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淅瀝瀝的雨聲,氤氳着室內溫馨的氣息恍若一個似真似幻的夢境。
上官心心緩緩睜開雙眸,入目是紅色的紗幔,視線下移,不由得愣住。
軒轅一揚一副閒適姿態斜倚着牀尾默默凝着她,一襲大紅喜服襯着英俊絕倫的溫軟面孔,簡直魅惑得攝人心魂。
她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唯恐驚擾了美好的夢境,視線慢慢轉到牀外,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房間擺設古樸又簡單,窗上貼着喜字,桌上一對紅燭高燃,在靜謐的氣氛裡噼啪着火花。
洞房?花燭?
果真是在做夢。
“既然醒了,不如起來喝杯合巹酒如何?”
房間裡響起軒轅一揚含笑的溫柔嗓音,上官心心愣愣地轉回視線盯着他,半晌,不敢置信地問:“不是做夢嗎?”
軒轅一揚魅惑勾脣,俯身上前在她粉嫩脣瓣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曖昧低問:“你說呢?”
上官心心又反應了一會兒,一時間不知是驚是喜,軟聲問:“我有錯過什麼嗎?”
他的脣輕輕撩過她耳畔,氣息灼熱:“那些都不重要,洞房最重要。”
她羞赧地嗔了他一眼:“還不扶我起來。”
軒轅一揚將她扶起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也穿着大紅喜服,也對,否則軒轅一揚跟誰成親。
他將桌上兩隻酒杯斟滿,也不急着遞給她,而是坐在牀邊將她攬在懷裡喃喃低語:“我想我真是瘋了,明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還是無法忍受跟你分開片刻光陰,睜開眼睛是你,閉上眼睛還是你,連夢裡也全是你,心心,我是不是中了你的毒?無藥可解的毒。”
她明明知道洞房花燭夜不該掉眼淚,卻怎麼也忍不住潸潸垂下淚滴,埋在他懷裡哽咽:“一揚,你終於都想起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他眸子裡閃爍着晶瑩水光,低頭吻在她額角,嗓音裡盡是疼痛自責:“累世歷劫,我讓你受盡委屈,對不起,心心,來生盡情懲罰我,我絕無怨言。”
她埋在他懷裡流淚淺笑:“傻瓜,我才捨不得懲罰你呢。”
他扶起她身子溫柔擦去她的淚:“我把全部的一揚都給你找回來了,如今鄭重交託給你,開不開心?”
她笑得明媚嫣然,狠狠點頭:“開心。”
他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緊緊鎖住她的眼眸,一字一句,語氣堅決:“上天入地,死生不棄。”
她面上的笑容僵了僵,杏目裡閃過一瞬的茫然,他俯身抵住她額頭,神色間漫開的情緒近似哀求,低聲道:“答應我,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她一點一點逼回眼中的水霧,輕輕吻在他脣角,甜甜軟軟回答他:“好。”
他順勢在她脣上啄了一口,心中巨石悄悄落地,柔聲道:“我的新娘子,來跟夫君喝合巹酒吧。”
窗外雨聲潺潺,室內紅燭高照。
絕世無雙的一對璧人立在桌前手臂相交,執杯對飲,紅燭氤氳的目光柔情似水,繾綣萬千。
燭花噼啪聲裡,她悄悄上前一步,纖柔手臂攀過他頸項,嬌俏嫣然地仰頭凝着他淺笑呢喃:“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落滿星辰的眸子裡一點一點漫開熱烈浪潮,修長手指輕柔撫過她的嫣紅面頰,啞聲迴應:“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山谷中的夜雨安寧又靜謐,淅淅瀝瀝地淋着一方小小天地。
不大不小的竹籬院落,婆娑修竹掩映着兩間木屋,窗櫺瀉出昏黃的燭光,細雨濛濛之中暈染着縹緲旖旎的迷離風景。
紅燭昏羅帳,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轉眼孟夏漸深,漫山遍野薔薇花開,風起時,甜香馥郁。
午時的陽光帶了明顯的炎熱,廚房傳來上官心心俏生生的甜美呼喚:“一揚——”
聲音未落,一抹白影已風馳電掣地閃入廚房,柔聲問:“我來了,怎麼了?”
上官心心一邊剝着春筍一邊道:“沒鹽了。”
軒轅一揚摸了摸高挺鼻樑:“那我現在回閣裡偷點兒。”
上官心心毫無吃驚地點頭:“好的,快去快回。”
軒轅一揚閃身出去,轉瞬又閃身回來,一本正經問她:“你說我用不用蒙個面,好歹我也算是觀火閣半個閣主,回去偷鹽這種事被人發現的話很丟人的。”
上官心心被他氣笑,嬌嗔了他一眼:“快去吧,誰能發現你啊!”
軒轅一揚魅惑勾脣,趁她不備在她嫣然面頰上啄了一口,閃身消失了。
綺麗雄偉雲霧繚繞的崦嵫山是世間最飄逸瀟灑的仙山,如今他們正隱居在這座仙山的深谷裡,而觀火閣總舵便在崦嵫山主峰的中峰位置,距離這裡不遠不近。
上官心心吃過午飯有些睏倦,軒轅一揚見她近來食慾不是很好,擔心她胃裡積食更加不適,便想方設法扯着她到谷中深處閒逛。
“中午去閣中見到子珩了嗎?”
“我就去偷個鹽見他作什麼?還要特意告訴他一聲我去偷鹽了嗎?”
上官心心嗔笑:“想必是珞珞文珝大婚,子珩太忙了。你說我們不去參加珞珞的婚禮,珞珞會不會生氣啊?”
軒轅一揚攔腰抱起她躍過一條小溪:“不會,大不了哪天你去見見珞珞就是了,我也不喜歡那些吵鬧的氣氛。”
上官心心瞥了他一眼:“那是因爲你在這裡困得時間太短了,不過一個月而已,若是一年恐怕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軒轅一揚垂眸看她,微微皺眉:“你是開玩笑還是真的不信我?”
“因爲我困久了都會悶,何況你呢?”
“我的定力可不比你差,整天就會胡思亂想。”
上官心心眨眨眼睛,一本正經道:“那這樣吧,如果你太悶了就出去走走,只要不招惹小姑娘就好,我會乖乖在家裡等你回來的。”
走到略微平坦的地方,軒轅一揚放下她,屈指不輕不重敲在她額頭上:“你放心我,我還不放心你呢,我要天天守着你,哪裡都不去。”
上官心心撅着小嘴兒嗔他:“太粘人了,煩你。”
他伸手去抓她癢癢,佯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膽子越來越大了,還敢煩我,看我怎麼懲罰你。”
她一邊笑着一邊躲避,險些踏入小溪,被他慌忙扯入懷裡抱住,他緊緊抱着她,埋在她耳畔心有餘悸嘆氣:“不鬧了,傷着怎麼辦?”
她如今的身子可是經不起半點兒傷病的。
她埋在他懷裡遙遙望着崦嵫山頂的落霞亭,幽幽道:“我記着以前我們最喜歡在落霞亭裡賞夕陽了。”
軒轅一揚眸子裡現出迷濛意味,攔腰抱起她,柔聲道:“我知道一個地方更適合賞夕陽。”
耳畔只聞風聲,她閉着眼睛感受着騰雲駕霧的滋味,埋在他懷裡心滿意足甜甜地笑。
再次睜開眼睛時,遠處羣山之上是漸落的夕陽,腳下是蒼茫雲海,竟是崦嵫山頂峰之下的半凹山洞,薔薇花藤自峰頂綿延而下,紛繁花朵鋪天蓋地燦爛生長,置身其中,芳香四溢,恍若花海。
夕陽餘暉將鋪滿薔薇花的山洞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輝,到處都是溫暖的色彩。
上官心心立在洞口環顧四周,一時竟有些忘我沉迷。
軒轅一揚倚坐在裡側山石下溫柔笑着向她招手:“心心乖,來我懷裡。”
上官心心回頭看他,熔金光輝靜悄悄映着他的溫軟面龐,只覺好看到不可思議,笑嗔了他一眼,還是乖乖坐在他身邊依進他懷裡。
他緊緊摟住她吻在她額角,輕聲問:“心心,你是不是想趕我走了?”
她愣了愣,在他懷裡擡起頭來:“怎麼這麼問?我怎麼會趕你走呢?”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她:“那你爲什麼讓我出去走走?我們是夫妻,你在這裡,我又能去哪裡呢?”
她柔聲安撫他:“你又多心了是不是?你常年在江湖上逍遙慣了,我只是怕你悶,沒有別的意思。”
他情緒有些厭厭的,低低道:“心心,還記得洞房之夜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不許趕我走,不許丟下我,不許騙……”
她忽地上前吻住他的脣,嫣然淺笑:“那你不許嫌棄我……”
他目光一熱,反客爲主翻身將她壓住,低頭吻下去:“我哪裡捨得……”
夜幕黃昏,軒轅一揚抱着沉睡的上官心心輕飄飄落在院子裡時,一襲月白錦衣的南宮子珩正悠閒地坐在木桌前飲茶,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長得有些欠揍。
軒轅一揚也不理他,直接將上官心心抱入房中安置妥當方走出屋子給他遞了個眼色。
兩個人閃身落在遠處的潺潺小溪邊,南宮子珩搖着摺扇曖昧感嘆:“嘖嘖嘖,挺會玩兒啊。”
軒轅一揚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滾。說正事。”
南宮子珩輕咳了咳,正經的神色還未擺出來,又是一副欠揍的表情,湊到他身前輕輕問:“用不用下次給你帶點兒補品來。”
軒轅一揚垂着眼眸整理了一下袖口,嗓音透出幽涼的意味:“是不是覺得活着特別沒意思?”
南宮子珩急忙向後躲了躲:“開個玩笑嘛!真是的,成了親的人這麼經不起開玩笑嘛!”然後正經了幾分,道:“那個,查過了,可是什麼都查不出來,那夜心心離開後墨封和流火就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墨封究竟是不是在閉關也說不好。如今雖然流火出現了,但是在流火身上是不可能有任何突破的,現在除了整個玄華堂都在修繕整改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異常。”
軒轅一揚目光深邃地凝着小溪,半晌不語。
南宮子珩嘆氣:“哎呀,有什麼不明白你直接問心心嘛,費這麼大勁幹嘛!”
軒轅一揚怔怔搖頭:“她不想說我不想逼她,何況,我怕她以爲我多心。”
南宮子珩撇嘴:“難道你沒有多心嗎?人家現在已經是你的妻了,你還在憂心什麼?難道你還怕哪天心心跟墨封跑了不成?”
軒轅一揚蹙眉:“自然不是。我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南宮子珩合攏摺扇敲在他肩頭,輕笑一聲:“你呀就是太在乎導致過於患得患失了,你看你跟心心這小日子過得多好,天天胡思亂想,閒的你吧。”
軒轅一揚繼續沉思不說話。
南宮子珩小心翼翼瞧了瞧他,溫馨提醒:“沒事我走了啊,最後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多多注意身……啊——”
南宮子珩話未說完便慘叫一聲,一抹月白身影以半弧形的光影姿態狼狽消失在蒼茫夜色裡。
軒轅一揚隨手拂了拂衣襬,神色間轉瞬又是一片凝重。
墨封定然是被她算計了,否則以墨封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手,那她到底是使用了何種方法確保墨封不會繼續糾纏她呢?
這段日子她的身體狀態一日比一日差,原本他覺得他們兩個人至少也能有半年的相守時光,如今看來,三個月都是奢求。
上天入地,死生不棄。
這是他們累世歷劫的誓言。
她不在了,他自然不會獨活。
他會去來生尋她,不論如何受盡折磨受盡劫難,他都不怕,因爲有她。
然而自跟窮奇決戰至今,她明知自己時日無多卻始終都是平平靜靜的,她原本便是波瀾不驚的性子,他其實大可不必擔憂,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總是產生一些惶惶不安的情緒。
他怕她又像累世歷劫那般忍辱負重默默承擔着一切苦果,他害怕的,就是那樣的她,每一次都把切膚之痛留給自己,每一次都讓他心疼自責到瀕臨崩潰。
她會像對付墨封那樣對付他嗎?
他真的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清晨陽光明媚,院子木桌上摞着一摞玉白衣衫,都是上官心心在陶然島時爲軒轅一揚縫製的,那段日子他總在山中行走,衣衫難免有刮破的地方,如今閒着也是閒着,便都找了出來一件一件縫補。
上官心心坐在木桌前小心翼翼將袖口縫補過的痕跡依縫痕繡成暗色梅枝,然後撐在眼前仔細打量着,眉梢眼角都是溫婉柔情。
坐在一旁的軒轅一揚將銀耳羹一勺一勺吹涼餵給她,寵溺笑道:“你將衣衫縫補成一幅畫兒了,我還怎麼捨得穿?”
上官心心嬌嗔了他一眼:“縫補成一幅畫兒就是爲了給你穿啊。”
軒轅一揚似想到什麼,忙閃回房間取來兩顆淡綠色蓮花珠子放到桌上,又將腰間的荷包解下來,將上面帶着裂紋的蓮花珠子指給她看:“心心,你看,雖然原本的珠子是你選的,可是珠子上的裂紋我看着總是覺得彆扭,咱們換了吧,好不好?”
上官心心佯裝生氣:“那還不是你弄的!”
軒轅一揚將她摟進懷裡,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軟語求饒:“我知道是我錯了,當時我的心都跟着珠子一起碎了,不信你摸摸,現在還沒痊癒呢。”
上官心心羞嗒嗒嗔了他一眼:“好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自己換了便是。”
軒轅一揚在她面頰上狠狠啄了一口:“心心真乖。”
他乾脆利落地用淡綠蓮花珠子替換了原本的裂紋珠子,然後拿着荷包仔仔細細打量了片刻,心滿意足道:“這樣看着舒服多了。”
又看了看換下來的兩顆裂紋珠子,蹙眉想了想,身形一閃消失了,不一會兒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小鐵鏟直接跑去窗下挖坑,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坑之後,便將兩顆裂紋珠子鄭重其事放入坑裡,開始填土。
上官心心默默看着他一系列正經之中又帶着十足孩子氣的舉動,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捂着肚子咯咯笑個不停。
“軒轅公子,若是被江湖之人看到這副模樣的你,不知會作何感想呢?你的光輝形象恐怕要幻滅了!”
“不會,我的這副模樣只會被你看到,如果你想說出去我就使用美男計,保準兒你過不去這一關。”
“真是不知羞,這世上沒人比你更厚顏無恥了。”
“你也可以使用美人計呀,我也肯定過不去你那一關。”
“整天就會欺負我,不理你了。”
上官心心多少帶了幾分羞惱,起身便準備回屋,不想剛走了一步突覺眼前一黑,整個人趔趄着跌坐在地上。
軒轅一揚慌忙閃身過去扶住她:“心心,你怎麼了?”
她知道他就在自己眼前,可是卻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努力讓自己去看去聽總是徒勞,只能睜大了雙眼抖着手指去觸他的面龐,蒼白的脣不住顫着卻始終發不出一絲聲音,唯有空無一物的眸子裡大顆大顆滾下淚來。
軒轅一揚慌亂得一塌糊塗,握着她的手緊貼在自己冰冷的面龐上,焦灼呼喚:“心心,你別嚇我,你怎麼了?你能聽到我在說話嗎?說句話好不好?心心……”
和煦光線一絲一絲在漆黑一片的視線裡漫開,她的眼前終於一點一點現出一個模糊的面孔,耳邊隱約傳來細小焦灼的聲音,她用盡力氣去看眼前摯愛之人,蒼白脣角艱難扯出一絲笑,喃喃喚了聲:“一揚……”
暈倒在他懷裡。
室內燭火昏黃,沐浴過後的上官心心身着一襲桃紅紗裙對鏡梳妝,雖然面龐略顯蒼白,但在燭光和紅裙的映襯下多少染了些血色,愈發顯得清絕脫俗,嬌柔可人。
臥牀休養三天,今日狀態好了很多,傍晚的時候一個人走到小溪邊都沒有咳喘,軒轅一揚跑出去尋她時明顯有些慍怒,不過只要她軟綿綿撒個嬌他就沒脾氣了,這招對付他百試百靈。
軒轅一揚推門走進房間,直接走到她身後拿過她手裡木梳,低垂着眼眸一下又一下梳理着她的三千青絲,眉宇間悄無聲息瀰漫開無邊無際的柔軟寵溺情味。
她笑盈盈起身埋在他懷裡軟聲央求:“一揚,我想喝女兒紅。”
軒轅一揚微微皺眉,嗓音卻是溫柔的:“身子剛好些喝什麼酒,乖,過幾日再喝。”
她仰起頭努着小嘴兒嬌嗔:“不嘛!我現在就想喝,只喝一口好不好?”
他無奈低笑:“好。”回身在桌上倒了半杯女兒紅,自己喝了一口將酒杯遞給她:“乖,只喝一口。”
她看着那僅能覆蓋杯底的一抹殘酒忍不住失笑:“真是小氣。”接過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斜眄着他柔媚一笑,氤氳燭光裡踮起腳尖兒攬住他頸項吻住他。
軒轅一揚眸子裡極快地燃起一束火光,卻也只是在她脣上淺嘗輒止便慢慢鬆開她,柔聲道:“乖,我們早些休息。”
上官心心羞怯怯地咬着脣嬌嗔:“你嫌棄我。”
他避開她柔情似水的目光,攬着她的身子輕聲解釋:“心心乖,你現在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我們早些休息好不好?”
她拂開他手臂,轉身回到牀上隨手拉上牀幔,委委屈屈哽咽:“你就是嫌棄我了,你出去睡吧,我不要理你了。”
他撩開牀幔將她摟在懷裡哄她:“真捨得把我趕到外面去睡啊,凍病了怎麼辦?乖,不鬧了好不好?”
她用力將他往外推,泫然欲泣地嗔怒:“你都嫌棄我了,我還有什麼捨不得的,還說我胡鬧,那我偏要胡鬧給你看。”
他握着她的手蹙眉嘆氣:“你明知我……”
她緊咬櫻脣似嗔似怨地瞧着他,水光流轉的絕美眸子眨了眨,淚水珠子一樣簌簌滾落,他強行剋制的所有情緒瞬間土崩瓦解,擡手滅了桌上燭火,低頭吻住她。
風和日麗的小溪邊,一對璧人在歡快地放着風箏。
“再高點兒,再高點兒,小心點兒,別扯斷了線。”
“再高就飛出山谷了,若是飛到閣裡怎麼辦?這可是珞珞的風箏,我好不容易偷來的,珍惜點兒。”
“我偷偷告訴你哦,我已經將風箏重新塗了顏色,即便飛過去珞珞也不會認出是她的風箏,一揚,我聰明吧。”
“呦,心心越來越聰明瞭,看來在夫君的薰陶之下學到不少東西,青出於藍呀!”
“哼,人家本來就聰明,還需要跟你學?”
軒轅一揚遙遙望着湛藍天空深處的風箏,璀璨星目裡漸漸浮出幽遠意味,輕聲道:“據說風箏放高時,剪斷牽線,任憑清風送往天涯海角,可以除病消災,帶來好運,心心,不如我們也將牽線剪斷吧。”
上官心心也望着空中那隻被牽線束縛搖搖晃晃的風箏,脣角笑意輕淺,輕輕點頭:“好。”
軒轅一揚指尖真氣似刀,自牽線上橫擦而過,啪的一聲,牽線斷裂,高高翱翔於湛藍天空之上的風箏再無牽扯,恍若一支穿雲箭,朝着天際深處飛逝而去,漸漸變成一個墨點,漸漸再也不可見。
上官心心靜靜望着,好似所有的意識也跟着那風箏飛去,融入那片蒼茫的天際深處,消失得無影無蹤。
窗外鳥鳴聲聲,清風陣陣。
上官心心睜開雙眼入目是軒轅一揚擔憂焦灼的目光,然而卻在觸到她目光的一瞬盡數化作柔情繾綣,溫柔低問:“好些了嗎?”
她的聲音有些無力:“我怎麼了?”
他愛憐地撫摸着她的蒼白麪頰:“你暈倒了,這會兒可好些了?”
她清清甜甜地笑:“好多了。”
之後兩個人再也不說話,只是在靜謐的時光裡深深凝着彼此,好似怎麼看都看不夠。
窗外風聲漸急,腦海中一道又一道空空洞洞的聲音盤旋迴響,那聲音平平淡淡又冷冷冰冰,那般七情不染,那般六慾不沾。
她知道時辰已到,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躲也躲不掉,輕輕扯了扯他衣角,軟聲道:“一揚,我想吃青梅。”
他溫柔勾脣,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好,我這就去給你採,乖乖在家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軒轅一揚風馳電掣地掠向谷中深處時,滾滾黑雲自天際席捲而來,整個世界剎那漆黑如夜,他猛地停住身形怔怔回望,全身血液瞬間化作冰凌,突然發了瘋地往回衝。
漆黑天空突兀地撕開一道口子,瀉出的光芒剛好落入寧靜的竹籬小院,一襲白衣的上官心心安安靜靜立在院中仰頭望着天空,疾風裡髮絲飛舞,衣袂飄舉,神情平靜得好似在欣賞月光。
軒轅一揚拼了命地想要衝向她,卻被一道自天而降的透明結界阻擋在外,他不管不顧地抽出長劍凝聚全部靈力一劍又一劍劈過去,卻像似每一劍都劈在空氣裡,一絲絲的作用都起不到。
他口中鮮血泉水一般涌出來,終於絕望地跪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着透明結界。
“你騙我!你答應過我上天入地死生不棄,你答應過我不會丟下我,你騙我——你騙我——”
光芒之下的上官心心怔怔望着他,始終沒有情緒地掉着眼淚,許久許久,艱難找到自己的聲音:“一揚,原諒我,我離開以後你會進入不死不滅的狀態,我不想你痛苦,我沒有別的辦法。”
他困獸一樣砸着結界悲絕怒吼:“所以你讓我忘記你!就像讓墨封忘記你一樣!”
上官心心只能默默掉眼淚,再也給不了他任何安慰了。
服下赤血忘情丹會忘記有關她的一切事情,軒轅一揚和墨封會丟失許多許多的記憶,但終究是一件沒有法子的事情。因爲她推算出自己消失以後,另外兩朵幻世幽蓮會進入不死不滅的狀態,這是天界對他們最大的懲罰。
赤血忘情丹的唯一解藥是她的血液,然而她卻即將灰飛煙滅。
在與窮奇大戰之前,她曾預測歷天雷劫最壞的後果是魂飛魄散,而她畢竟是幻世幽蓮,最多不過數千年便可以再次凝聚成形。
然而千算萬算終究不曾算到會與窮奇展開毀滅性的一戰,如今耗盡靈力的她再歷天雷劫便同凡人歷天雷劫無異,必定灰飛煙滅。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凝聚成形的契機,她不會放棄,可是她不想苦了他,她自然不願意他忘記她,可是如今,她已經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她將赤血忘情丹交給南宮子珩已是最大的私心,她想讓軒轅一揚多陪她一天,她想讓軒轅一揚多愛她一天。
“一揚,我捨不得你,你要相信我,即便果真化作一抔塵灰一縷青煙,我也會在塵灰里長出身體,在青煙裡化出魂魄,回來尋你,再做你的妻。”
軒轅一揚眼角一點一點淌下摻着鮮血的淚滴,無力地砸着結界苦苦哀求:“不要走,不要讓我忘記你,求求你,心心,不要離開我……”
頭頂翻滾的黑雲響起滾滾雷聲,像似地獄裡的惡鬼兇獸在怒吼咆哮。
上官心心望着他甜甜柔柔地笑,淚水化作珍珠一顆一顆跌落:“一揚,答應我,即便忘記我也不要喜歡別人好不好?否則我會很難過的。”
雷聲漸近,帶着摧毀萬物的恐怖架勢襲來,軒轅一揚跪在結界之外嘔着血嘶吼:“不要——心心——回來——”
一道通天徹地的閃電過後,席捲着千鈞之勢的天雷毫不留情轟然砸落,天地之間,再無顏色。
隨之而來鋪天蓋地的暴風雨裡,他慢慢閉上雙眼仰倒下去。
他的意識裡只剩下她最後一抹柔情似水的淺淡笑靨,他不曾看到她灰飛的模樣,那一刻,永遠都不會在他的腦海裡留下絲毫印象。
永遠,不會。
後記
深秋時節,落葉飄零。
仙氣繚繞的觀火洞,玉白錦衣男子安安靜靜沉睡於蓮臺之上,蓮臺之下的機關暗格裡藏着一摞乾乾淨淨的玉白衣衫,最上面兩個黃金寶盒,一個裝着一支雕着並蒂蓮的玉簪,一個裝着一隻繡着並蒂蓮的荷包。
玄華堂,書房。
流火立在書案下方躬身回稟:“主人,冥天派仍舊不肯服從命令。”
書案後一襲玄衣的男子目光始終落在卷宗上,深秋的斜暉映着一張冷冽俊美的側臉,愈發顯得整個人魅惑狂狷,他薄脣微動,緩緩吐出毫無溫度的一個字:“殺。”
【全書完】
2020/4/16深夜
北京海淀
崑崙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