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心隙(8)

翡翠樓失火完全是因爲煙火燃放不當導致,火勢過於嚴重,撲滅是沒有可能了,好在被困的人都被安全解救出來,僅僅受了點兒皮外傷並無大礙。

可是上官心心和夏北辰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夏瑤琪的身影。

“有沒有人看到琪兒?”

“有沒有人看到我姐啊?”

兩個人喊了半天,所有人都說沒看到,二人不禁愈發焦急起來。

翡翠樓已經徹底淪爲一片火海,熊熊燃燒着夜色蒼穹,滔天的火舌裡,一抹玉白身影抱着一個小姑娘飄然躍了下來。

上官心心面色焦灼蒼白,慌忙衝上去問:“看到琪兒了嗎?”

軒轅一揚放下小姑娘,小姑娘的父母急忙衝上來抱住小姑娘痛哭,又連連道謝。

軒轅一揚隨意回了句:“不必。”急着攬住上官心心安撫她:“樓上沒有人了,別急,咱們慢慢找。”

上官心心淚眼婆娑地問:“你確定嗎?”

軒轅一揚語氣篤定:“我確定。”

上官心心茫然地望着四周:“那琪兒去哪了啊?琪兒——琪兒——”

早已醉得一塌糊塗的生辰宴的主人芸兒又驚又嚇之下多少有些醒了酒,在丫鬟的攙扶下正準備回家,聽到上官心心的呼喊突然反應過來,跌跌撞撞跑過來,道:“我想起來了,琪兒早就走了,她把禮物送給我,然後自罰酒三杯就跑了,好像說什麼要去採什麼石蓮花……”

上官心心整個人都愣住了,喃喃道:“石蓮花?”緊接着急聲問:“她什麼時候走的?”

芸兒又想了想,回答:“中午,中午她就走了!”

上官心心踉蹌倒退一步被軒轅一揚小心扶住,軒轅一揚沉聲問:“北辰,哪裡有石蓮花?”

夏北辰面色一片慘白,嘴脣輕顫:“心魔峰。”

“琪兒——琪兒——”

“夏姑娘——”

“姐——姐——”

三個人舉着火把在漆黑的森林裡一路尋到中峰,始終沒有找到夏瑤琪,他們推斷再往上走就很危險了,夏瑤琪不可能冒險上去,所以便在中峰分散開,一寸一寸尋找。

森林幽深茂密,半分月光都透不下來,只有火把的一點光亮。

上官心心什麼也不敢多想,只是認認真真一處一處翻找,所有路過的草叢都翻遍,突然,猛地站住,漆黑眸子裡一點一點漫開滔天驚痛。

她並未看到什麼,可是她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顫着手指小心翼翼剝開眼前的樹叢,眸子裡的驚痛瞬間化作淚水奪眶而出,猛撲過去嘶喊一聲:“琪兒——”

樹叢後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躺着一個穿着湖藍衣裙的姑娘,英氣十足的俊俏面龐如死灰般慘白,那雙素來落滿盛世桃花的雙眸緊緊閉着,脣角蜿蜒一縷枯乾的鮮血。

而不可思議的是,心口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還在汩汩流着鮮血,好似永遠不會乾涸一樣,殷紅血液悄無聲息湮沒了整片空地。

“琪兒……琪兒……”

上官心心全身發抖地將夏瑤琪抱進懷裡,隨手撕下一大塊衣裙按在她心口的窟窿上不顧一切地注入靈力,淚水一顆一顆無聲跌落。

“琪兒,我不會讓你死……我會救你……琪兒,你不能死……”

上官心心喃喃說着,脣角的鮮血控制不住地一絲一絲淌下來,手上卻依舊在不停不停地將靈力導入夏瑤琪體內。

“姐——”

突然衝過來的夏北辰頓時跪在地上抱住姐姐失聲痛哭。

軒轅一揚掃了眼上官心心漸漸發青的面色,忙出手抵在她肩頭將靈力緩緩輸給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北辰撕心裂肺的哭聲裡隱約傳來一聲極微弱的呢喃:“冰美人……”

三個人都愣了愣,夏北辰哽咽低喚:“姐,你醒過來了……”

夏瑤琪睜開渙散無神的目光看了看弟弟,乾裂的脣動了動,發出嘶啞微弱的聲音:“姐把你交給天神和冰美人了……要聽話……”

夏北辰狠狠搖着頭又痛哭起來:“不要,姐你不要離開我,北辰不能沒有姐姐,求你不要離開我……你說過要陪我長大的……姐……”

夏瑤琪失了光彩的眸子裡漸漸洇出水光,語聲更弱:“北辰……聽話……”

夏北辰死死握着拳,頭一點一點磕在地上,用盡全力咬緊牙關泣血應下:“弟弟、聽話。”

夏瑤琪乾裂的脣勾了勾,似笑了一下,迷濛目光轉到上官心心慘白的面龐上,轉瞬便似染了璀璨的光輝,她手腕吃力挪了又挪,慢慢擡到上官心心面前獻寶一樣微微張開五指,一株小巧玲瓏的沁着鮮血的翠綠石蓮花出現在上官心心的視野裡。

夏瑤琪滿足地笑着:“幸好來得及送給你。”

上官心心哭得身子瑟瑟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身畔的火把不顧一切散發着熱量,火光爍爍,可是每一個人都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夏瑤琪的桃花眼裡猶似落了盛世桃花,淺笑妍妍:“冰美人,從始至終,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她將石蓮花費力地向上官心心懷裡推了推:“來生,讓我娶你吧。”

上官心心渾身發抖,默默看着她不停不停地掉眼淚,手中傳出去的靈力一絲也不敢懈怠,不住淌血的脣角顫了又顫,卻終究說不出半個字。

茂林森森,火光灼灼。

雖然得不到上官心心的回覆,夏瑤琪依舊笑得很好看,桃花眼中的光彩逐漸暗淡消散,她的意識裡唯剩下那似真似幻的一幕。

茂密林間,透過枝葉灑下一縷縷和煦光輝。

她自石縫間取下一株晶瑩翠綠的石蓮花小心捧在手心,脣角笑意嫣然。

“琪兒。”

身畔傳來一抹柔軟的嗓音,她擡頭,看到這個世間最美的人,看到那人最美好的笑靨,忍不住微微訝然:“冰美人,你怎麼來了?”

那人上前握住她的手,絕美的眸子裡都是溫軟情味:“自然是來找琪兒,冰美人想跟琪兒要一樣東西,不知琪兒是否願意給冰美人?”

她篤定點頭:“自然會給,冰美人要什麼琪兒都會給的。”

那人纖細手指慢慢探向她心口:“如果是琪兒的心呢?琪兒也願意嗎?”

她看着那人的纖白手指一寸一寸刺穿自己的心窩,卻好似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只是心甘情願地柔聲回答:“琪兒願意。”

茂林森森,火光灼灼。

夏瑤琪艱難擡起手指觸向眼前人血淚斑駁的面龐,喃喃道:“琪兒願意。”慢慢閉了眼,手腕無力地垂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股颶風自林間狂卷而來,無數的參天古樹拔根而起,又在颶風裡化作齏粉灰飛。

茫茫煙塵頃刻間席捲出一個迷濛的世界,上不見蒼穹,下不見土地,環顧四周唯見灰濛濛一片盤旋飛行的塵埃羣,那是氣道卷積下化作的煙塵屏障。

倒在地上滿身血污的上官心心吃力爬起來呼喚:“一揚……”

軒轅一揚循聲閃身而來將她攬進懷裡焦灼低問:“還可以嗎?”

上官心心俯身嘔出一口鮮血,淚眼斑駁地環顧四周:“琪兒呢?北辰呢?”

軒轅一揚也謹慎環顧四周:“這裡是個陣勢,他們應該被困在陣勢之外了。”垂眸看她,滿眼擔憂愛憐:“不如你先運功調息片刻,我爲你護法順便找找陣眼。”

上官心心只是搖頭:“我沒事,咱們先找陣眼,出去再說。”

軒轅一揚輕嘆一聲:“也好。”然後將她小心護在懷裡於迷濛世界摸索前行。

颶風的可怕噪聲早已消失殆盡,整個迷濛陣勢裡安安靜靜,唯有兩個人的腳步聲,空空洞洞的,顯得有些詭異。

上官心心緊緊依偎在軒轅一揚懷裡,小聲呢喃:“一揚,你到底是想留在這裡還是離開這裡?”

軒轅一揚銳利目光緩緩審視四周,隨口回答:“自然是離開這裡。”

上官心心聲音悶悶的:“我說的是陶然島。”

軒轅一揚半晌未語,安安靜靜的世界裡愈發顯得死寂。

上官心心擡頭覷着他的面色,弱弱地問:“一揚,你到底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墨封?”

話音未落,一柄冷硬刀鋒擦着軒轅一揚腰間而過,他急速閃身向後退去,腰間軟劍瞬時出手,卻也只是削去眼前人的半片衣袂。

眼前傾城絕世的白衣美人兒衣袂飄飄避開他的劍鋒,眉眼含笑,言笑晏晏,哪還有一絲重傷在身的模樣,她手腕翻轉收了手上短刀,斜眄着軒轅一揚笑盈盈道:“竟然連她都防着,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

軒轅一揚眉目間一片冷冽,一絲一絲收緊手中軟劍:“你不是她,自然要防着。”

眼前人擡起纖細手指輕輕撫過眉梢眼角,嫣然淺笑地問他:“我跟她比到底差在哪裡?”

軒轅一揚冷聲回答:“除了模樣哪裡都差。所以,你到底是誰?”

眼前人似也很苦惱地蹙了蹙眉:“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應該是她?應該是窮奇?或者誰也不是,我只是我自己。所以,不如就叫我殘影吧,我是她留在窮奇眼中的一抹殘影融合窮奇的怨氣幻化而成的。”

殘影拂了拂衣袂,眉眼間的笑意帶了些冷漠的澀然:“說來我也是倒黴,落在這個島上的第一天就被天界封印在了心魔峰。我知道那幫神仙們恐我力量過大爲害人間,可這手段也太卑劣了,他們想用結界耗盡我的能量讓我自生自滅,我怎麼可能不反抗。但是這個島的氣數已經被我吸收得差不多了,如果你們再不來,我還真要形神俱滅了,如今看來,老天待我也不薄。”

軒轅一揚又問:“爲何要殺夏瑤琪?”

殘影挑了挑眉:“她是七竅玲瓏心,她的心頭血最滋補了。”

軒轅一揚繼續問:“爲何曾經不殺?”

殘影笑吟吟看着他:“動了真情的七竅玲瓏心纔是最好的。”絕美的眸子裡一點一點泛出邪魅戲謔的味道:“是不是很鬱悶?跟男人搶自己女人就罷了,如今還要跟女人搶,嘖嘖,我都替你鬱悶。”

軒轅一揚手中冷光一閃直奔殘影而去,殘影輕而易舉飄然躲開,咯咯笑道:“別呀,急什麼?我還沒跟你聊夠呢,我都悶了一百多年了,畢竟我也算是你的半個心上人,你怎麼也不該這麼絕情對我啊!”

殘影緊接着又勾起那魅惑的笑來:“算了,你呀就別想着她了,不如選我吧,反正我跟她一模一樣,我還可以保證心裡只有你一個,總比那個三心二意的她好多了對不對?”

軒轅一揚握緊長劍,低垂的眼眸裡似含着冰凌:“不必故意多說廢話影響我情緒,今夜我必殺你。”

殘影只是盈盈淺笑:“你確定我說的都是廢話?若果真如此,這些日子你爲何要忽冷忽熱地試探她的心意?明明就是自己也不確定嘛!我倒是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她心裡是有你的,不過呢,她的心裡也有別人,而且分量不比你輕哦,心甘情願爲之抵擋致死威脅,呦,即便是你也未嘗有過如此待遇吧。”

軒轅一揚一道劍光已劈了過去,殘影再次飄然閃開,笑得愈發恣意:“是不是隻有親眼所見你纔會徹底相信?”

殘影雙手結印在迷濛空間裡一點,兩個人瞬間落入一處幻境裡。

仙氣繚繞的靈草洞天,滿身血污的上官心心打開玉匣取出墨蓮,光澤流轉的墨蓮在她手中顫了顫,徑直飄向奄奄一息只剩一條手臂的墨封。

墨封伸手接住,剎時光澤大盛,攝人奪目,微風裹着清淡蓮香瀰漫在空氣中,燻人欲醉。

當光芒逐漸消散,上官心心挪開眼前手掌時,墨封已安然無恙立在她身前,全身上下半分傷痕都無,另一條手臂也完好無損地長在他的肩上,精神飽滿,身姿挺拔,依舊是那個氣勢凜冽的玄華魔君墨封。

上官心心杏目裡水光涌動,緩緩勾脣,淺笑嫣然。

畫面陡轉。

秋風蕭索,倒在上官心心懷裡的墨封身體慢慢變得透明,一朵又一朵墨色蓮花自他身體深處飛出,飛向高空,又一點一點消散在蕭瑟的深秋蒼穹裡。

上官心心慌亂地伸手去阻止,去挽留,可是卻什麼都抓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消失在她眼前。

她驚慌失措地去抓墨封最後一抹淺淡的影子,觸手之處,卻是一地枯黃落葉,什麼都沒有了。

她一絲一絲握碎手裡的泛黃信箋,終於蜷縮成一團撕心裂肺地失聲痛哭出來,握緊的拳一下又一下狠狠砸着滿地的枯敗落葉。

畫面再轉。

蓮花簇擁的小榭裡,上官心心低垂着眼眸一顆一顆剝着蓮子放入青瓷杯盞,姿態嫺靜,神情悠然,不染半分凡塵之氣。

墨封靜坐對面陪她剝蓮子,耳畔聲聲蛙鳴,遠處潺潺溪水。

一隻麻雀嘰嘰喳喳自小榭裡橫穿飛過,上官心心拿起一支最飽滿的蓮蓬輕輕剝開,垂眸笑問:“不生氣了?”

墨封脣角微微彎起一抹弧度:“不敢生氣。”

上官心心抿脣忍笑,將滿滿一碟嫩白飽滿的蓮子慢慢推到他面前:“嚐嚐吧,這支是最好的。”

墨封驀然一愣,擡頭看她,半晌,怔怔捏起一顆蓮子直接放入嘴裡。

上官心心蹙眉嗔笑:“蓮心,你忘了剝去蓮心。”然後強忍着笑問他:“苦不苦?”

墨封怔怔搖頭:“清香滿口,不覺苦澀。”

上官心心在青瓷碟裡拿起一顆蓮子輕輕掰開,取出裡面的嫩綠蓮心,方將蓮子託在雪白手心送給他:“再嚐嚐看。”

墨封目光癡怔,慢慢自她掌心拿起蓮子放入口中咀嚼品味。

上官心心輕聲問:“味道如何?”

墨封靜靜凝着她,半晌,也拿起一顆蓮子小心剝去蓮心,託在掌心送到她面前,語聲溫軟:“你嚐嚐便知道了。”

上官心心捏起他手心的蓮子放入口中咀嚼品味,迎着墨封的纏綿視線,淺笑盈盈。

畫面又轉。

鳥語花香的桃源谷,墨封緊緊抱住上官心心薄脣貼在她耳邊低語:“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比我生命還要重要的人。”

他扳過她的身子,深深凝着她:“我們之間不存在逾越,你對我提任何要求任何條件都不過分,只要我可以做到,我會傾盡一切滿足你,哪怕你想要的是我的性命。”

上官心心默默看着他,眸子裡不知不覺沁出朦朧水霧,迅速凝成水珠,一顆一顆順着雪白麪龐簌簌跌落。

墨封顫抖地伸出手指去觸她的淚滴,卻像似觸到熔岩一樣抖了又抖,深摯目光一路望進她眼底,一字一句,傾吐衷情:“心心,我喜歡你,喜歡很久很久了。”

他凝着她的癡纏目光裡極快地燃起一團火焰,慢慢俯身一點一點靠近她的脣。

畫面,戛然而止。

“啊——”

灰濛濛的空間裡,軒轅一揚仰天嘶聲長嘯,猛噴出一口鮮血單膝跪在地上,而殘影已在須臾之間飄身上前於他眉心結印。

軒轅一揚的目光瞬間變得迷濛無神,額頭一絲一絲沁出冰冷汗珠。

殘影輕輕拭去他額上汗珠,柔聲嘆氣:“別那麼辛苦掙扎了,你總是認不清現實我幫幫你罷了,讓你在我的識海中好好思考,等想通了索性就死了心留下來陪我算了。”

她蹲下身子,纖細手指輕柔撫過他棱角分明的面龐,脣角始終勾着纏綿笑意:“一揚這麼好看我也是喜歡得緊呢。”微微俯身靠近他的脣,相距咫尺時,晶瑩剔透的元氣便如流水般自軒轅一揚脣間一絲一絲流淌入殘影的脣裡。

迷濛陣勢之外的漆黑森林裡,上官心心握着長劍一劍又一劍劈向煙塵屏障,不遠處的夏家姐弟都已是昏死狀態,被上官心心微弱的靈力小心護着。

方纔爲夏瑤琪補心幾乎將她全部靈力都耗盡了,如今唯有催動逆轉乾坤心法化所有體內能量爲真氣拼死一戰。

森林裡一陣一陣捲起颶風,她在颶風裡趔趄着倒下趔趄着站起來,幾近力竭時一口血噴在軟劍上,她咬緊牙關雙手握住長劍注入全部真氣嘶喊一聲一劍劈了下去。

只聞轟隆一聲巨響,煙塵屏障轟然炸開,森然月光照着這一片光禿禿的地面,映着兩抹驚世駭俗的絕世身影。

漫天塵埃在冷淡月輝裡悄悄散去,殘影站起身子面無表情回眸,四目相望,冷寂無聲。

電光火石間,一股不可描摹的怪異感覺無聲無息竄進腦海,上官心心怔怔立在原地,眼前驀然光怪陸離,她看到自己在漫天血雨裡持劍衝向張開血盆大口俯衝而下的窮奇,之後一聲驚天動地的慘烈嘶吼,長劍在窮奇心口沒柄而入。

她又看到自己自窮奇心口運力抽出長劍,霎時血如泉涌,噴濺而出,窮奇口中低低嗚咽一聲,極慢極慢地閉上了碩大血紅的雙眼。

而她所有的意識都定格在窮奇閉目的那瞬間,因爲她看到了倒映在窮奇眼中那抹自己的影子,在孤獨無助中被窮奇的怨念緩緩吞噬掉。

上官心心靜靜望着殘影,就像似在照一面鏡子,半晌,淡淡道:“是你?”

殘影也靜靜望着她,淡淡回答:“是我。”

上官心心握緊長劍,眸子裡涌出決絕痛色:“你做錯了事,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過你。”

上官心心揮劍直直刺向殘影,而殘影就那樣立在原處一動未動,眼睜睜看着長劍穿過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影子穿過另一個影子,傷不到分毫,然後勾了勾脣,望着一臉慘白的上官心心道:“別忘了,我是你的影子,我們誰都殺不了誰。”

上官心心怔怔倒退一步哇的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目光掃過單膝跪在地上目光迷濛的軒轅一揚,知道他的意識被困住了,視線轉向殘影:“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殘影俯身慢慢靠近軒轅一揚的脣,目光卻斜眄着上官心心:“殺不了你又如何?只要吸光你們的元氣我就可以掙脫封印,我就自由了。”

上官心心纖長手指慢慢扣緊:“爲何不在我上次陷入心魔陣時動手?”

殘影搖頭嘆氣:“時機很重要,如今剛剛好。”言罷,又開始吸收軒轅一揚的元氣。

上官心心吃力爬過去搖着軒轅一揚的身子,含淚呼喚:“一揚,醒過來,快醒過來——”

殘影抽空兒苦笑:“我說你還是歇歇吧,他什麼都聽不到,而且你的靈力和真氣都耗盡了,你現在也就是勉強活着罷了。我也納悶了,你幹嘛要活得這麼累,什麼都要管什麼都在意,現在好了什麼都要失去了。”

上官心心穿過殘影,抱住軒轅一揚的身子埋在他懷裡流淚淺笑:“即便你是我的影子你依然不懂我。”

殘影嘲諷大笑:“我不懂你他就懂你了?若果真如此你還會這麼痛苦嗎?”

上官心心只是抱住軒轅一揚一直淺淺笑着:“無所謂了,反正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殘影勾脣:“那我只能成全你們了。”

冰涼涼的月色灑下來,冷意森森。

軒轅一揚額頭汗珠一顆接着一顆滾落,意識拼命掙扎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出殘影的識海。

他被困在一個固定的場景裡,循環往復,無休無止。

那應該是上官心心和墨封大戰窮奇時的場景。

他們躺在瓢潑血雨裡,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墨封吃力挪動身體,一點一點靠近上官心心,握住她蒼白纖細的手指,啞聲問:“心心,我好想問你,你到底是不敢接受我?還是不能接受我?”

上官心心脣角勾起蒼白的笑:“墨封,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是不想接受你。”

墨封握緊她手指的手抖了抖,顫聲問:“爲什麼?”

上官心心望向空中翻滾嘶吼的窮奇,杏目裡微弱的光亮閃了閃:“雖然你不肯告訴我,可是我自己是清楚的,我的心早已給出去了,哪還會有另外一顆心給你呢。”

墨封的身子劇烈抖動着,突然猛地撐起身子,死死盯住她,嗓音裡是掩藏不住的哽咽:“如果……如果沒有那個人,你會不會愛上我?”

上官心心默默看着眼前那條殘破不堪的手臂,血水夾着雨水淋漓流淌,目光愈漸迷濛,怔怔回答:“世間本沒有如果,你又何必問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

墨封狹長眸子裡頃刻間血紅一片,發瘋似的捏緊她的手臂低吼:“回答我!”然後像似突然沒了力氣,猛地趴在她身畔,附在她耳邊哽咽哀求:“求求你,回答我。”

轟隆一聲驚天巨響,窮奇龐大的身軀撞擊在地面上,濺起血浪三尺,咽喉血流如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墨封已伏在地上嘔血不止,上官心心拼盡全力撐起身子摸出最後一顆千年雪蓮丹喂到他口中,然後在衣襬上撕下布條包紮他的斷臂,剛剛包紮好,突然被墨封一把拉進懷裡,順勢翻身壓住,他眸光雪亮地凝着她:“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上官心心輕輕嘆了口氣:“墨封,你累不累?”

墨封慢慢俯身靠近她耳畔,聲音溫軟,隱約帶了幾分曖昧:“如果你不回答,我只能認爲答案是肯定的。”

上官心心終於笑出來:“墨封,是不是隻有殺了你,你纔會徹底放開我?”

墨封的身子僵了一下,薄脣貼在她額角,淡淡吐出一個字:“是。”然後撐起身子默默看着她,狹長眸子裡燃起一團灼熱火光,慢慢、慢慢俯身靠近她的脣。

軒轅一揚一遍又一遍經歷這一個片段尋找生門,他覺得自己堅持到現在沒有崩潰的主要原因就是上官心心沒有給出肯定答案,可他就是跟墨封有同樣的感覺,她之所以不回答是因爲答案是肯定的。

回想今生上官心心中離魂蠱之後與墨封相處的種種場景,再想到她恢復全部記憶之後,仍舊不計生死不顧一切爲墨封擋下致命一擊,軒轅一揚的意識瀕臨奔潰邊緣。

不行!不行!

絕不可以這樣!

冷靜!要相信她!如今只有相信她,他才能走出去!

軒轅一揚凝聚所有意志力讓自己再一次走進這個片段,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凝神靜氣去觀察去分析,終於,在漫天血雨裡,他的目光定格在上官心心插在髮髻的簪子上,那支頂端相依兩朵濯濯蓮花雋永古樸的玉簪,在這個昏暗的識海里閃着靜謐的柔和光澤,那裡定然是生門。

然後將全部意識凝聚在那支簪子上,之後緩緩放空,靈臺徹底空明的一瞬,單膝跪在冷淡月輝下的軒轅一揚迷濛雙眸陡然明亮,恍若夜空中驟然閃現的寒星,粲然又冷肅。

衝破識海的一剎那,一陣颶風平地而起,煙塵滾滾之中兩個一模一樣的絕世美人兒同時嘔出鮮血臥倒在地。

識海粉碎,殘影重創。

上官心心本已耗盡體力,加之被識海摧毀後的勁風襲擊,亦是重創。

待煙塵散盡,軒轅一揚持劍立在月色裡望着眼前兩個一模一樣傷痕累累的上官心心,銳利如冰的目光現出一閃而過的茫然。

左側的人淚眼斑駁:“不如憐取眼前人。”

右側的人淚如雨下:“夕陽、斷崖、孤雁。”

左側的人嘔出一口血:“我想嚐嚐青梅的味道。”

右側的人擦去脣角不住淌出的鮮血:“我想殺人。”

左側的人黯然搖頭:“沒用的,她是我的影子,什麼都知道。”

右側的人苦笑:“的確沒用。”

軒轅一揚握緊長劍牢牢盯住兩個人,實在一模一樣沒有半分區別,而且殘影斂了窮奇的怨氣,所散發的氣澤跟上官心心一模一樣,傷勢嚴重程度也接近相同,根本無法區分。

左側的人摸出短刀笑着流淚:“不如一併殺了吧。”

右側的人含淚勾脣:“也好。”突然拔出短刀對準心口刺了下去,然而短刀還未刺入心口,一道冷光已閃電般率先刺進她的心口,她瞪大了雙眼望着眼前男人冷如寒冰的眸子,咳出一口血,訝然低問:“爲什麼?”

軒轅一揚嗓音森寒:“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崇高,你賭輸了,殘影。”

真正的上官心心不會在他面前自盡;而他,寧願放虎歸山,也絕不會用捨棄上官心心作爲消滅殘影的代價。

長劍拔|出,血如泉涌。

殘影愣了片刻,慘白着一張傾世面孔悲絕大笑:“棋差一招啊,我竟然還是失算於你們!不過那又如何,窮奇魂魄未滅,不管百年千年還是萬年,總有一日會捲土重來!此仇必報!”

冷月散發着森然的光輝,在殘影縱聲大笑裡愈發添了可怖寒意。

而殘影絕世的身姿也在笑聲裡漸漸化作灰飛,隨着夜風消散於天地之間。

高聳入雲的心魔峰一道金色封印之光自峰頂飛入天際,陶然島四周的千里迷霧也在倏忽之間揮散殆盡。

世間萬物,一片生機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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