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和蘆花很快就把木盆裡的東西洗完,蘆花怕竈上的豬食煮糊了,端着一大木盆東西走了,孟夏留下來在井邊做還剩的小東西。
孟夏正洗着,忽覺得旁邊有人,一擡頭,看見是賀中珏,不由得把頭氣惱地轉到一邊,賀中珏便道:“夏,我好惱!”
“我還惱呢?”
“真的好惱。”
“你惱什麼?”
“剛纔那個徐老三,居然跟我討價還價。”
“他跟你有什麼好討價還價的?”
“他讓我把你賣給他。”
聽了這話,孟夏的血一下就涌上了頭,她六年前被父母賣過,最忌恨就是這事,現在徐書同居然要賀中珏把自己賣給他,自己難道真的就是一件物品,該被人賣來買去的?
孟夏再也沒有心情洗東西了,把剩下的一把擰乾,全放在竹筐裡,扔下賀中珏,端起來便往家走。
孟夏走到剛纔遇上徐書同的地方,就聽到徐書同的聲音:“我是那樣的人嗎?”
孟夏一下醒悟過來,這分明是賀中珏那個無賴才能想到的事,徐書同這樣清風明月的人,怎麼可能用這樣的法子侮辱她,想想賀中珏用這樣的法子去誣賴人家,孟夏真替他臉紅,但她不知道賀中珏爲什麼要用這一招。
徐書同又道:“由此事可以看出,此人形同無賴,你跟着他不會過什麼好日子的!”
徐書同此話深得孟夏的心,跟着賀中珏不會過好日子,似乎在所有人意料之內,只聽徐書同接着問:“還是日子艱難,他真想賣了你?”
孟夏嚇了一大跳,在京州,傳聞中的賀中珏送人妾侍是家常便飯的事,但尚未聽說過賀中珏有賣妻妾的嗜好。
徐書同接下來說了一句更讓孟夏手無措足的話:“如果你無異議,他有此意,讓他來找我。”說完這句話,徐書同就走了,留下一個偉岸的背影,好一會孟夏纔回過神,徐書同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
孟夏還沒想得清楚明白,賀中珏走了過來,一把從她手裡搶過竹籃道:“這麼快就勾搭成奸了,春心動盪得連家都找不着了,是不?你信不信我弄個十房八房,讓你做最小的一房。”
“王玉!你…”
“是不是更想我把你休了,我告訴你,你門都沒有!”
孟夏只覺得一切都亂了,賀中珏只是自己用來應急的男人,現在這賀中珏弄得他真的跟自己男人一樣,但是事實上這又是真的。
賀中珏很快走到前面去了,孟夏衝賀中珏背影揮了好幾下拳頭,剛纔...剛纔分明是一個被村裡人都看好的男人徐書同在向自己示好,跟着徐書同,明擺着就可以擺脫眼下的困境,不用寄居在家裡受這人或那人的白眼;不用去了城裡也茫然無措,即便是落了腳也不知道今後靠什麼生活;不用跟賀中珏這個說不準就會讓人砍頭的人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徐書同就是自己的救星,最主要是徐書同這麼好的男人居然…居然…
賀中珏忽然停了腳轉過頭生氣地道:“還敢想那個徐老三?既然如此,我不給你當男人了!”
孟夏氣得一跺腳衝到賀中珏前面去了。
孟夏吃過晚飯,回到柴房一屁股在地鋪上坐下,那賀中珏卻沒如往日一般竄進來,糾纏她,孟夏忍着氣等了好一會,賀中珏都沒進來,孟夏一肚子氣沒地發,更加鬱悶,難不成這賀中珏說不要真的就不要了,可算是逮着機會又與那桃櫻勾搭去了。
孟夏便站起來,從柴房門縫往南屋瞧,正好見桃櫻端着木盆出來倒水,倒完水把那木盆隨手往地上一扔,好象還往柴屋這邊張望了一下,然後回了屋。
孟夏就納悶了,賀中珏來孟家寨沒幾日,除了與這桃櫻勾搭,他不可能再認識更多的人,這天說黑就黑,賀中珏這個成日喜歡賴在牀上的人不回來賴牀,能去哪裡。
不過孟夏想着從井邊回來,賀中珏講的那些無賴的話,實在生賀中珏的氣,收拾一下就縮進被窩裡,冰冷的,孟夏不由得有些懷念賀中珏暖過的被窩了。
孟夏沒想到賀中珏不是夜裡沒回來,第二日仍舊不見人影,賀中珏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遊手好閒、無一是處,可有可無的人,但吃早食的時候,桃櫻用眼沒尋到就先開了口:“咦,你男人呢?”
對於桃櫻婆媳,孟夏懶得搭理,蘆花也道:“小姑,趕緊叫姑爺,這冷的天,飯菜一會就涼了!”
“他說了不想吃!”孟夏只得扯了個謊,蘆花就搖搖頭道,“小姑,你這男人真是嬌氣,來了這也有幾日了吧,我沒見他中意過哪一頓飯,我還是留些,給他熱到竈上吧。”
孟夏也不知道賀中珏會不會突然鑽出來,於是沒有講話,蘆花就給賀中珏把早飯留了些,那餘氏因爲得了孟夏一百錢,自然讓蘆花多留些,蘆花有些驚奇。
起先,孟夏沒當回事,沒有賀中珏糾纏,除了冷點,心裡倒難得的平靜。
只是賀中珏這一消失就是兩日,孟夏終於有些急了,不知道賀中珏是真的不要自己了,還是在哪裡惹了事,又或是被人發現了身份秘密抓了起來。
但孟夏想來想去,除了徐書同,都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打聽,幹什麼都無精打采,一晃就過了兩日,餘氏要把幾件舊衣裳收拾出來,叫了孟夏幫忙拆,孟夏到了餘氏屋裡,拿着舊衣裳就拆,餘氏忽問:“你男人王玉呢,我有兩日沒看見了。”
餘氏的房與桃櫻婆媳的房緊挨着,因爲開着窗戶,餘氏一問話,那站在南屋門口嗑瓜子的桃櫻就聽見了,立刻笑着道:“大姑,我看是你家活路太多,你女婿那細皮嫩肉的,哪裡幹得下來,肯定給嚇跑了。”
餘氏看了桃櫻一眼,又轉回眼看孟夏,孟夏見那桃櫻說着就往餘氏房的窗邊靠,顯然兩日沒見賀中珏,她早就按捺不住,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來打聽罷了,孟夏一伸手關上窗,那桃櫻沒想到孟夏這麼閃她,立刻哼了一聲諷刺起來:“全是你哄人的吧,什麼你男人,分明就是露水夫妻,不知道哪裡苟合上的,現在人家膩味,不要你了!”
對於桃櫻的狗嘴,孟夏從沒指望過可以吐出象牙,對於賀中珏的失蹤,她心裡慌亂,面上卻不敢露出來,沒搭理桃櫻,關好窗便對餘氏編了個謊話:“他說到這幾日反正沒事,正好到長州城看看沒有什麼合適的營生?”
“如果是這樣最好不過。”
孟夏看餘氏的表情,聽餘氏的語氣,大約反相信桃櫻在外面亂叫的,不由得氣悶。
鄉下的日子日日都大同小異,賀中珏失蹤第三日的時候就到了臘月二十七,這一下,不是家裡人生疑,連孟夏認爲賀中珏真的是不要自己跑了,她有些急了,賀中珏這敗家子還真是公子哥的性格,太不地道了,好歹逃亡路上,自己對他一直照顧有加,回到寨裡,用他應應急,他就算膩味了這種日子,也應該把自己眼下這狀況應付過去再一拍兩散,現如今他就這麼走了,自己怎麼辦,怎麼跟家裡人解釋,怎麼應對桃櫻婆媳的那兩張毒舌,怎麼面對村裡的風言風語?
而且就賀中珏這麼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主,孟夏又擔心他這會兒不知道在哪裡要飯吃,到底這個男人是跟她拜過堂的。
爲了避開桃櫻整日的風言風語和餘氏、蘆花各式各樣的探詢,孟夏更加主動搶着去井邊洗洗涮涮,還希望能再次碰上徐書同,託他幫打聽打聽。
孟夏在井邊拖拖拉拉,一直做到中午過,也沒見徐書同,不得不鬱郁回了家。
剛一進家門,蘆花說要過年了,怎麼也該收拾收拾,要燒水洗個澡,問孟夏要不要洗,孟夏因爲那月信是初次,弄得挺不利落的,早就想洗,只是因爲不方便一直忍耐着,心裡很納悶,以前在相府,大家也有過年前好生洗浴一番的習慣,只是多在臘月二十九,不知道是不是孟家寨的規矩,不過,蘆花一提議,孟夏一刻也忍耐不下去,立刻與蘆花付諸行動,燒水洗澡。
好在蘆花哼着鄉間小曲,心裡不知道裝着什麼喜悅的事,沒心思打探關於賀中珏的事,孟夏還算清靜又舒服地洗了個澡,換上自己上次洗乾淨的紅棉襖,孟夏都覺得有過年的感覺了,擦乾頭髮,就坐在尚還陽光的地方,把自己和蘆花換下來的舊衣裳用水泡上,然後坐在那裡搓洗起來。
蘆花把竈上的事忙完,趕緊過來幫忙,因爲賀中珏幾日不見,她到底忍不住,剛要開口問,孟夏然後就看見一個揹着褡褳的年青男子出現在家門口,推門進來看見孟夏有幾分驚奇地問:“你是…?”
正搓着衣服的蘆花一擡頭就高興地叫了一聲:“回來了,她就是你講了多次的二妹。”
年青男子正是孟夏的長兄孟大茂,聽了把褡褳遞給蘆花還有些不相信地問:“是二妹,你真的是二妹?”
孟夏才知道蘆花那日爲什麼高興,今日爲什麼又哼曲又笑的,原來她早知道孟大茂要提早回來,不由得怪嗔地白了蘆花一眼。