的可全便宜了這打鐵的,半壺烈酒盡數飲下。
“不是不借,那種劍除了對我有些特殊意義外,我顏家並不缺天下名劍。”
顏無忌似是想到了什麼,突兀一笑,舉着杯靠近單封的臉龐,靜心等待着片刻後出現的變化。
“倘若你今日上午來,向我提及此事,我都會因爲今日這酒,將那柄死物送給你徒弟當見面禮。”
“可惜…”
顏無忌停頓片刻,打了個酒嗝。
“就在剛剛,我把這柄劍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