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宛市萬人體育場。
掌聲整整持續了三分鐘,柳青青從舞臺中央升起,身穿一件黑色長裙,莊重而又不失華麗。
音樂旋律緩緩響起,節奏扣人心絃,伴隨着另一個起點,柳青青拿起麥克風,唱出了她的成名曲目《硃砂舞》。
聲音百轉千回,歌詞哀傷而不失優美。去年,柳青青就是憑藉這首歌,奪取了最佳新銳歌手獎,被業界人士評爲近幾年來最具潛力的新人。
突然的走紅,讓柳青青的人生髮生了巨大的變化,社會上更多的人開始關注她。
柳青青曾一度陶醉其中,享受萬人矚目所帶給她的滿足感,然而突然有一天,她發現,各社會階層的評論便接踵而至,他們開始對她的生活,對她的過去感興趣,這讓柳青青開始覺得恐慌,她開始擔憂有一天會失去掌聲鮮花,有一天會被這個社會所拋棄,她恐懼當有一天身上所有的光環被卸去,恐懼當所有人知道她那段並不光彩的過去時,那種遭到唾罵時的場景。
千變萬化的舞蹈不是兩人合
酸澀的淚水
不敢向作曲的人表露
如何度過心碎的一生
不見伊人的舞場
一個人 一支影
音樂結束,掌聲再次響起,柳青青禮貌的對着臺下鞠了一躬,然後轉身消失在了偌大的舞臺上,取而代替的是一個亮麗的女主持,她走上臺說着流水線般的話語,讓人覺得沒有任何新意。
柳青青來到臺後,走進了換衣間,將讓人束縛的衣服換下,穿上一身休閒的運動裝。助手這時走了過來,一邊遞給給柳青青一封信件,一邊說道:“剛纔有一個男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是什麼?”
“可能是某個歌迷寫的信。”
助理說着拿出一個小本子,上面記載着柳青青接下來的行程。柳青青打開信封,從裡面拿出一個如名片大小的紙條,上面寫着:我今晚去找你。卡片的右下角寫着一個姓名。
“唐沙沙?”柳青青瞬間覺得一股冷風吹過,身體如同觸電般顫抖了起來。
“青青,你在說什麼?”助理好奇的看着柳青青。
“沒……沒什麼,這封信是誰送的,張什麼樣子你還記得麼?”
“沒注意,當時他低着頭,遞給我信後說是給你,然後就走了。我就知道是一個男人,他身上有濃重的煙味,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很粗。”助理想了想後說道。
柳青青盯着卡片看了許久,最後將卡片放回了信封,揣進了上衣兜裡,眼珠開始上下轉動,想着爲什麼會有人寄給她這樣一個卡片,究竟有什麼意思。
“青青,你快點收拾一下,一會你還要去參加一個演出,時間差不多了。”助理將小本子放進挎包裡,善意的提醒了一句柳青青。
“給他們打電話,說我去不能去了,路上出了點狀況。”柳青青神情若顯恍惚,坐在長椅子上嚴肅的說道。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助理看柳青青臉色有些難看,關心的問道。
“照我說的做吧,我想先回家了。”柳青青說着站起身,看也沒看助理一眼,轉身離開了換衣間,只留下一臉無可奈何的女助理。
天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流星轉眼即逝,高高的明月掛在天邊,照亮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最近晚上很少能看見月亮。
柳青青從樓裡走出來,擡頭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她所在的這條繁華的街道。這條街今天顯得有些孤獨,人行道上只有依稀的幾個人,連車水馬龍的大街,此時也顯得冷冷清清,偶爾有一輛車閃過,也如流星一樣,轉眼即逝。
柳青青身後的那棟大樓裡,此時正站着數萬人在高聲的吶喊呼喚,而外面卻寂靜的可怕,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次碰到。
以前她演出完畢出來時,門口會聚集很多人,歌迷記者亂亂哄哄的一團,這是難得一次的安靜,這讓柳青青感覺到,離她所恐懼的那一天,已經不遙遠了,很快,很快……
柳青青開着她那輛灰色的奧迪來到了地獄,這是青宛市最大的嗨吧,裡面包羅萬象,場地能容納數千人,是夜遊神的*****所。
在街角將灰色的奧迪停好,帶上了一個白色的口罩下了車,柳青青站在嗨吧的門口看了看那塊震懾力十足的牌匾。
‘地獄嗨吧’幾個字異常的顯眼,牌子三米長寬,據說上面的字是由副市長親自提筆寫上去的,就憑這塊霸氣的牌匾,也沒人敢來這裡鬧事。
進門後有一條五米長的走廊,盡頭是一扇兩米長的鐵門,上面寫着‘地獄歡迎您’幾個大字。
柳青青在門口買了票,通過走廊,來開鐵門,便進了地獄。
此時正是表演時間,一個女人站在臺上,風情萬種的唱着《我一直站在被你傷害的地方》,歌曲已經唱了一半。
柳青青難得當一次觀衆,她在角落裡的一個包房坐下,叫服務生要來了一瓶紅酒。服務生很快便端來一瓶紅酒,柳青青摘下口罩,將紅酒倒進酒杯喝了一口,這時歌曲結束了。
臺上的女人微笑着說了聲謝謝,柔弱的聲音讓人浮想連天,這時嗨吧的一個男主持走上了臺,手裡拿着一個掃把,裝作孫悟空的樣子,嘴裡說道:妖精,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女人捂嘴笑了笑,然後雙手放在腰間,腿微微弓起,效仿古代美女跟臺下觀衆做了一個禮,然後用憨厚的男聲跟主持人調侃道:屁猴子的火眼金睛果然名不虛傳。
女人其實是男人,男人也就是女人,男男女女,有時我們用肉眼是無法分辨的。
幾杯紅酒進肚,柳青青已經開始飄飄欲仙。舞臺上男扮女裝的人演完節目後,音樂由抒情轉變成了火爆,舞臺上幾個穿着性感的女子站在上面,風情萬種的舞動着,她們的身後站着幾個時髦的小夥子,其中一個是喊麥的,將氣氛逐步引上**。
舞池中間已經站滿了人,旋轉的燈光照射出了他們醜陋的舞姿。其中有一個身材矮小的大胖子,拼命的扭動着肥臀,雙手不斷在頭頂畫圈圈,樣子十分可笑。胖子的旁邊站着幾位身材火爆的妙齡少女,在舞池上圍成一個小圈,跟着節奏甩着柔順的長髮,其中一個妙齡少女可能喝多了,一不小心撞到了胖子身上,兩人對望了一下,胖子搖的更加起勁了,少女也從她同伴的身邊移開,站在胖子的對面,用一雙勾魂的眼睛看着胖子。
迪吧裡的人魚龍混雜,各個階層的人都有,小姑娘來這裡無非就是掉大款,尋找激情。
跳舞只不過是個掩飾罷了,其實她們那雙雪亮的眼睛,正在人羣中穿梭,試圖找出舞池中那顆閃閃發光的金子,如果選錯了也不打緊,頂多一夜過後就在也不聯繫了。這種事跟賭博一樣,全憑的是運氣。
柳青青就是這樣選中的許秋石,一夜過後,她就從一個歌廳的小姐搖身一變,成了他手下籤約的女藝人。
這樣的事情是柳青青早就預料到的,她不會像此時臺下那幾個未經世事的少女一樣。在遇到許秋石之前,她早就查清了他的底細,所以她憑藉的不是運氣,而是智慧、是手段,女人想要再這個社會上立足,光靠美色是不夠的。
今天柳青青來到這裡,可不是來回味跟許秋石的相遇的,說白了,她也是來吊凱子的,不過她吊的不是大款,而是一個今晚可以保護她的人,至於這個人有錢沒錢,帥哥還是醜男都不緊要。
目光在舞池上掃了幾圈,正盤算着要對誰下手時,一個小夥子走了過來,彬彬有理的問道:小姐,一個人麼?
小姐。柳青青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夥子,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一臉的童真還未完全退去。對小夥子微微笑了笑,柳青青擺出嫵媚的樣子調侃道:“小姐?你這個稱呼似乎不大妥當吧,我似乎都可以當你的阿姨了。”
“阿姨?小姐真能說笑,看你的樣子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小夥子不客氣的拿起紅酒倒進杯裡,然後微笑着喝了一口,樣子有些像是過來白喝的。
“那你的意思是想泡我了?”柳青青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用迷離的眼神打量着小夥子。
“泡?如果小姐你給機會的話……”小夥子又喝了一口紅酒,從兜裡拿出一根菸點燃。
“機會都是自己爭取的,想泡我還得拿出你自己的本事來。”柳青青嘴角上揚,舉杯抿了一口紅酒。
“看來小姐你真不一般,說吧,泡你都需要什麼本事。”小夥子眼神裡充滿了邪惡,膽子也大了起來,身子略微向柳青青靠了靠。
“你先把剩下的半瓶紅酒喝完。”柳青青左手摟起小夥子,右手拿起紅酒擺了擺。
小夥子若有所思的看了柳青青一眼,然後拿起酒瓶,將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略顯醉意的說道:“小姐您是否滿意?”
“還不錯,跟我走吧……”柳青青說着站起身,左右晃動了兩下,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包廂。
柳青青帶着小夥子走出了地獄,兩人鑽進了柳青青那輛灰色的奧迪。小夥子似乎被嚇到了,坐在車裡顯得有些緊張。
“去我家,怎樣?”柳青青拿起一根女士香菸點燃,將車窗搖開看向了車外,聲音略顯惆悵的說道。
“如果小姐你願意的話……”小夥子神情有些複雜,又驚又喜。
“叫我宛然。”柳青青視線仍看着窗外,青煙從嘴裡緩緩吐出說道。
“婉然,很美得名字,我叫蔣凱生。”小夥子咳嗽了兩聲,然後神情慌張的看向了左上方掛着的長鏡子。
“啊凱……”柳青青說着把剩下的半根香菸扔掉,手握方向盤,緩慢的將車啓動。
此時時間已經過深夜十二點,青宛市比之前更加的寂靜了,彷彿所有的人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一路上兩人沒在交談,蔣凱生一直側着臉,用餘光看着奧迪車的後座位,似乎有什麼問題一直想問。直到柳青青將她帶到了專和情人約會的那個家時,蔣凱生才顫顫巍巍的問了出來。
“婉然,那個洋娃娃……”臨下車時,蔣凱生伸手指了指後座說道。柳青青順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間發現了一個洋娃娃。
那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洋娃娃,被吊在了柳青青身後的座位,左右的擺動着,像是一個上吊的少女。
洋娃娃的衣服上寫着‘唐沙沙’幾個字,柳青青下意識的將手伸進兜裡,摸了摸女助理轉交給她的那封信。
“這個洋娃娃是同事送我的,你看我都給忘了。”柳青青神色坦然,伸手將洋娃娃拽下來狠狠捏在了手裡。
蔣凱生沒在繼續問下去,跟着柳青青上了樓,路上路過一個垃圾桶,柳青青將洋娃娃仍了進去。
進屋後,柳青青直接走進了浴室,蔣凱生則興奮的在客廳裡亂轉。昨晚許秋石打碎的酒杯仍然散落在地上,碎片差點扎到蔣凱生的腳。柳青青從浴室走出來時,蔣凱生正坐在沙發上,擺弄着茶几下方的鐵盒子。
“我們怎麼開始?”柳青青坐在蔣凱生身邊,雙手撫摸着蔣凱生的大腿,眼神裡充滿了無限的渴望。
“你說呢?”蔣凱生放下鐵盒子,雙眼盯着柳青青的臉龐,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剛纔半瓶紅酒的酒勁上來了。
“我說……去臥室,我們來點刺激的。”柳青青說着緩緩站起身,拉着蔣凱生的手走進了臥室。
客廳的燈關了,陷入了一片漆黑,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在了黑暗中。黑影在客廳逛了一圈,迅速的來到了臥室的門口,將那個被柳青青撇掉的洋娃娃掛在門上,側耳聆聽着臥室裡傳出柳青青高低起伏的**聲。
我今晚去找你——
一曲和諧的樂章演奏完畢,柳青青無力的癱軟在牀上,呼吸由急促逐漸變得緩慢,眼前的景象由清晰逐漸變得模糊。
隱約間柳青青看見身旁的蔣凱生從牀上坐起,對着窗外發了一會呆,然後再次躺了下來。
柳青青再次掉進了那口井,那隻餓死老鼠的屍體仍然躺在角落,井的上方仍然掛着一盞燈,如太陽般照射着井底。柳青青蜷縮在角落,烈日的照射讓她口乾舌燥。她猶豫着伸手抓起老鼠的屍體,用牙齒狠狠的在屍體的肚子上咬了一口,如嬰兒迷戀**般,吸吮着老鼠體內的血液。
越是吸吮嗓子越是乾燥,最後柳青青氣急敗壞的掐着老鼠屍體的腦袋,然後將老鼠狠狠的扔了出去,與此同時柳青青猛然睜開了雙眼。
夢中驚醒,眼前一片漆黑,柳青青感覺喉嚨像是着了火一樣,渴望着水的滋潤。從牀上坐起,打開電燈,蔣凱生睡的正香,突如其來的燈光並沒有打擾到他,翻了個身,繼續打起了呼嚕。
從牀上下來,穿上睡衣,柳青青拿起電棒打開臥室的房門。猛然間眼前出現一個帶血的洋娃娃,身子來回的晃動,就如同一個上吊的少女。
‘啊’的大叫了一聲,柳青青快速蹦到牀上,狠勁的晃動着正在熟睡的蔣凱生。蔣凱生睜開朦朧的雙眼,一臉迷茫的看着柳青青。此時柳青青額頭嚇出了冷汗,見蔣凱生醒來後,用手指着門外磕巴的說道:“洋……洋……娃娃……娃娃。”
蔣凱生順着柳青青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後皺着眉頭從牀上起來,一臉埋怨的說道:“什麼事情?”
“你……你沒……沒看見麼……那……娃娃。”柳青青摟着蔣凱生的脖子,身體瑟瑟發抖了起來。
“看見什麼?”蔣凱生擺脫柳青青,從牀上起來向臥室外望去,然後一臉疑惑的說道:“什麼也沒有啊。”
什麼都沒有?柳青青疑惑的看了眼蔣凱生,然後鼓起勇氣下牀,站在蔣凱生的身後看向臥室外。洋娃娃無風自動,左右的搖擺着,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臥室裡的兩個人。
“那……就在那……渾身是血……娃……娃娃”柳青青語無倫次的說着,雙手摟在蔣凱生的腰部,將頭靠在他堅硬的肩膀上不敢擡頭。
“有什麼?什麼渾身是血,根本什麼都沒有。”蔣凱生語氣加重了些,似乎是在埋怨柳青青的無理取鬧。
“有……就是我……在車上……拿下來的娃娃……”柳青青伸頭看了看,然後急忙又將頭縮了回來。
“車上的娃娃,不是讓你扔進垃圾桶了麼?”蔣凱生沒打算繼續在這個問題上週旋,掰開柳青青緊抱的雙手,轉身說道:“你不是在做夢吧?”
視線掠過蔣凱生,洋娃娃仍然吊在臥室外,柳青青激動的再次抱起蔣凱生,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不要鬧了,都三點多了。”蔣凱生再次甩開柳青青,坐在牀邊點燃一根菸抽了兩口,他似乎真的什麼都沒看見。
“那分明就掛着一個娃娃,你怎麼可能看不見?”柳青青仍不服氣,看着若無其事的蔣凱生,突然鼓起了勇氣,挪動着步子走到門邊,伸手摘下了懸掛在門外的洋娃娃。
柳青青拿着洋娃娃,迅速關上臥室的房門,剛想對蔣凱生證明什麼,突然間她發現蔣凱生不知什麼時候,煙已經抽完,僵硬的站在柳青青的身後,樣子有些古怪,露出了讓人不寒而慄的微笑。
“啊凱……你……你……。”柳青青驚嚇着仍掉洋娃娃,向後退兩步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雙眼死死的盯着蔣凱生。
“我還想繼續玩下去呢,不過你似乎已經很恐懼了。我說過……我今晚來找你。”蔣凱生藐視的看了眼柳青青,然後舉起雙手不斷撕扯着臉龐,最後活生生撕扯下那張略帶童真的臉龐,隨之呈現在柳青青面前的,並不是恐怖猙獰血肉模糊的臉,而是一張在普通不過的臉了。
臉雖普通,但這張臉的主人一點也不普通。早在半個月前,這張臉的主人就已經死了,然而此時她卻活靈活現的呈現在柳青青的面前。
沒錯,她就是唐沙沙,那個她和許秋石兩人共同謀害的人,此時卻竟然毫髮無傷,她是人?不,是幽靈。
隨着蔣凱生撕下自己的那張臉,柳青青先是瞳孔無限的放大,最後只覺得腦袋一沉,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再次由真實變得虛幻。
女人其實是男人,男人也就是女人,男男女女,有時我們用肉眼是無法分辨的。
柳青青暈倒了。
隱藏在皮囊下的另一張臉。
她……回來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