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君臣嫌隙
月姬不敢相信,看了他好久,才膛目結舌的開口,“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阿兀沒有回答,定定的看着手足無措的月姬,那樣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月姬當即移開目光,不敢同他對視。
將她目光閃躲不及,這才移開,掃了一眼她身旁的婢女。這小丫頭倒也聰穎,當即看懂阿兀的意思,朝站立相對的兩人,行禮之後,就趕緊退下。
一步,一步,沉重的腳步聲撞擊耳膜,只見月姬微微垂首,目光四處躲避,猶如溺水的孩子,拼命的尋找那根救命稻草,那裡還有半分王后的鳳儀。
阿兀站在站在她臉上,離他只有半步之遠,幽深的眸子,不起波瀾,月姬卻是心知肚明,這波瀾平靜之下,到底醞釀着怎樣的滔天怒火。
“公主身上的蠱術,是誰,種下的?”說到“是誰”兩個字的時候,完全是咬出來的,只有在他氣急的時候,纔會尊稱阿奇爲公主。
月姬扭頭,咬着嘴脣不說話,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等着阿兀的滔天怒火。
直到許久之後,他還是沒有說話,轉頭就要看個究竟,卻只看見他背對着自己的背影。瞬間覺得有些恍惚,這樣孤寂蕭瑟的阿兀,也只有在她和衛及成婚的那日,她纔看到過。
“是他?”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有一點惱怒之意,氣到極點,傷到極點,原來是這般風平浪靜。
月姬仍然沒有說話,只是默認。
“公主是他的妹妹,他,下得了手麼?”聲音裡帶着顫抖,自小長大,讓他如何相信,如何願意接受?
月姬譏諷一笑,幽幽開口,“他有什麼下不去手的他做這一切,不都是爲了你嗎?”
這次阿兀沒有說話,卻清楚的看到,他後背一顫,月姬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狠狠的劈在他身上。
看到這一幕,嘴角劃過一絲殘忍的笑容,繼續說到,“他甘冒天下之大不爲,同你共稱兄弟,將南詔所有權力交到你手裡,這一切的一切,你還不明白嗎?”
聲聲失控,淚水毫無忌憚的一涌而來,打溼紅妝胭脂,將手扶在樹幹之上,低頭痛哭,可憐兩隻瘦弱的肩膀,一上一下顫抖不停。
聽着她的指控,阿兀沒有反駁,只是轉身看着伏身痛哭的他,可他沒有看到的是,月姬嘴角奸獰的笑容,很是得意。
可她計劃的一樣,阿兀信的還是她,即便他們註定這一生無緣。衛及?就算他是國君,又當如何,付出了那麼多,他終究信的不是你。心中狂喜,若非阿兀站在一旁,她一定會捧腹大笑,現在,還不到時機,只能暫且忍着。
當年的他們,熱血赤誠,坦誠相對,如今,榮華三千,不識初年。
阿兀沒有開口相勸,只是轉身離開,桌上留下了那把跟隨他征戰多年的彎刀。他的傷悲,從來都是蕩氣迴腸,沙場日落,不過杯酒可解。從未發現過,原來自己還可以如此靈感的傷悲。
十年征戰,爲他一個太平天下,如今,天下太平,無須征戰,自己也是時候隱退。
“微臣叩見王上。”烈日炎炎之下,大將軍阿兀身姿傲立。
正在看書和衛及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來,放下手中的書,上前欲將他親自扶起。
避開他的攙扶,揮袍而跪,“請王上辭去非兀大將軍一職。”聲音斬釘截鐵,久久迴盪在後院裡。
衛及的手僵在空中,阿兀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當空而下。
半晌纔回神,只見他搏然大怒,長袖一揮,轉身不再看他一眼。
“告訴本王理由。”聲音冰冷,猶如寒冰,此刻,他不再是朋友兄長,而是俯瞰天下的君王,不容任何人質疑他的威嚴。
“如今南詔太平,無須征戰,非兀特來請辭,請王上應允。”還是那麼堅決,沒有撼動半分決心,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決定了。
“若是本王不允呢?”危險的氣息一觸即發。
“非兀從此不會再帶兵征戰,不會踏入朝堂半步,即便是死。”
――――即便是死!
――――即便是死……
這四個字如同魔咒一眼,迴盪在衛及的腦子裡,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他說,即便是死,他也不會踏入朝堂半步,即便是死,他也不願麼?
既然他要死,那便遂了他。
“好,本王成全你。”只聽得“嗖”的一聲徹響,伴着呼呼劍風,一把彎刀刀尖直指阿兀的眼睛,他卻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王上,啊――”一陣急促的聲音傳來,似是有什麼急事,看到眼前劍拔弩張的這一幕,一陣驚呼。
意識到失態的婢女立即“撲通”一聲跪下,身子瑟瑟發抖,“王上饒命……!”白皙的額頭在地上繡出一朵鮮豔的紅梅,她卻如同木頭人一樣,毫無只覺,仍舊不停的重複磕頭動作,嘴裡碎碎念念的求饒。
“錚――”凌厲的劍風閃過婢女的臉頰,當即嚇得面如土色,癱瘓的坐在地上,目光渙散的看着離自己身子不過指姆之長的距離。
衛及臉色很是難看,一雙眸子裡足以噴射怒火,可憐的婢女只好受着,“何事?”
婢女哆嗦着身子,艱難的跪好,“回,回王上,奇公主,奇公主在,在……”吞吞吐吐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出來。
閣樓之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還可聽到雜亂無章的腳步聲。聲音逐漸向這邊傳來。
衛及同阿兀對視一眼,這婢女方纔提到衛奇,如今閣樓又是一陣騷亂,衛及當即提起腳步,大步跨向閣樓,阿兀也當即起身,緊隨其後。
一路之上,侍衛宮女紛紛行禮,目光欲言又止,不敢開口,生怕惹惱面色不好的王上。
這些人雖沒說話,但是目光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一個屋子,那屋子正是衛及所居,誰也不敢開口多說半句。
衛及毫不猶豫的踏進自己房裡房裡只有一人,是跟在他身邊多年侍衛,可算心腹,見着衛及氣勢洶洶的前來,當即行禮之後,立即轉身退下,沒有說過半句。
衛及站在原地,猶如累劈,目光定定的看在牀塌旁邊的軟塌之上。
阿兀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臉上神色同衛及無疑,定定的看着那軟塌之上。
軟塌之上,通白毛裘,一眼就知價格不菲。
榻上躺着一個清麗女子,真是南詔公主阿奇,美目緊閉,神色坦然,身上蓋着一層薄錦,若是不知道的人闖入,定會以爲,佳人淺臥。
然而,他們卻心知肚明,她這是中了蠱術,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盛世繁華。
遠在南詔皇宮的人,如今出現在眼前,如何讓他們不驚訝,能夠將她帶出皇宮,思及此處,忍不住心中一陣冷汗,好在沒有出事。
愣了半晌之後,兩人才回過神,諾大的房裡,只剩下這一君一臣,自己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就連方纔騷動,此時也是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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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宮裡出來的人,行事反映自然不比其他人,深宮之內,最能磨練人心。
阿兀扭頭看着衛及,那目光失望透頂。
衛及一聲苦笑,並未深究,這就是一個帝王所要忍受的,背後的孤寂淒涼,沒有人能夠懂得。只是看着牀上的衛奇,目光裡透漏出危險的目光,心中暗自切齒,月姬,這次,是你自尋死路。
“公主她,緣何在此?”目光裡是失望透頂的冷清,對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衛及轉頭,兩人四目相對,電光水火之間,是冷冷的不信任和猜忌。
“你是質疑本王?”君王的尊嚴,使人不寒而慄。
“微臣不敢。”
衛及眯着眼睛打量阿兀,不敢?他還有什麼不敢麼?質疑他這個君王,卻信了月姬的話,這場戲,只不過是月姬的籌碼,看來,還是低估了那個女人的膽量。
“你可想到伏羲琴救治阿奇?”話鋒一轉,空氣中瀰漫的戰火硝煙當即消散一半。只爲了阿奇,那是他們都在乎的女子。
“沒有。”聲音裡帶着毫不掩飾的陰鬱,一想到苡宣果斷拒絕,難免愁苦上心。
衛及只是掃了他一眼,隻身走向衛奇,並沒有責怪他半句。
“王上,伏羲琴並非救治公主良藥,除非,找到種蠱之人。”目光緊緊的看着衛及,看他又要做何反映。
衛及伸手去替衛奇蓋好被子,在聽到阿兀所言之際,微微一滯,只是一瞬,阿兀依然看的真切,還是忍不住失望痛心。
衛及苦澀一笑,月姬到底編織了一個怎樣的謊言,他竟是認爲,是自己下手毒害親妹,他會月姬可真的情深義重,百般信任。
“這樣?你確定要請辭大將軍一職?”衛及又突然提起方纔一時,又重複在問他一遍。
“是。”他的回答,仍然是斬釘截鐵,毫無迴旋的餘地。
“你想要什麼,本王給你就是。”見他去意亦決,衛及還是先低頭,只要能夠留下他,即便是放低身段,也在所不辭。
“公主平安無事,南詔盛世太平。”目光迷離,這些事,是他一生追求,卻從未實現過,從來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好,本王答應你,只是阿兀,你要明白,南詔可以沒有衛及,卻不能沒有非兀。”九天之上,他俯瞰衆生,長嘆無奈,沒有非兀的南詔,何以盛世?何以太平?
這次阿兀沒有否決,看着清冷孤寂的君王,無奈嘆氣,帝王之路,枯骨悲白髮,功名萬人淚,爲何沒有一人幸福快樂,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退下吧,本王會用盡一切辦法,救醒阿奇,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妹妹。”
伸手撫上他白皙的臉頰,她的妹妹,如今出落盈盈,不再是當初只會跟在後面,喊着“哥哥”的小女孩,她成了南詔最爲驕傲的公主,她睿智,善良,洞悉時局,有時候,甚至連他這個哥哥都自愧不如。
見着這副場景,阿兀沒有說話,兀自退下。
或許,他對公主的寵愛,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沙場十年,朝廷紛紛離他太遠,突然有些想念邊陲落日,即便滄桑寂寥,仍有幾分苟延殘喘的真情。
不像這宮闈之中,碧玉金羅,看似天堂,不過是負累羈絆。
看着藍天白雲,萬里綿延,如此乾淨的蒼穹之下,不是應該有着一眼乾淨的塵世麼?戎馬半生,這次,真的累了。
目光綿延萬里,忽然看到遼遼草原,策馬揚鞭,月下篝火,囊酒垂香,只有那樣的地方,才讓人熱血沸騰,清楚的活着感受生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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