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老嫗和苦杏住的院子時,軒轅一揚停下腳步回頭看上官心心:“不怕了?”
上官心心挑了挑眉:“我是醫者,屍骨見得多了,不過在清晨毫無心理準備的那種情況下誰看見誰不嚇一跳啊。”
軒轅一揚也不再說什麼,轉身走進了屋子。
裡面兩副屍骨穿着的衣服正是昨夜老嫗和苦杏穿着的衣服,根據骨齡判斷,老嫗屋子裡的那副屍骨差不多有六七十歲,而苦杏屋子裡的屍骨,也就是昨夜上官心心阿芷住的那間屋子裡的屍骨差不多是五六歲,有參差不齊的半顆門牙,也就是說,這兩副屍骨的主人或許真的就是昨夜的老嫗和苦杏。
這樣的推斷真的太嚇人了。
而更嚇人的是,昨夜掛在外面的燈籠都完好無損安安靜靜地擺在了老嫗的房間裡,並且燈籠內部的燈油燈芯明顯帶有長期燃燒過的痕跡。
由此證明,昨夜的一切絕不是幻象,而是真實的。
屋子裡的兩個人遍體生寒。
上官心心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軒轅一揚的衣袖,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在這間屋子裡呆下去了。
軒轅一揚回頭看了看面色蒼白的她,輕聲說了句:“出去吧。”
兩個人走出院子站在大門外,久久立於原處,誰也不說話。
太陽已經從山的那邊探出頭來,陽光漸漸變得熱烈,可是整個世界似乎仍舊沒有一絲暖意。
又過了好一會兒,軒轅一揚疏疏淡淡地開口:“還能繼續下去嗎?”
上官心心低垂着眼眸也不說話,直到軒轅一揚扭頭看她,她才擡起頭正視他的目光問:“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軒轅一揚目光定在她眸中,良久,勾脣笑了一下:“若是其他姑娘這會兒不是大哭大叫便是暈過去了。”
他的笑容也是疏疏淡淡的,可是卻給了她足夠的勇氣,她也勾脣笑出來,握了握拳:“我要跟你聯手把這個幕後搗鬼的人捉出來。”
軒轅一揚的目光在她的眸子裡又凝了須臾,點頭:“好。”
他們之後將整個村子仔仔細細排查了一遍,一共三十四處院落,七十九具骸骨。
雖然每家每戶都沒有煙火氣,院子裡卻依然是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樣子。
每具骸骨都穿着衣衫躺在牀上,燈籠裡的燈油燈芯都是使用過的狀態。
無一例外。
他們回到山坡上時,南宮子珩恰巧剛剛又睡了過去。
兩個人坐在一旁沉思,阿芷雖然很想知道緣由卻也不敢打擾。
昨夜由於村子裡家家戶戶點花燈的場景過於熱鬧,加之大家都累極乏極,讓他們忽略了很多問題,如今整個村子都安靜下來,他們才更加清晰地明白問題所在。
整個村子沒有一點生氣,無雞鳴,無狗吠,當然,如今更無人喧。
怪不得下半夜會覺得整個世界那般安靜,安靜得太過不自然。
上官心心突然出聲:“你說這件事情會跟黃金寶盒有關係嗎?”
軒轅一揚拔了一根狗尾巴草繞在指尖,一圈又一圈:“不能牽扯那麼遠,否則只會更亂。眼下所有跡象只在說明這些白骨會在夜間復活,天亮之前又恢復成白骨的狀態。最直接的證據就是苦杏,深夜十分在你身邊用白骨替換孩子還要保證不被你發現,即便是我,都未必能做到。”
阿芷的面色瞬間就白了,聲音抑制不住的發顫:“世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
上官心心一時間有些神思飄忽,她想起自己抱苦杏時的感覺,當時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現在想來卻是處處不妥,一般來說孩子的身體最是火熱,可是苦杏,似乎是涼涼的,還有苦杏親在她臉頰的小小嘴脣……也是涼的。
上官心心身子狠狠一抖,下意識站起身子捂住雙眼,因爲已經有淚水失控地淌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是因爲強烈的恐懼還是強烈的心痛,全身上下都開始劇烈發抖起來。
阿芷急忙緊緊抱住她,不住的溫聲安慰。
她只是盡全力抑着聲音的顫抖低低呢喃:“一會兒就好,我一會兒就好了。”
直到她漸漸平復下情緒,挪開眼前的手掌便看到軒轅一揚凝在她面上的目光,如果沒有看錯的話,目光裡透露出來的是清晰可見的憂慮,他道:“晚上你便不要去了。”
上官心心的語氣冷靜下來:“我不會拖累你的。”
軒轅一揚眉心蹙了蹙,目光轉向山坳裡死氣沉沉的小山村,嗓音微暗:“我不是這個意思。”
上官心心吸了口氣,坐在他身邊的草地上笑着說道:“我想問一下你的膽子是怎麼練得這麼大的?我一直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記得上次跟墨封在那個漆黑無比的羊腸小洞裡走了足足五個時辰,那條甬道比咱們六個人一起走的那個洞穴恐怖瘮人多了,我竟然一點都不怕,還有心情氣墨封玩兒呢。我爲此不過沾沾自喜了一天就落到這個鬼地方了,說實話,這還真是一個‘鬼’地方。然後我就發現,我真的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強大,如果……”
“是因爲有他在所以不怕嗎?”
上官心心還想說什麼卻被軒轅一揚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問蒙了,怔怔問:“誰?”
軒轅一揚扭頭看她:“墨封。”
上官心心手託香腮想了想:“以前覺得不是,不過現在想想或許是的,若是把我一個人丟在裡面,我還是會有些怕的。”
軒轅一揚目光轉到山下,沒有再說什麼。
上官心心敲了敲腦袋:“誒,我剛纔說到哪了?”
這個時候睡了半天的南宮子珩醒了過來,看到他們急忙問:“怎麼樣?”
上官心心湊到南宮子珩眼前神秘兮兮說道:“真的有鬼!他們白天變白骨,晚上變成人點花燈,白骨精懂嗎?”
原本上官心心是有些驚懼得受不住了,不過跟軒轅一揚話家常似的說了一會兒話,情緒反倒平和了許多,看到南宮子珩就想逗他,也算調節一下氣氛,過於沉重壓抑誰都受不了。
南宮子珩皺着眉頭看軒轅一揚,軒轅一揚點了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南宮子珩爬起來靠在樹身上,難得眉目深沉:“我還是有些不相信。”
上官心心拔了幾根狗尾巴草手指靈活地編成一個螞蚱:“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可怕的,他們又不害人,不過就是點個花燈而已,比起有些人,他們反倒更像人。”
編好了螞蚱正準備拿給南宮子珩看,一回頭,南宮子珩又倒下睡着了,轉而把螞蚱拿到軒轅一揚眼前,未及說話,他先開口了:“送不出去想起給我了。”
上官心心愣了愣,覺得這個人這會兒似乎情緒不太好,回頭便把螞蚱給了阿芷。
阿芷看着手裡的螞蚱不知不覺呢喃一句:“這可真是送不出去給我了。”
上官心心不覺動了氣,奪過阿芷手裡的螞蚱就丟進了草地裡,氣呼呼道:“我誰都不送了!我餓了,找東西吃去!”
阿芷隨後追了上去:“姑娘,等等阿芷,阿芷陪你去。”
山風吹拂,青草彎腰,露出一個狗尾巴草的螞蚱,搖搖擺擺的,又被葳蕤花草逐漸湮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