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機裡播放着憂傷的歌曲,自從碟機買回來,這是田巧巧第一次使用她。上次一個人逛街時,路過一家音像店,門口的印象裡播放着阿木的‘有一種愛叫做放手’,當時她覺得很好聽,於是就將碟買了下來,但始終沒有聽。
田巧巧一遍一遍的聽着這首歌,她頭一次感覺時間過的如此之快,不知不覺天就黑了下來。今天一整天,除了去見一面許秋石後,她哪兒也沒去,並不是她不想出門,而是那兩個自稱警察但又不是警察的傢伙,不讓她到處亂走。
早上出門時,兩個男人說爲了她的安全,在衣領處安裝了一個小麥克,她在咖啡廳裡和許秋石所說的話,他們全都聽見了,但他們卻沒有任何的行動。如果一個真警察,聽見兩個男人在談論一場謀殺,可能無動於衷麼?田巧巧更加堅信這兩個人是假警察,但是此時她已經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三天,過的如此之快,仿若只是一場電影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最後的期限,記得兩天前,田巧巧還在想着如何找出寫紙條的人,如何能夠在這場遊戲中生存下來而絞盡腦汁,但如今她不想這些了,原因很簡單,設計她的人是柳青青,這田巧巧已經知道了,她鬥不過她,自從那場宴會上她認出了柳青青,田巧巧就已經知道此時的柳青青,已經不是當初一起姐妹相稱時的柳青青,她不但名字變了,容顏變了,性格也變了。
“呵呵……呵呵……”田巧巧對這冷清的房間傻笑了兩聲,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旁的灌裝啤酒猛喝了一口,然後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離十二點還有五個小時,收到的卡片如果是真的,那麼五個小時之後,她將離開這個城市。
不,是離開這個世界,永遠的離開。人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動物,當知道自己即將死亡時還會想盡一切辦法努力掙扎,但某一時刻突然知道掙扎沒有任何作用,伴隨着死亡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也越來越平靜了,雖然此時心裡仍抱有一絲僥倖。
田巧巧把這一絲僥倖寄託於命運了,有句話雖然有些迷信,但卻不無道理,‘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田巧巧第一次覺得這句話說的如此的有哲理,爲了這句話,田巧巧又拿起易拉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
這一口喝完,田巧巧支起身子,晃晃悠悠的從沙發上站起,在櫃子裡拿出一張黑白相片看了起來。這是她唯一保留的一張全家福,上面有爸爸,有媽媽,有姥姥,還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叫田巧巧。
這張相片是田巧巧滿月時照的,自從田巧巧懂事時起,這張相片她一直帶在身上,還隱約記得十九歲生日那晚,她和幾個朋友在一起過,後來回家時她被幾個強壯的男人打暈了,再次睜開眼睛時就來到了青宛市,因此她沒機會拿走家裡的任何東西。
從那天以後,田巧巧過上了生不如死的生活,直到幾年後遇見黃老闆,她纔有機會回家尋找父母,可那個時候父母已經死了,田巧巧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聽當地的村民說,田巧巧消失後,她的母親生了一場大病,沒幾天就一命歸西了,後來父親又找了一個妻子,兩人又生下了一個孩子,可就在兩個人結婚的第二年,父親找的妻子就跟別人跑了,拋下了剛滿一歲的兒子給了父親,父親傷心欲絕之際走了絕路,抱着兒子一起從山上跳了下來,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歌曲在耳邊迴盪,拿着黑白相片的手有些顫抖,淚水開始在眼睛裡打轉。田巧巧抽泣了一下,然後拿起易拉罐,咕咚咕咚將大半瓶的酒一口喝了下去,然後掏出手機在電話本里找到一連串數字打了過去。幾秒鐘後電話接通了,雙方都沉默了大約一分鐘,然後田巧巧對着電話說道:“玉山路,緣咖啡,出門右面垃圾桶底,五百萬殺一個人,最好能十分鐘內到達。”
對方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田巧巧說完這句話後便將電話掛斷了。之前她在輕大哥吃飯時,要了一個殺手的電話,今天約許秋石出門見面之前,她寫好了一張紙條,用一張白紙包着,裡面有一張銀行卡和一個人名,許秋石走後,她趁出咖啡廳時,假裝東西掉了,將包着的白紙塞在了垃圾桶低端。
田巧巧知道,樓下的兩個男人無時無刻不在監視着她,這個電話樓下的兩個男人或許已經接聽到了,不過這裡離玉山路很遙遠,她特意約許秋石在一個比較遠的地方見面,爲的就是讓那個殺手可以趕在兩個男人之前拿到兩樣東西,只要殺手拿到那張紙條,那麼田巧巧相信,過不了多久,柳青青就會下去陪她了。
歌曲又重新唱了一遍,田巧巧晃悠悠的起身,走進臥室,在衣櫃裡翻出了一身平時最喜歡穿的晚禮服,將衣服換上,田巧巧將所有的窗簾都拉上,然後將房間裡所有的門都鎖上,拿着一把平時切菜用的菜刀從新回到沙發上。
這把菜刀既是殺不速之客用的,也是用來殺自己的。田巧巧已經想明白了,如果她命不該絕,這把菜刀就會替她殺死一切走進這個屋子的人,如果註定躲不過今晚,那麼她寧願用這把菜刀親手了結自己的性命。
田巧巧將菜刀放在旁邊,又打開一罐啤酒喝了起來。歌曲沒在重複,似乎卡碟了,發出滋滋的聲音,田巧巧將碟機關掉,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田巧巧跑到門旁,透過貓眼看了看,見是樓下的兩個男人上來了,趕快跑到沙發旁,將菜刀放在身後,然後將門打開。
“田小姐,剛纔的電話是打給誰的?”門打開後,其中一個男人表情嚴肅的問道。
“打電話?你們聽錯了吧。”正如田巧巧所料,兩個男人的確接聽了她的電話。
“田小姐,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你這樣我們很難保證你的安全。”另一個男人也開口說道。
“保證我的安全?我看你們是來監視我的纔對。”田巧巧說着將門狠狠的關上,然後透過貓眼看着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在門口打了一個電話,隱約間田巧巧聽見,那個男人似乎是讓誰趕緊去一下玉山路。男人放下電話後,兩個男人又說了些什麼,然後又開始敲門。
田巧巧看了一下時間,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或許兩個男人已經開始打算行動了。她並沒有開門,而是靠在門上,手裡緊握着菜刀。
“田小姐,你把門打開……”其中一個男人喊到,難道他就不怕驚擾了鄰居麼?田巧巧這樣想着,走到沙發上將大半罐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又走到門前,先是閉上眼睛默默的祈禱了一番,然後緩緩將門打開。
門開了。
“還有什麼事情麼?”田巧巧揹着手,神情飄忽不定,身體也左右的搖晃,似乎是喝多了。
“田小姐,剛纔你打的那個電話,我們有權懷疑你要買兇殺人,所以我們希望你從實招來,否則……”其中一個男人皺着眉頭,一臉陰沉的說着。
“你們當我是傻瓜?不要在我面前演戲了,否則怎麼樣?反正我也未必能活過今晚,我不妨告訴你們,我是要買兇殺人,我把我全部的積蓄都給了他,目的就是讓他殺一個人。”田巧巧靠在牆壁上,雙眼盯着剛纔說話的那個男人說道。
“你要殺誰?田小姐,請你相信警察,我們已經在小區周圍佈置了警力,任何可疑的人都無法進入,我們能夠保護好你,但你現在走的這步棋是死棋,等於是把自己斷送了。”另一名男子沉默良久後也說話了,話語中透露了無可奈何。
“不,這不是死棋,取勝的關鍵就在於這一步,這點你們不會明白的。”田巧巧嗓音有些沙啞,眼神死死盯着其中一名男子的眼睛。
“我們不明白,你這是害了你自己。”其中一名男子眼神裡充滿了憤怒,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右手說道:“把手機拿出來……”
田巧巧被男子的舉動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兩步後,緊緊握住手裡的菜刀,雙眼仍然死死盯着眼前的兩個男人,並沒有打算開口說話,也沒打算拿出手機。男人又向前走了一步,對旁邊的男人使了個眼色。
“田小姐,把手機拿出來,我們這是在幫你。”兩個男子一左一右的分開,說話的男子在左邊,田巧巧看着他,絲毫沒注意到右邊的男子已經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抓住田巧巧的胳膊。
田巧巧一急,右手的菜刀瞬間甩了出來,正好砍在了男子的胳膊上,右邊的男子大叫一聲,向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用右手捂着左手的胳膊,鮮血正從衣袖裡流出。
剛纔說話左邊的男子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田巧巧後面竟然握着菜刀,原本他指向趁田巧巧不注意抓住她,然後取出電話,查出剛纔所撥打的電話號。
“田小姐,你別激動。”左面的男子看了胳膊被砍傷的男子一眼,然後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擋在前面作出停止的動作。田巧巧已經被酒麻醉了神經,大腦沒有了正常思考的能力,趁着男子作出禁止的手勢時,向前大跨了一步,舉起菜刀砍了過去,男子躲閃的快,一個側身躲到胳膊受傷的男子身邊。
“去死吧……”田巧巧嘶啞的喊了一句,又拿着看菜刀亂舞了過去,兩名男子沒來得及多想,沒受傷的男子將受傷的男子推開,然後自己向另一邊撲去。田巧巧的這一刀又落空了,她已經開始氣喘吁吁,雙手扶着膝蓋,雙眼仍緊緊的盯着兩名男子。
“田小姐,請你不要激動,我們這也是爲你好。”沒受傷的男子從地上爬起,站在原地不敢亂動,儘可能的安慰道。
田巧巧眉頭緊緊皺起,汗水已經打溼了鬢角,她直起身子,並沒有打算就此罷休,又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男子這次沒有急着躲開,而是在田巧巧離他只有一步的地方時,來了一個側身,趁機抓住了田巧巧拿着菜刀的右手。
田巧巧仍然在掙扎,不過她又怎麼能從一個手臂強有力的男人手中逃脫呢。男子搶過菜刀,將田巧巧推到在沙發上,然後找來一根繩子綁住了她的手腳,然後扶着受傷的男人走了出去。
臨出門前,沒受傷的男子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他是這樣說的:“馮隊,付昌海受傷了,現在我要送他去醫院,這邊需要馬上支援。”電話掛斷後,兩個男人走了出去,將門從外面鎖好。
田巧巧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整個世界變平靜了下來。田巧巧的喘息聲也逐漸的平靜了下來,她也沒之前那麼激動了,因爲一句話,一句男人臨出門時說的一句話。
這一步棋田巧巧的確走錯了,那兩個是真正的警察,他們過來是想保護她,然而她卻將其砍傷了。現在兩個警察走了,男人口中的‘馮隊’正向這邊調配人手,這也就說明,在調配的人過來之前這段時間,田巧巧沒人保護了。
雖然田巧巧還不明白,昨天兩個男人爲什麼要替柳青青解圍,但現在,她明顯可以感覺到死亡正向她蔓延,隱藏在黑暗中的惡魔正露出邪惡的笑容,嘲笑着田巧巧笨到極點的舉動。
或許惡魔開始行動了,田巧巧可以逆想出腳步聲,正從裡屋一步一步的走出來,或許惡魔早就隱藏在房間的某個角落了。
啪~,燈滅了。
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漆黑,田巧巧屏住呼吸,努力的掙扎着,試圖擺脫捆綁在手腕上的繩子,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最後她乾脆放棄了掙扎,豎耳聆聽着寂靜的客廳。
嘎吱——門響了,從聲音的判斷應該是浴室的方向,之前她已經將房間裡所有的門給鎖上了,唯獨洗手間沒有鎖,浴室跟洗手間是一體的。
黑暗中緩緩映出了一個黑色的影子,田巧巧從沙發上滾下地,雙腿不斷蹬着地面,身子向後移動,直到後背緊貼牆壁,田巧巧才停止掙扎,雙眼死死的盯着黑影。
黑影似乎由始至終沒有懂,由於之前田巧巧將窗簾拉上了,整個房間太黑了,根本看不清黑影的臉龐。過了許久,田巧巧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小聲的問道:“柳青青……我知道是你。”
黑影沒有說話,咯咯的笑了兩聲,似乎是故意夾着嗓音,發出來的聲音不男不女,尖細尖細的。
“告訴我爲什麼要殺我,是因爲我參與了唐沙沙的事情麼?”田巧巧有些不死心,繼續問道。這次她將頭壓低,試圖離藏在衣服領子裡的麥克更近一些,希望剛纔走的那兩個男人可以聽見,然而她並不知道,麥克剛纔在她跟男人掙扎時,被扯掉了,現在正在客廳的某處。
黑影又發出了咯咯的笑聲,迴盪在漆黑的客廳裡,讓人很是不舒服。田巧巧仍然死死的盯着黑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過了大約五秒種,黑影的笑聲和然而止,隨後黑影扭動了一下,似乎在掏什麼東西,隨後黑影將右手擡起。
黑影的手上突然亮了,田巧巧注意到了,黑影的手上拿着的是手機,屏幕的光亮照出了黑影的上半身。黑影穿着的是一身黑衣服,帶大帽子的那種雨衣,電視劇裡的殺人犯,殺人時都會穿這種衣服。
帽子遮住了臉,黑影低頭看着手機,右手在上面按了幾下,然後用手機照向田巧巧。突然的光亮讓田巧巧睜不開眼睛,她將頭擺向一邊,然後眯着眼睛看着黑影的方向。
她感覺黑影動了一下,隨後突然間響起一個聲音,是從田巧巧的身上發出的,很刺耳朵。田巧巧被嚇了一跳,然後定神低頭看了看,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響了,微微的震動加上DJ的曲目顯得一點也不和諧。
黑影依然用手機的光亮照着田巧巧,她能感覺到黑影正逐漸的向前移動,黑影似乎是飄着過來的,沒有發出任何的響聲,但光線卻越來越明亮了,刺得田巧巧眼前出現一些黑白相加的影子。
手機依然在響,最後黑影蹲在離田巧巧不足半米的地方,伸手不安分的掏出了田巧巧的手機,然後按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在了田巧巧的耳邊。
“你想幹什麼……”田巧巧擺了擺頭,但沒起到什麼作用。男人將田巧巧的電話放在田巧巧的耳邊後,將自己的電話也放在耳邊,然後不男不女的聲音從喉嚨發了出來:“錢已收到,柳青青會死,但不是現在,有人出了比你更高的價格讓她活着……”
黑影說完又咯咯的笑了起來,然後將田巧巧的手機那到她的眼前,這時田巧巧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盯着隱藏在帽子下方的臉龐。沒錯,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在大哥那要來的殺手,怪不得剛纔給他打電話時,田巧巧隱約聽見了音樂聲。現在田巧巧想明白了,當時手機另一端傳出的音樂聲,正是田巧巧家碟機裡放的那首‘有一種愛叫做放手’,黑影其實一直隱藏在這個房間裡。
黑影咯咯的笑了一會,然後將田巧巧的電話從新揣進田巧巧的褲兜裡,隨後將自己的手機放在地上,緩緩的擡起了頭。
放在地上的手機散發着微弱的光線,黑影最後將頭擡起,然後摘掉帽子,整張臉便呈現在了田巧巧面前。對於男人來說,那是一張英俊的臉,對於女人來說,那是一張在普通不過的臉了,對於不男不女的人來說,這張臉顯得過於……
田巧巧愣住了,她已經分辨不出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從身高上來看,這應該是男人,從剛纔說話的聲音來聽,這應該是一個不男不女的變態,但從容貌來看,這完全是一個女人。
而且這個女人田巧巧也見過,雖然沒見過真人,但她曾經和柳青青設計着如何殺害唐沙沙時,一度研究過她的相片。這張臉田巧巧不會忘記,沒錯,眼前的這個人的臉龐就是唐沙沙。
放在地上的手機突然滅了,雖然只隔了不足半米,但田巧巧的眼前卻什麼都看不見了,仿若一個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田巧巧又開始掙扎,她將身子向旁邊移去,雙腿不斷的亂蹬,然而沒移多遠身後就又頂到了東西。
眼睛適應了黑暗,田巧巧又隱隱約約看見了黑影。黑影還是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就像是一個雕像一樣那樣站着。田巧巧已經進入了高度緊張,耳邊嗡嗡作響,呼吸急促加快,如果此時能照鏡子的話,她的臉色也一定是煞白的。
田巧巧腦袋正飛速旋轉着,想着該如何逃脫,正在這時,黑影又動了,這次他直接蹲在了田巧巧身邊,然後從雨衣裡拿出一個什麼東西高高舉起,只用了一秒鐘的時間,黑影舉起的東西就飛速落了下來。
田巧巧還沒有來得及叫喊,刀就直接刺穿了她的喉嚨。黑影拔出刀子,鮮血瞬間噴了出來,田巧巧甚至能隱約看見噴出來的鮮血。黑影走了,他很自信這一刀一定能殺死田巧巧,田巧巧則在地上掙扎了一會,然後整個身體開始抽出了起來,她只覺得自己的意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就在眼睛緩緩閉上的霎那間,她仿若聽見了警笛聲從樓下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